------------ 第一章:魂醒异乡,身世成迷 正值晌午,密林中却难见光亮,层层叠叠的枝叶将日光牢牢地挡在外面,只依稀可见斑驳的光影。 一袭黑影在昏暗的林中穿过,倏忽间,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树木间。那人走后不久,一群身穿墨绿色盔甲的士兵出现在密林中。 他们脚步匆匆,一脚军靴踏起满地尘土,腰间一把近二十寸的唐横刀,面色严肃。士兵们四处找寻了一番,得到前方校尉的命令,又向着四周散去。 黑衣人离开后,在一颗参天巨树下驻足,一个飞身来到树上。他用一块不起眼的短黑布平铺在树干上,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少女放在粗壮的枝干上。 少女似是在昏睡,黑衣人的动作,竟没有惊醒她分毫。 茂密的树叶将两人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色人将自己脸上的面罩揭下,露出一张清秀却坚毅的面容。 “小姐,冒犯了。” 他朝着昏睡的少女微微弯腰施礼,从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件素衣大袖,将自己身上的黑色劲装脱下,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 然而,他的身躯高大壮硕,无法将女子的素衣穿进去。却见他骨骼一阵抽动,整个身形竟缩得同少女一般娇小。 突然,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听着空中细微的声响,感受着树干的颤动,计算着来人的路线和时间。 他穿上素衣,放下扎起的满头墨发,郑重地将包袱放在少女的身边,将一封信从包袱里取出,轻轻地塞在少女的手中。 “小姐,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待属下归来继续履行属下的义务。” 说罢,他深深地望着少女,眼里满是担忧。 小姐从未离开过家门,一直醉心于家族的传承,也不知小姐能否应对这突如其来的风雨。 忽而,他的眼神转为坚决。 小姐自幼便天赋惊人,又随夫人学了无数处事之道,这世间定没有能难住她的事。 时间紧迫,不容得他再多想,他最后望了树上的少女一眼,眼眸逐渐深沉。猛的转头,一个飞身,离开了少女所在的巨树,向着别处掠去。 他仍是如先前一般,不露半点声色,一点点靠近追兵所在的位置,但他身上的衣服终是暴露了他的动静。 衣袂划过空中,一道轻微却凌冽的风声传入追兵校尉的耳中。校尉抬起头,看向半空,树叶正微微地颤动着。那里曾经有人。 “别找了,召集其他人,往西北方向追!”统领大手一挥,指向西北方。 其他小兵皆停下自己的动作聚集在统领的身边,一名小兵望向统领手指的方向,眼神中带着害怕。小兵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俯首站在统领面前,低头盯着自己脚下的泥土。 “禀梁统领,再往西北便是大周的边界。” 小兵的声音有些颤抖,西北的大周民风彪悍,国君更是残暴,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若是他们这般贸然去找人,势必会得罪大周。 这话让梁统领沉吟了一会儿,他看着已经停小抖动的树叶,心底的犹豫被果断代替。 “我大越终是要一统天下的,何惧他一个大周!”他转头如寒风般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兵身上,“现在不走,就永远留在这里!我大越不需要鼠辈!” 梁统领的声音狠厉,吓得小兵双腿开始发软,可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故作镇定地应下梁统领的话,回归到队伍里。额前一片冷汗,脚步在归队时踉跄了一下,立马又调整好,僵直地站在人群里。 一刻钟时间里,人来人走,密林再次归于平静。 清风自林间拂过,树上少女身下的黑布随风扬起,斑驳陆离的光影从吹起的树叶间照在少女的容颜上,清雅绝尘。 似这光亮太过恼人,少女的睫毛轻颤,一双冰清中不失温润的眼眸幽幽睁开。 “怎么回事?”琴姝用修长的手指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精致的柳眉轻蹙,面容似雪,却没有一丝血色。 难道是这里的磁场不对,影响了她的意识吗? 琴姝一双美眸将周围的景象收入眼底,却见自己正坐在半空中,双脚被平放在一条有成年男子大腿般粗壮的树干上。 脚上不是她进山时穿的登山鞋,而是一双浅蓝色兰草绣花鞋!下装也不是她简洁的运动裤,反而是一条浅蓝色兰草绣花襦裙,裙摆被人细心地压在她的双腿下面。 虽同是原始森林,但这周围的树木明显和她之前见过的不是同一个科目。她原来入目所见的都是低矮灌木,像她身下这样高耸入云的树,几乎没有。 琴姝的眉头皱得更深,这里到底是哪里,她还在她原来的身体里吗? 为了弄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她将自己身上翻了个遍。一封不知是谁所写的信件,一件装满衣物的包袱,一个胀鼓鼓的绣花包。 脖间一条吊坠,竟和她用的灵摆很是相似,六角单尖状。只是这所用的水晶是她正要寻找的冰种天河石,清透干净的绿色间带着少许的天蓝色,石中的白色花纹似云雾,更添几分神秘。 她身上的服饰明显是古代的,又怎么会有这么现代化的东西呢?还正巧是她一直在找寻的? 琴姝将吊坠放在手心,温润如玉的触感,她仔细地查看着,愈发觉得这就是她平时所用的灵摆。 要是塔罗牌也在就好了,她就可以算算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琴姝把吊坠挂回脖间,怀念起自己最好的伙伴,塔罗牌。 琴姝是现代的一名塔罗占卜师,她的灵摆不慎被友人家的熊孩子打碎了,便想去林中再寻一块更好的,不曾想竟遇见了这样的变迁,她可能已经被换了时空! 琴姝静下心思虑着,现在最紧要的事,还是如何从这颗树上爬下去,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做占卜师对琴姝最大的影响便是造就了她这副处变不惊的性子。 琴姝打量了一下自己到地面的距离,足足有十几米,想要跳下去,显然是不可能的。所幸,树身有不少的枝干,她应该是可以爬下去的。 琴姝将所有的东西都装进包袱里,系牢,挂在自己的身上。她把碍事的裙摆和长长的衣袖挽起,露出娇嫩白皙的肌肤。 深吸一口气,琴姝在树干上站了起来,又慢慢地蹲下,双手抓住凹凸不平的树身,伸出自己的右脚,想要踩在下面的一节树干上。 几经转折,琴姝终于是从树上下来了,而身上也满是擦伤,一道道血色的小口在她洁白如玉的肌肤上尤为刺眼。考虑到现在身处林中,琴姝将衣摆放下,遮住自己的手足,没有再去管这些小伤口。 她四下望了一圈,确定没有威胁后,找了一块较平坦的大石坐下。地面上依稀可见人类活动的足迹,这里应该离人家处不算太远。 林间,几声鸟鸣伴着轻微的风声拂上琴姝的心头,抚平她身处异境的迷茫和紧张。她刚才搜身时已经确认了,自己确是穿越了,她现在的身体只是一位还未成年的少女。 她将那封信拿出来,这里面应该会有些许关于这具身体的线索。 吾儿亲启: 爱女琴姝,天下之大不过足下,汝已及笄,正值年少,且随心去罢。秦城素称万城之城,姝儿可从此处起。江湖险恶,姝儿切记不可随意透露姓名以及占卜术,琴卫漠离赤胆忠心可用。自此一别,恐难再见,惟愿姝儿安康顺遂。 本是简单的家书,琴姝看完,眼底却泛起了丝丝泪花,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来回地翻涌,终是滴落在石面,浸湿了她身下的石块。 琴姝拭去脸上的泪光,心低自深处涌起一股悲戚,好似这写信之人已与她天人永隔。 这是原主心里的感情吗?恐难再见,又是何因?还有,这信中提到的占卜术,是她认为的那样吗?为何没有落款,是在担心什么吗? 一封信件,让琴姝陷入了沉思,她对自己的这具身体的身世更加困惑,这其中定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琴姝再次将周围看了个遍,再无他人,这信中的琴卫漠离为何没有守在原主身边? 疑点太多,一下子让琴姝的脑袋有些发涨,她按压着太阳穴,将脑海中的谜团藏入心底,这些她都会慢慢揭开的。而现在,她应该找个有人的地方询问一番时代背景再做打算。 只是…… 琴姝收起起伏的心思,抬眼望着密密麻麻的树木,她该往哪里去呢?秦城又在哪个方向呢? 脖子上微凉的触感让琴姝心中一动,既然有灵摆,她为何不用? 琴姝解开挂在脖间的吊坠,将它坠在半空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但愿这里的磁场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等了近十分钟,灵摆下的天河石终于不再摆动。琴姝闭上眼睛,在心里念出自己的问题:她应该去向何方? 林中的风骤停,周围的一切寂静无声,鸟儿的鸣叫轻得听不见。 琴姝的手没有动,底下的天河石却忽然动了起来,先是无规则地到处摆动了一番,在西南方向摆动得尤为剧烈。琴姝没有睁眼,她知道这是原主的情绪,她将自己的问题又问了一遍,等待着吊坠的回答。 吊坠继续摆动着,见琴姝不为所动的样子,也渐渐安静下来,开始向着北边轻轻地晃动着。 琴姝得到感应,冰清的眼眸缓缓睁开,嘴角扬起笑意,这吊坠果真可以做灵摆用。 琴姝满意地收起吊坠,整理好自己的衣衫,目光望向了吊坠最先摆动的方向,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难言的悲凉,眼底的泪光再次涌出,将欲落泪,又被琴姝忍住。 或许琴姝自己都不知道,她眼底的悲痛让穿林的风也慢下了脚步,在她身边徘徊着,似在安慰她。 ------------ 第二章:密林初遇,识君不知君 半空中,一道红色的身影立于一条纤细的树枝上,宽大的衣摆在风中肆意扬起,露出衣底的一双紫蟒黑缎长靴。树枝细如指节,他却稳稳地站在上面。 卫非言看着树影下的少女,双唇轻启,眼角微微上挑,“这就是琴家嫡女琴姝?为何与查到的消息有些不同?倒不像是个世家大小姐。” 卫非言是得到手下的汇报来这边凑热闹的,顺便捡个人。卫非言此生除了没事挑拨一下各门派间的纷争,最爱做的事便是捡人,尤爱捡奇怪的人,秦楼中不少手下都是他在各处捡到的。 看着下面的少女,卫非言的心思又活络起来,这琴家大小姐的占卜术听说是家族里最具天赋的,年仅十五便能观天象算人心。 不过…… 卫非言看着琴姝在下面的动作,这吊坠一般的东西是何物,竟能无风自起?他刚才细细感受了一番,琴姝身上无半分内力,她是如何让这吊坠动起来的? 为了观察得更细致些,卫非言轻轻飞身而下,落在琴姝原本所在的树上。他从腰间取出一把折扇,正欲轻摇品微风,闲坐看美人,琴姝却已经整理好衣物,向着北方走去。 卫非言刚扬起几下的手停在空中,她就这样出去吗?她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追杀她吗?大越对她的悬赏可是已经加到了千两黄金! 思及琴姝终是要成为自己的人,卫非言上下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襟,想要给她来一个谪仙般的出场,从天而降,直接用自己的美色吸引琴姝进他的秦楼。 然,琴姝是一个行动能力极强的人,在卫非言整理时,她已经朝着灵摆指向的方向出发了。卫非言再看向下方时,人已出现在远处的树身旁。 “这性子有些急呀?”卫非言手拿折扇,微微摇头,似有些遗憾,“看来确是要在我秦楼好好训练一番。” 说完,卫非言不做耽搁,立马飞身追了过去,脚尖在树枝间轻点,一息间便到了前方十丈远的树干上,瞬间就追上了琴姝。 琴姝踩着一双绣花鞋在崎岖不平的林中走得很是费劲,干净的鞋面也沾上了不少的泥灰和青草的汁液,裙摆更是被刮破了许多处,给她的前进添了很大的阻碍。 现在琴姝无比怀念自己的一身登山装。 她试着要提起裙摆,可是这样她的双腿便暴露在地面上的荆棘中,这娇嫩的身躯也不知会不会被感染。无奈,她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在密林中。 琴姝眉梢微不可查地皱起,这人怎么会穿着一身裙装出现在无人的山林中?真是越想疑点越多。 卫非言的轻功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什么都不知道的琴姝自是无法察觉到他的靠近。 日头渐下,周围的光亮也慢慢减淡,茂密的枝叶在地面上印下一道道剪影。仍走在林中,琴姝忽觉眼前的视线被昏暗取代,她抬眼望着头顶的树叶,轻轻叹气,“这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走出去?” 眼见周围的视线愈加暗淡,卫非言寻了一片较空旷的平地。人先是站在琴姝前方的巨树上,后拿起自己腰间的折扇轻摇着,缓缓从琴姝的眼前降下。一袭红衣在风中更是张扬,伴着下落的身姿猎猎作响。 琴姝还在和刮住自己裙摆的荆条做斗争,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阵破风声,似有什么大物件从天上掉下来了。 层层的绿叶间,一抹红装,清风起,人影至。卫非言本是艳丽无双的相貌,及腰的长发用玉冠束起,散落的发丝张扬而上,红与黑极致地交映在一起。手上一把纯黑折扇,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一丝惊艳在琴姝的眼中一闪而过,可也只有那一瞬间。琴姝更在意的是眼前之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还有之前是否一直在跟着她? 卫非言落在琴姝头顶几丈远的树枝上,足尖轻点,一身红衣缓缓落在树枝上,被枝上的翠绿映得更加荼靡,似开在黄泉的曼珠沙华。 轻轻一打,折扇收在手心,嘴角的弧度却不见半分变化。昏暗的环境为他的一双美目更添了几分迷离,似醉非醉,夺人心魄。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地面的人。 绿枝绕红衣,媚眼守佳人,簌簌清风吹起两人的衣袂,一抹灼红似红燃在心头,一袭清影似水沁物无声。 见琴姝依旧一副清雅绝尘的样子,卫非言眼眸转深,他的这个出场可是无往不利的,为何琴姝除去最先的惊艳便再无它想,平静得好似他只是随处可见的平民一般? 卫非言眼眸一凝,这位大小姐不似他所见的这般简单!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 卫非言眼底的深思,下面的琴姝不能看见。虽知此人定非常人,但确是她穿越来遇见的第一人,琴姝思虑过后还是决定开口向他询问一下讯息。 女子的声音很清,似这林间的风,不带一丝凡尘的烟火,来往都自在。 卫非言眉尾上挑,遇见这样的大事,却能这样镇定,是本性淡然还是本性薄凉? “寻你之人。”折扇再次打开,摇起的清风将卫非言垂下的发丝再次扬出勾人的弧度。他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一身气势直逼人心。 卫非言的话,琴姝是半分也不信的。 她不愿再仰头与上面的卫非言说话,在周围寻了一块岩石,也不顾上面的泥土,径直坐下。 “为何寻我?”一边问着,琴姝一边将裙摆上挂着的荆条取下,却不去看树上卫非言。 做为一位塔罗牌占卜师,最基础的素质便是识人。只一眼,琴姝便已经大概看透了卫非言最大的特点,自大,对自己的形象尤为在意。 因此,要想知道她想要的消息,不将他放在眼里,便能更快攻破他的防心。 果真,卫非言见琴姝没有再看自己,开始反思自己的出场是否足够华丽。不然,琴姝一个足步出户的大小姐为何对他的魅力无动于衷? 卫非言眼底的兴致愈发浓,这个人他捡定了! “因为你本是我的人。”在卫非言眼中,琴姝迟早要进他的秦楼,只要进了他的楼,便是他的人。 琴姝抬眸,清润的眼眸不见一丝波动,她仍是不相信卫非言的话。 琴姝的眼睛很清透,看在卫非言眼中,似把他的心事看穿。卫非言却是无所畏惧,如果诱拐不行的话,他直接上手便是。只是他更想要心甘情愿的,虽然他骗来的比较多。 再说这琴姝已经无处可去,他的秦楼是她最好的选择,当然如果这大小姐太过愚笨就要另做他说了。不过,他看人的眼光从未错过。 “你应该也清楚,只要你一走出这片林子,便会面临无止境的追杀。入我秦楼,护你无恙。”卫非言继续进行他的拐人大计。 似站累了,他将衣袖一挥,高大的身躯在指节大小的树枝上落坐,树枝只轻摇了一下,便又归于平静。 看着卫非言的动作,琴姝的心间一惊,清润的眼眸终于闪过一丝波动,这个世界不简单。 追杀?这就是原因吗?琴姝眼底逐渐深沉,柳眉轻蹙,她这具身体到底有着什么秘密?眼前的人应是认识她的,不过,却不见得是善人。 一直关注着琴姝的卫非言一下子便抓住了她的情绪变化,脸上的笑意放大,艳如女子的容颜更加动人心魄,“如何?” 卫非言注视着琴姝,等待着她的答案,一脸志在必得的自信。 两人说话的功夫,日头愈下,整个密林中已经无法看见一丝日光。只有树叶间映射下些许天空的白色,让人知道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 一人倚树梢一人坐石旁,一人艳绝一人清绝。 “我不跟你走。”琴姝抬首,望着树梢风华绝代的人,许久没有饮水的双唇有些干涩,面色却清雅如常。 天色已经不早了,琴姝知道她不能再和眼前的人耗下去了,这密林可不是过夜的好地方。说罢,琴姝便欲起身,只是身姿未动,便被止住。 卫非言坐着的树梢微微一动,树叶发出一阵沙沙声,他垂下的眼眸睁开,一股肃杀之气向琴姝袭来。 琴姝心头一震,从心底生起一片惧意,又被她压下去,这个人果真不简单。 “为何?”卫非言的笑意依旧在脸上,琴姝却只能感受到一股冷气向她压过来。可是话已出口,绝无收回的道理。 强压下,琴姝的发丝竟无风自起,黑色的长发在身后飞扬,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眼前人,不是她可以招惹的。 “姓名都未提,叫我如何信你?”琴姝面色再次恢复如常,似没有受到卫非言的影响,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却是紧紧撑着自己身下的石块。 见琴姝的样子,卫非言眼底的冷意渐淡,“卫非言,字凌之。” 卫非言手一扬,他身后的树叶晃动着,落下数片翠叶,在空中停驻,“卫凌之”三字在空中尤为显眼。 琴姝想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那个艳比骄阳的男子和那片翠如碧玉的树林。这是她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终将在她心间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清风起兮扬木叶,青丝散兮见绝色。 “如何?”卫非言的手早已放下,树叶却仍旧停留在半空中,随着他的话片片散落。叶如雨下,人似画中人,若着世间有妖,便是卫非言了吧。 “我要先去一趟秦城。”那封信的内容琴姝还记在心间,作为唯一个出现的地名,这里面定然蹊跷。 卫非言蹙眉,秦城?那不正是他秦楼所在的地方吗?足不出户竟也不知天下事?那他们是怎么卦算天下事的? 卫非言突然对琴姝的身份有了些许的怀疑,秦楼在南朝可是妇孺皆知的天下第一楼! ------------ 第三章:夜深借宿,初知秦楼 羊肠小道上,树影婆娑,一层层印在琴姝的眼前,让她看不清地上的细节,只能借着依稀的月色摸索着前进。 干净的素衣已经沾了不少尘土,脚上的绣花鞋更是不见原来的面目,唯有一双的眸子依旧清亮如水,一身气质不减。 卫非言得到琴姝的答案后,丢下一块白玉令牌便又飞身离开了。琴姝起身,也欲离开,空中忽传来他的声音,如玉山之石。 “此乃信物,明日酉时带着它来秦楼寻我,愈时不候。” 过了半晌,空中再无其他声音,只留树叶簌簌作响。卫非言没有说,琴姝不来会怎样,但两人都心照不宣,闭口不言。 接触不过一柱香时间,琴姝却是对卫非言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他绝不行无准备之事。她也歇了逃离的心思,随遇而安吧,先将这具身体的身世来历弄清楚再言其他。 清冷的月色落在琴姝身上,一身素衣在层层树身间尤为显眼。夜幕中,几户农家小院静静伫立其中,微弱的烛火将人影照得虚晃朦胧。 琴姝上下细致地整理好自己的衣饰,将包袱斜挎在肩上,脚步轻快地走近小院。现在城门应该已经关了,只能先在找一家小院借宿一晚,明日再进城了。 “叩叩叩” 屋内一名挽着发髻的老妇正低着头,借微弱的烛火将手里的麻布衣服细细缝合。听见敲门声,她将针扎进一旁的布包上,艰难地起身,右手扶着腰身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前。 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的明亮,让她浑浊的眼睛似看见了天仙下凡。老妇眼前的少女似才从林间走出,发丝略显散乱,一双眼眸却如月光般清澈干净,好似会发光。 老妇在秦城边生活多年,也曾进出过秦城,有幸见识过秦城里的各色佳人,却自认从未见过一人有眼前少女这般的气质。若空谷幽兰,却又似林间清风,便是周身狼狈亦不减她一丝清雅。 “老人家打扰了,天色已晚进城无望,不知可否在此借宿一晚?”见老妇人紧盯着她,不言一语,琴姝对自己的样貌有了几分好奇。 能引起旁人这般反响,不是极好便是极差。只是,琴姝注意到老妇眼底的艳羡,这应该是极好的吧。 少女的声音亦如天外之音,似流水潺潺,悠扬请脆。老妇收起飘转的思绪,凝视着眼前的少女,慈祥一笑,道:“自是无妨,只是小院简陋,怕姑娘住不惯。” 少女一身肌肤白皙似雪,娇嫩细腻,也不知是月色衬人还是人比月明,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闻言,琴姝掩嘴,嫣然一笑,道:“若无婆婆收留,小女便要露宿荒野了,何来嫌弃一说。” 老妇亦是一笑,忙转过身,将琴姝引进屋内。屋内一片昏暗,只窗边一盏油灯让整个屋子没有一片漆黑。 老妇从床底取出一床褥子,带着琴姝走进内屋中,内屋里只有一张木床,上面铺了一层稻草,显然是许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这里一直都是我家那儿子儿媳在住,只是现在他们在秦城有了家业便空余下来了,还望姑娘不要嫌弃。”老妇一边铺着被褥一边向琴姝解释道。 “婆婆又说笑了,倒是我叨唠了您。”琴姝站在床边帮老妇整理着被褥,轻笑道。 “我老婆子倒是希望有个人来叨唠啊。”老妇叹了口气,呢喃自语道。一床之隔,加上老妇声音极小,琴姝并未听清。 虽已年过甲子,但是老妇的手脚还是很健朗,之前是因为久坐,起身时有些恍惚。在琴姝的帮助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两人便把被褥铺好了。 “那姑娘你就在这里休息吧,老婆子就先出去了。”老妇收拾完便要转身离开,“还有好些衣服等着老婆子去缝补呢。” 说罢,也未做停留,匆匆走出了内屋,屋内昏暗的烛火将她的背影照得更加萧瑟。微微弯曲的身子慢慢走过门前,一盏烛光,一道落寞的身姿,格外凄凉。 琴姝立在床边,安静地望着老妇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干涩的双唇张合着,却未说出一个字。 她终究只是一个过客。 内屋有一扇小窗,清冷的月色落在琴姝白皙胜雪的脸颊上,隐隐似发着光。琴姝轻轻叹气,将身上的物件放在床边,指尖触碰到肩上的包袱,心神一动,她将包袱拿在手中,细细地摸索一番。 琴姝懊恼地摇头,轻声道:“之前怎么没注意,这布料应不是寻常之物!” 琴姝又将包袱里的衣服取了出来,细腻光洁的质感,如水般柔顺,在月光下亦隐隐透着光。联想到古时的制衣技术,琴姝毫不犹豫地拿着一件衣服走出了内屋。 摇曳的烛火下,老妇双眸眯成一条线,艰难地将针头在麻衣间来回地穿插着。不时将衣服凑近烛火,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又开始缝合。老妇一心在麻衣上,也未注意到琴姝已经走到了跟前。 凹凸不平的墙面上,两道身影随着光影摇晃着。一人青丝散落,气质绝尘,一人发丝上挽,身姿佝偻。 琴姝静静地望了一会儿,见老妇再次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才缓缓开口,道:“婆婆,我这里有些衣物,不知可否向您换些银两?” 听见这天外之音,老妇立马将手里的麻衣放下,抬首注视着琴姝。昏暗的房间里,她偏生好似一道光,一出现便将烛火也压了下去。 老妇犹豫了一下,略显浑浊的双眼转向床头,又看着眼前天仙般的人,道:“可以,只是老婆子只有些铜钱,姑娘莫要嫌弃呀。” 琴姝伸出手将手里的衣物放在老妇身前的桌面上,如玉的皓腕被盖在轻薄的细纱下。 老妇这才注意到琴姝手里的衣裳,细腻精致,光肉眼望去,竟隐约可见光芒在闪动。老妇缝了几十年的衣裳,这样有光泽的还是第一次见。 老妇诧异地望着琴姝,琴姝的衣物并没有换,这样神仙般的人为何还会沦落到借宿的地步? 见老妇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琴姝心神一晃,不知在想些什么。 “姑娘,你这衣裳便是老婆子我将这院子卖了也换不了啊!”老妇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可是看了眼自己手上粗糙的老茧,又将手放在了桌下,用麻衣遮住。 琴姝回过神,嘴角轻扬,柔声道:“那婆婆和我说说秦城吧,这还是小女第一次离家,听闻秦城风光无限,便想来看看,怎知中途迷了路,耽搁了些许时间。” “原是如此,姑娘,老婆子说句话,你不要介意啊!”说着老妇瞄了琴姝一眼,见她点头,继续道:“你孤身一人,在这秦城怕是难以保命啊!” 听见这话,琴姝起了兴趣,这可和她信里看见的不一样。 “还请婆婆多告知一二。”琴姝贴近桌前,侧身坐在干净却有些破败的长椅上。 琴姝清亮的眼眸里,满是期待与好奇,落在老妇眼中,只以为她定是偷偷跑出家门的大小姐,想见见这秦城的繁华,才至此。 这不禁让老妇想起自己还是未出阁时,亦是这般,与一群小伙伴围坐在那些进城的长辈身边,听他们讲起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老妇一时间感慨万千,现在这讲故事的人换成了她,听故事的人却渐少了。 “姑娘想听,那老婆子就言无不尽了。”老妇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望着眼前人。 “婆婆且说。” 老妇将手里的针线和麻衣都放在桌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反问道:“姑娘定是冲着这‘万城之城’的名号来的吧?” 琴姝颔首,老妇眼里一片了然,继续说着,“其实这秦城还有一个别号:万恶之城,便是当今的四大国君也敢轻易招惹!”说到这里,老妇把背脊挺真了几分,周身突然一片傲然,与有荣焉。 老妇瞟了琴姝一眼,见对方果然眼里透露出更激动的光彩,心底更是骄傲,“凡第一次进秦城之人,没有一个能睡个安稳觉,夜半才是真正的秦城!” 自老妇的儿子离开后,再没人这样认真地听她说过话了,老妇不经意看了琴姝一眼。 琴姝端坐在桌前,一身素衣,简陋的桌面不掩她半分气质,窗外斜照的月光更为她添了几分清冷,似月上广寒宫里的佳人。 微微晃神,老妇继续说道:“秦城里的人大多是穷凶极恶之徒,手上都是沾了血的。所以姑娘你定要注意,便是路上遇见的稚童亦可不小视。” 说着,老妇又望了琴姝一眼,语重心长道:“以姑娘的绝世样貌,还是戴着面纱或是幕篱为妙。虽然秦城主已经立下规章制度,可这阳奉阴违之人也不再少数,还是谨慎为妙!” 琴姝微微拱手,轻声道:“多谢婆婆提醒,小女记下了。” 老妇欣慰地点头,继续向琴姝说着秦城的事,“要说这秦城能立于四国之间而不被占据,最大的功臣便是这秦楼。”老妇顿了一下,问道:“姑娘应知道秦楼吧?” “略知一二。”琴姝面不改色道,她只是从卫非言那里知道这个名字的,结合卫非言的反应,想来应该是个厉害的江湖势力。 “入秦楼,无出者!”说到这里时,老妇身上突然涌现出一阵气势,似有狂风吹过,倏忽间又消失殆尽。 老妇紧张地望了琴姝一眼,见她似乎没有感受到,暗自松气,继续道:“和朝廷不同,江湖势力错综复杂,总结起来也只是一楼两教五派七门,秦楼便是那一楼!” ------------ 第四章:深夜梦魇,来回试探 夜已经深了,寂静的院落里,唯一盏烛火虚晃着,隐约间可以听见一道喑哑缓慢的声音细细述说着什么。 屋内,琴姝坐在桌前,听着老妇说了许久,烛心都从长到短,烛光从明到暗。她却没有半分不厌,神色如常,眼低里隐隐流动着月光般的清婉。 忽的,一阵轻风袭来,摇摇晃晃的烛火瞬息间熄灭,整个房间惟留下月光的清冷。 老妇恼怒地望了眼窗外,眼里掠过一丝不满,不远处的树身上,一道流光闪过,似在回应老妇。 她只能无奈地回头,半笑着向琴姝开口道:“我这老婆子一说起话就没个数,如今天色已晚,烛火已熄,不若先睡去吧。姑娘若还想听,老婆子明天继续同你说。” 琴姝视线从窗外收回,盈盈一笑,柔声道:“那便不打扰婆婆歇息了,这衣物便先放在此处,做婆婆的听书人,小女很荣幸。” 闻言,老妇低下头,眼底流露出似少女般的欢喜,嘴角松弛的皮肉向上扬起。一个人偷笑了一会儿,正欲抬首说话时,便看见琴姝已经起身走近了内屋。 老妇扬手,高声道:“姑娘,夜里若有事可随时叫老婆子,我这人一向睡得浅!” 少顷,便听琴姝轻柔的声音传来,“好,婆婆也早些睡罢。” 内屋,琴姝半坐在床边,裙摆散落在床边,有一部分掉落在地面上,沾了不少的泥灰,本就被刮得抽丝的裙摆更显狼狈。 夜已经深了,月色却愈发明亮,照在床上的衣裳上流光溢彩。琴姝拿起一件衣衫,细细地摸索一番,对自己的身份有了大致的想法。 她低下头,陷入沉思,事情要远比她想的麻烦许多! 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外面的老妇也好似已经睡下了,琴姝还能听见她时深时浅的呼吸声。静坐了一小会儿,琴姝将袖中的荷包放在床上。 这荷包她之前怎么也打不开,边上的两根抽绳就好像只是摆设一样,任她如何用力都没有丝毫反应。 夜幕渐浓,琴姝清亮的眸子不堪重负般垂下,眼底一片疲惫,这半天时间于她好似一生。轻揉着眼眸,琴姝将荷包放在枕旁,褪下麻烦的外衣,平躺在床上。 在现代她亦是孤生一人,没有家人,有朋友也未交心,因此也谈不上遗憾。她唯一舍不下的便是自己的塔罗牌,陪了她十几年,自年幼无知到万物尽收眼底。 那日出门她的心便开始发慌,怎么都无法静下,却未曾想过竟是一次永别。 纤细的手指抚摸着脖间的吊坠,光滑细腻的触感将她飘离的思绪引回,这灵摆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荷包,她摸索一番,里面好像是有许多的硬纸片,以古时的造纸技术有这样的纸张吗? 带着疑问,琴姝的双眼缓缓合上,她实在太累了。 月色却不肯放过她,悄悄地爬上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面还留着之前爬树时落下了划痕,现在已经结痂了。一道道小而密集的伤口,在白皙似雪的手臂上尤为刺眼。 睡梦中,琴姝的眉头仍是轻蹙着,双唇紧紧抿在一起,额前布上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脸色更加惨白,让人忍不住地心疼。 周围全是黑色的,不见一丝光亮,少顷,一道温柔却急切的声音传来,“姝儿快走!这是琴家的命,不可违!” 琴姝心底涌起一阵酸意,眼底酸涩难言,她慌张地在黑暗中摸索着,想要找出声音的所在,眼前却只有黑,看不见希望的黑。 琴姝向着声源移动,声音仍是恍然在天边,她漫无目的地找,伸着手不知所措,身躯颤抖着,嘴里说不出一句话。 忽的,她又听见一阵兵戈声,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光亮,她奋力向前,双腿已经发软,颤颤巍巍的。 这片天地好似听见了她的心声,兵戈声渐近。刀,剑,枪,矛混杂在一起,残酷的冷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血泊中,一位发丝散乱的妇人倒在地上,手里还握着串璎珞,洁白无瑕的玉石已经染上荼靡的红色,低下是一颗吊坠,六角单尖状,像极了琴姝脖间戴着的那一颗。 “滴答,滴答”鲜血从妇人的脸颊上滴落,一声声似在催人入魇。 琴姝眼底的泪光瞬间汹涌而下,更加用力地向着前面跑去,然而手脚怎么都动不了,身后似有一双手,抓着她往后走。 她挣扎着,那双手的力道却愈发地重了,紧紧地将她锁在双臂间,她的精神逐渐恍惚,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一种无力感漫上心头。 “娘!” 琴姝猛然睁开眼,眸中慌乱异常,眼角还残留着泪花,额前鼻尖密布着一层细汗。她坐在床上,用手按着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极快。 伸手抹去额前的细汗,琴姝将视线放在窗边,一梦间,天色已转明,远处一道曙光亮起。 回想起梦里的场景,却是一片漆黑,再无其他。琴姝柳眉微蹙,她一定是梦到了什么!为何想不起来? 琴姝的眉头皱得更深,纤长娇弱的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她的心怎么这么疼?她掀开被褥,莫名有些烦躁,她这具身体到底有什么秘密! 尽管心里已经如乱麻般,琴姝还是克制着,不让情绪爆发。 去秦楼,她的问题都会得到解决。这是她昨晚从老妇的话语里得到的信息。 秦楼是秦城的第一势力,而其信息网却是遍布南朝,江湖朝廷全都有。想到这里,琴姝迫不及待想要去找卫非言,她不喜欢这样的一无所知。 秦城鱼龙混杂,亦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谨慎起见,她还是决定先去秦城探听一番。卫非言走时眼底的深意,琴姝全看在眼里,她不会傻到把自己的底牌全部暴露在一个完全未知的人面前。 琴姝将昨天的衣衫用发簪划开,简单地做了一张面纱,寻了一件简单的素衣换上。青丝以发簪固定,留下一片如瀑秀发,散落在盈盈一握的腰间。 整理好一切,琴姝将面纱挂在脸上,惟留一双眼眸,清亮似水,不染烟尘。 天色还早,大家都还在睡梦中,琴姝一人,走在官道上 晨曦的微光为她洗去眼底的疲惫,更为她添了几分圣洁。 农舍里,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进屋内,老妇立刻从床上弹起,嘴角的笑意压下,一脸严肃,道:“你怎么来了?” 这声音清澈干净,全然不似之前的喑哑之声! “我若不来,就该是楼主来了。”白影轻笑着,在一旁坐下。他眼神扫过屋内,嫌弃道:“你这屋子可真是破败啊!” 老妇下了床,顺便从枕下抽出一条通体赤红的鞭子,放在桌上,白影身子微不可查地一抖,他可没少受这鞭子的祸害! 老妇显然很满意白影的反应,似笑非笑,道:“我看你近日皮肉又紧实了不少,不若我帮你松松?正巧我这赤焰也许久未上过人身了。” “呵呵呵”白影干笑几声,忙赔笑道:“不用不用,何必那么大火气,你刚出完任务,应当好生歇息放松,这赤焰还是收着比较好。” 老妇将鞭子别在腰间,满意地颔首,眉眼上扬,“算你识相,楼主要何时来?” 听着老妇少女般的声音,再瞟见她的模样,白影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鞭打。 “月人,你还是将装扮换回来吧,一会儿楼主来,你这副样子可不好。”白影知道,自己的话伊月人定是不会听的,只好搬出楼主来保护自己的眼睛。 “是吗?”伊月人亦是上下打量一下自己的装扮,她觉得挺好的,这次易容是她最满意的了。 不过,想到楼主眼里只留美人美物,伊月人还是收起古怪的心思,朗声道:“那待我去梳妆一下,你好生待着,不许乱动!” 白影低下头,小声嘀咕道:“我偏要动,你耐我何!” 抬首便看见伊月人紧盯着他,眼眸微弯,笑意却未达眼底,声音娇俏勾人,“你在说什么?” 白影又是一哆嗦,讪笑道:“你且去罢,楼主到时,我便告知于你。” “嗯。”伊月人点头应下,也不再去管白影,潇洒转身走进了内屋。 伊月人走后没多久,白影的视线在屋内到处瞟着,一道流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单手一挥,白影便将伊月人床上的被褥掀开,看见了里面的衣衫,白影立刻将衣衫拿在手中,面露诧异,“这丝线竟是连国的天蚕丝,那位真是琴家的大小姐!看来是楼主多虑了。” “我为何事多虑?”白影还在感叹,便听见一道低沉如玉石的声音传来,一股压力瞬间袭上心间。 他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身纨绔气质收起,恭敬道:“参见楼主。” 似听见外面的动静,伊月人也匆匆从内屋走了出来,眼若桃花艳无双,身若蒲柳娇弱风。她身姿轻俯,语气恭敬间更带着一丝崇拜,“参见楼主。” 卫非言脚步轻移,一息间便来到白影身边,一直微微垂着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望着桌上的衣衫,遗憾道:“确是连国的天蚕丝,原想着闲时去取些回来做一身衣裳,现在都入了大越之口。” “楼主想要,月人去取便是。”伊月人傲然道,莲步轻移,站在卫非言两尺之外,卫非言不喜离人近。 卫非言没有回答伊月人的话,而是转向白影,薄唇轻启,问道:“昨晚可有发现?” ------------ 第五章:马车商谋,路遇贵人 清风簌簌扬起琴姝的发丝,月白的长袖随风而动,飘飘欲仙。初晓之时,她已将华丽的衣衫全留在了老妇家中,身上只留一个打不开的绣花荷包。 虽不知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但心底隐隐有一道声音告诉她,这个荷包很重要。 “咕噜咕噜”车轮压过的声音自琴姝身后响起,不时还伴着马鞭挥在马身的鞭挞声。 “仔细着,别挡了咱家爷的路!”尖细的声音落在空旷无人的官道上尤为刺耳,言语中满是得意,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 琴姝站在路边,看着马车飞驰着离开自己的视线,扬起手扇去眼前被掀起的尘土。马车跑得极快,琴姝只能看清上面一道似鹰非鹰的雕花,来去匆匆。 琴姝拨弄下被吹乱的发丝,注视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这是去秦城的方向?” 隐约间,琴姝有一种预感,这辆马车和她应有些许的缘分,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 而马车上,三名男子各坐在一边,中间的男子虎背熊腰,一身黑色劲装,满是英气。他手里捏着一封信件,凌厉的视线扫过在坐的两人,开口道:“我们连这琴家大小姐的面都未见过,该如何去抓她呢?” 左手的蓝衣男子接过他手里的信件,一双狭长的眸子半垂着,似睡非睡,戏谑道:“最重要的还是这秦城,怕是我们人还未抓到自己倒先被送出了城。” 右手的男子气质如玉,一身白衣,接过对面人递过的信件,谦声附和道:“要秦城人配合可谓是难比登天,自连国之事,我大越与诸国已是对立之态。这秦城行事向来诡秘难测,还有一个实力堪比诸国的秦楼,这事应是难成!” “你们何必长他人志气,大不了就是一战,我大越的雄兵早已饥渴难耐!”中间的男子气势如虹,魁梧的身姿似要从马车上站起,只是碍于空间受限,只能挥舞着充满肌肉的手臂。 左右两侧的男子相互对视一眼,也不知越君派这齐元褚来是何意,这么冲动的人,早晚会坏事! 思及齐元褚的身份,两人还是没有明说,左手边的男子取出一柄红似火焰的折扇,轻摇着没有理齐元褚。 “现在还不是大战的时候,我们刚吞下连国,还需些时间处理一下连国的各项事物。若是和秦城动手,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定不是君主想要的。”见向煜没有理会齐元褚的意思,林琛只好开口朝他解释道。 他们都是得了越君的命令,要将这逃了的琴家大小姐带回大越,自连国逃出,她能去的地方便只有三个:西北的大周,东北的赵国,以及这正北的秦城。 其他两个地方都已经有人追去了,虽然梁统领已经向上汇报了琴姝的行踪是向大周而去的,但越君仍是不放心,派了他们三人去秦城探探虚实。 只是这琴姝一直都是养在深闺之中,鲜少在外出现,只听说是位天仙般的人物,却无人见过真容。 “我倒是对这位大小姐很感兴趣,能让越君动这么大的阵势,是有怎么样惊天的能力?”向煜调侃道。 “琴家的能力你不知?”齐元褚明知故问道。 连国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附属国,不知何时起,竟一步步强大,在四国还未做出反应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成了这南朝的五大国之一。 只是,连国的君主太过无能,在五国盛宴中,多言了几句,不透露了强盛之因,便是这背后的琴家。琴家以一手占卜术,谋算天下,为连国趋利避害,终得了如今之势,最后却还是惨淡收场。 “可越君不是已经抓到了一个外逃的琴家人吗?”官道上有许多的石子,马车摇摇晃晃的,让向煜有些烦躁,他朗声朝外道:“这马车要是再晃,我便将你丢入这密林中喂狼!”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爷莫气。”马夫唯唯诺诺地应着,马车的速度慢了不少,摇晃的弧度也小了。 “跑快些,我们还急着进城抓人呢!”齐元褚睨了向煜一眼,这娇弱的身子,又不是女子,怎的这般讲究!没有半分大越的血气! 听见这话,马夫又扬起马鞭挥在马身上,马车又颠簸起来。 “你进城寻不到人又有何用,倒不如慢慢来,还能在路上商讨一番。”向煜半倚在马车上,慵懒地开口,“慢些。” 马车又慢了下来。 “快些!耽搁了时间,你就没命了!”齐元褚历声道,马车又一下快起来。 见两人还在闹,林琛温柔的眸子掠过两人,淡淡的,似清风拂面,却带着凌人的气势,一下便压住了还欲说话的两人。 林琛满意地颔首点头,转头温柔地朝着车帘外的马夫道:“以你正常的速度便好,无需慌促。”言罢,马车终于稳定下来。 叮嘱完,林琛又望向车内的两人,“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知道琴姝的下落,其他的事你们延后再议。” 向煜轻声叹息,收起掌中的折扇,摊手道:“你我都不知这琴姝的真颜,如何去抓人?” “越君不是抓了琴家人吗?手里可有琴姝的画像?”说着话时,林琛将视线转向齐元褚,他们三人中就齐元褚与越君的关系最密切。 “审讯中出了些差错,现在正在医治。”齐元褚摆首,嫌弃道:“这琴家人的体格真是太弱了,连我手下的新兵半分都不及!” “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四肢发达……”向煜仍是忍不住想要刺一刺齐元褚,却在看见林琛的一瞬间又停下了话语,安静地靠在车边望向窗外,躲开林琛的视线。 见向煜不再说话,林琛收回视线,低声道:“那这要如何去找?” “只要是貌美的女子都抓上,总有一个是!” “你若不怕那秦楼,抓便是。只小心着别进了秦楼,那个地方就没有人活着出来过。”向煜看着窗外,嘴却没有停下。 “你为何处处长他人志气!”齐元褚怒道。 “实话而已,不愿听我不说便是。”向煜靠在窗边,狭长的眸子盯着道旁的树木,眼前一片青翠。 马车没有停歇,一直向前,他的视线却是不断向后,隐约间,在马车扬起的烟尘中,他好似看见一名女子,一身清简素衣,发丝和衣袂在空中飘起,似羽化登仙。只是隔得太远,他不能看清那女子的样貌。 “好一位出尘佳人!”向煜不禁呢喃道。 见向煜的样子,齐元褚忙开口道:“向煜你在嘀咕些什么呢?” 被齐元褚一叫,向煜飘散的心思立马又收了回来,抬眼便看见齐元褚的一张大脸,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身姿后移,内力一出,将齐元褚推回了原位,“靠这么近做甚?” “当然是看一下你到底瞧见了什么,这般痴迷?”说着齐元褚又要凑到向煜的窗边一探究竟。 林琛亦望向窗外,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但向煜刚才轻声的低语,他已经收入耳中,眼眸低垂,若有所思。 “这秦城好风光,我感慨一下,还能有什么事!”向煜忙解释道。 齐元褚正看向窗外,除了树什么都没有,他坐回位置,壮志凌云道:“再好的风光也终究会是我大越的天下,又何需感慨!” 这次向煜没有再回他的话,而是低下头,细细回味着那惊鸿一瞥。单论气质,他敢肯定,那女子是他见过最出尘绝世的。 马车里突然陷入一阵寂静,三人心思各异,埋首不知在想些什么。帘外的马夫听里面终于安静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不言,于他也是一种解脱,否则,他便是那被殃及的池鱼。 原以为走出密林便离秦城没有多远了,可是,琴姝看着满满长路,好似没有尽头一般,有些颓废,她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了。 从清醒到现在,她连一滴水都没有进,早已是唇干舌燥,饥饿难耐。琴姝摸摸自己的肚子,她已经饿得完全没有力气了,只是这背脊仍挺得笔直。 抬首,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全亮了起来,明晃晃的光,照在官道上。琴姝伸出手,遮在额前,不管什么时候,这片天空好像从未因为人改变过,她是否可以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找到回去的方法呢? 正想着,身后又是一阵车辙声,不过,这次,马车停了下来。 “姑娘,可是要进城?”一道稚嫩清脆的声音传入琴姝的耳中,她应声回首,便看见一位清秀可人的少女,梳着双鬟髻更添了几分娇俏。 “是。”琴姝柔声应道,眼前之人一双眼睛干净清澈,不过豆蔻年华。琴姝又看向少女身后的马车,足有四辆,马车好似用汉白玉制造而成,四面皆是精美的绸缎装裹。 离她最近的那辆马车的窗边用一道轻薄的丝绸遮住,隐隐可见里面是有一位气质高贵的妇人。 欢颜见到琴姝回首,立马愣在原地,灵动的双眼紧盯着她露在外面的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低声呢喃道:“好美!”原来真的有人,仅凭一双眼眸便可以倾国! 见少女许久未说话,琴姝垂眸一笑,嘴角在面纱后隐约可见地上扬,眼眸微弯,笑意满眼,轻声道:“不知姑娘寻我何事?” 欢颜现在已经无暇顾及琴姝的话,她只是注视着琴姝,满眼的震惊。身后正架着车的马夫亦是一脸惊艳地望着琴姝,好似看见了天仙一般。 车内的妇人听见外面一片寂静,好奇地探出头,扬声道:“欢颜,怎么还没有好?” 却在视线触及琴姝时,消了声。这是哪家姑娘,生得这般俊俏,光一双眸子便能动人心魄! ------------ 第六章:身世渐清,城门闹事 听见自家夫人雍容华贵的声音,欢颜从琴姝的美貌中清醒过来,见妇人撩开马车的门帘,她朝着琴姝微微施礼,轻声道:“姑娘且稍等。” 说罢便转身走向车前,接过里面另一个小丫鬟递来的小木凳放在地面上,右手高高举起,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手搭在她的手背上。 “姑娘是在为进城烦忧吧?”人未现,声先出。一道华丽的声音传入琴姝的耳中,似珠落玉盘敲在心尖。 幔纱轻拂过面容,一张华美精致的容颜映入琴姝的眼帘,笑眼含春,朱唇轻扬,锦衣玉带一片繁荣。借着欢颜的力,妇人款步走下马车,精致的华服,顺遂地垂下。 “正是。”琴姝轻声应着,莲步缓缓而动,走近马车。 妇人眼眸中透着一丝惊喜,她偷偷打量了琴姝一番,欢喜道:“真是缘分,不如姑娘与我一同进城吧?” 日头已经逐渐热起来,琴姝抬首,望着远在天边的太阳,转向妇人,柔声道:“那就劳烦夫人了,小女正在为此事发愁呢。” 似乎没想到琴姝应得这般痛快,妇人的双唇张合着,上挑的眉眼微微一愣,马上又恢复平常,欢声道:“能载得姑娘一程,也是三生有幸。” 妇人星眸微转,这样轻易便应下她的邀请,心思太过纯净了。 “咕噜咕噜”车辙再次转动,空旷无人的官道上,四架马车,平稳地行驶着,马车旁的帷幔肆意飘摇着,金色的阳光下,白玉般的车身透着浅柔而炫丽的光芒。 因着连国被灭,许多连国百姓北上寻找新的安处。夏金妍原是听闻连国琴家善卜,想去拜访一下,怎知还未到,便又传来连国被灭,琴家已败的消息。 无奈,只能远路返回。而马车上秦城的标识,这一路上也没有人敢阻拦,只是路上她也见了不少逃难的百姓,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她见过最淡定从容的。身姿娇如弱柳扶风,却又似傲骨幽兰,不见一丝狼狈。 细细打量了许久,夏金妍朱唇轻启,问道:“还不知姑娘姓名,可否告知一二?” 欢颜将刚沏好的茶放上马车中间的雕花木桌亦是好奇地望着琴姝。一旁的小丫鬟悄悄拉着她的衣袂,示意她再拿些糕点。 “免贵姓秦,唤我秦书便是。”琴姝思量了许久,决定钻一钻谐音的空子,也不知这一步棋走得是否正确。 “琴姝!?”夏金妍震惊得瞳孔放大,难道她就是琴家的那位大小姐!只是,她为何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自己的姓名?似毫无顾忌! 车内的两个小丫鬟亦是一惊,欢颜正拿着糕点的手一抖,小小的玉盘掉落在地面上,引起一阵清脆的声响。她忙弯下身拾起玉盘,所幸马车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玉盘依旧完好,只是糕点却碎了满盘。 “欢颜,你做事小心些。”说罢,夏金妍眼波一转,看向一旁的欢语,道:“欢语,将窗帘和门帘都拉紧。” “是,夫人。”两人立刻按照夏金妍的话做,欢颜低着身子,收拾毯子上的残渣,欢语起身拉上紧门帘。 “唰唰”,瞬间马车便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只隐隐透过几丝微弱的光。 夏金妍撩起自己华丽的裙摆,坐在琴姝身边半尺距离,压低声音,轻声道:“你便是琴姝,占卜世家的嫡出大小姐?” 夏金妍的话让琴姝心间微微一震,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便是她的身份吗? 琴姝眼眸流转,扫过车内众人,皆是一副紧张的样子,夏金妍倒是平静许多,只一双眸子满是诧异地望着她。两个小丫鬟都是偷偷地瞟向她,手里的动作都停了,生怕错过她的一句话。 “自然不是,小女的秦是秦城的秦,书是书卷的书。”琴姝收回视线,面色淡然,从善如流道。 夏金妍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该欢喜还是该遗憾,她对大越那些悬赏没兴趣,只担心如眼前之人真是琴家大小姐,秦城恐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两个小丫鬟亦是微微晃神,略有些失落,自听见琴家盛名,她们便盼着能见那位琴家大小姐,可是,总是天不随人愿。 “夫人为何叹气?”琴姝似无所察觉,柔声询问着。 夏金妍精致的眉眼略有失意,她思虑了半晌,才回答琴姝的问题,“我原是想去琴家找机会见识一下琴家的占卜术,怎知半路便传来琴家满门被灭,只留几个遗孤不知下落。想要去探探究竟,大越却已经将琴家锁死,无人可入,只得返家。” 一阵酸涩感冒上眼眸,琴姝只觉自己心似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细针在扎一般,千疮百孔。她强忍着压下眼底的泪花,隐在袖中的双手不断抓紧,身姿微微颤抖,只是夏金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察觉。 “听闻着琴家大小姐占卜术极具天赋,可通人心,知未来,还以为姑娘便是那位,现在亦是一场空。”夏金妍神色黯淡,转而又想琴姝道:“还望姑娘不要介意才是。” “无碍。”琴姝收起情绪,一切如常地贴心回着,又接着道:“这琴家被灭也是无妄之灾,小女能与这琴家人同名,亦是幸事。” 闻言,夏金妍钦佩地望着琴姝,似对她的想法很是诧异,“如姑娘这般思虑之人,应是没有几个了。现在因为连国被灭,大家人人自危,只盼着能躲一躲大越的威风,姑娘可真是位妙人啊!” “夫人谬赞了。”琴姝皓月般的手腕轻抬,微微摆首。 夏金妍莞尔一笑,示意欢语将窗帘打开,继而又朝琴姝问道:“见姑娘身无一物,在秦城可有住处?” “夫人无需担心,小女正是去寻人的。” 夏金妍点头,若有所思,见欢颜已经将重新摆好的糕点端上桌,忙招呼琴姝道:“我也是,光顾着说话了。秦姑娘来,尝尝这莲花酥,这可是我们欢颜独有的手艺。” 听见自家夫人在琴姝面前夸赞自己,欢颜娇俏的小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绯红的颜色染上脸颊,可爱极了。 夏金妍瞧见了,调笑道:“这丫头还害羞了,要知道平时她可是最欢脱的一个了!” “夫人!”欢颜将新换上的茶盏摆放好,满面羞怯,娇声道。 一旁的欢语掩嘴偷偷笑着,这也是她第一次见欢颜这般害羞的样子。寻思着,欢语瞄了琴姝一眼,定是因了秦姑娘的绝世容颜。 马车里一片笑语欢声,让架马的车夫亦不禁展露出一脸笑意,挥鞭的手愈发自然,马儿的脚步也轻快起来,稳步行驶在宽广的官道上。官道旁的树身上,一道白影闪过,倏忽间便消失不见。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便来到了城门口,朱红石砖堆积出的城门足有四丈高,飞阁流丹,气势恢弘。朱红的大门两侧各站一排身穿赫赤兵装的小兵,手里一柄长矛,面色严肃。 秦城的城门要么便是人多如海,要么便是人稀似无,而现在因着大越的关系,不少人聚集在城门口,排着队等着进城。 马夫见前面大排长龙的队伍,向着车里朗声道:“夫人,前面人有些多,恐怕要稍等一会儿了。” “无事,李叔你们也该歇息了,正巧借着这时间放松一下。”欢颜得了夏金妍的示意,拉开门帘,轻声向车夫说着,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放在车夫身边,道:“这是些茶水,你们且分一分罢。” “多谢欢颜姑娘了。” “如何?”见欢颜归来,夏金妍开口问道。 “前面的人恐要再等一个时辰才能散完。”欢颜如实回答着。 夏金妍轻声叹息,无奈道:“也罢,且休息一会儿。这几日一直都在车上,你们也应该劳累了,好生歇一歇吧。” 言毕,她转头,朝琴姝道:“秦姑娘应是第一次来秦城吧,不若我带你赏一赏这秦城边的美景,如何?” “自是甚好,只是夫人不需要歇息一下吗?”琴姝朱唇轻启,柔声细语道。 两个小丫鬟听见可以休息都是一脸放松,夏金妍也是一路车马劳累,也应该休息一阵吧。 欢颜立刻附和道:“是呀,夫人且歇息,欢颜陪秦姑娘便好。”一旁的欢语亦是点头如捣蒜。 夏金妍美目扫过车内三人,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都留在马车里吧,谁都别出去了。” 两个小丫鬟自是一脸欢喜,琴姝无所谓,掩在面纱后的面容依旧淡然似水。 几日的车马劳顿,确是让夏金妍有些乏了,她靠在欢语垫好的靠背上,闭眼假寐。欢语自桌下取出一盏沉香,置于桌面上,用火折子一点,洁白缥缈的烟自沉香中飘出,马车里立刻弥漫着一股清新淡雅的气息。 “夫人喜伴香而眠,秦姑娘若有不适,可开窗透气。”欢语瞄了夏金妍一眼,用轻柔的声音向琴姝解释道。 “不碍事的,这味道很好。”似想到什么,琴姝又提醒道:“用沉香还是不要在密闭的空间,这车窗正常开着便好。” 两个小丫鬟各种忙碌着,琴姝无事,便看向了窗外,城门前似乎有什么声音,吵吵嚷嚷的,场面有些许的混乱。琴姝却在里面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她今早擦身而过的那辆马车。只可惜离得太远,她只能望见人影在闪动。 没多久,欢颜便整理好事务,忙凑到窗边,看向吵闹的声源处。之前她就一直被这声音勾得心痒,只是手中还有事情,便没有凑上来看,如今做完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一眼便看见队伍最前面的玄青色马车,以及它檐角似鹰一般的玉雕,“这大越的马车怎么还在这里?果然只有大越人最喜闹事!” ------------ 第七章:城门喧闹,暗潮汹涌 晨曦,微光正好,微风正徐,两名身穿赫赤色兵装的男人拿下栓在朱红铁门上的木柱子,缓缓推开了紧闭的大门。入目皆是各色衣装的百姓或坐或站等在门外,这些全是从连国赶过来的。 大越在占下连国都城时便以立下国令,对连国子民亦如己国,这场战争来去都极快。底下的百姓还未做出应变,江山便已换了君王。原连君虽无大才,可对百姓却是极好的,这是越君远不及的。 部分百姓反抗无力,便只能去向他国,势不愿于灭国之人同流。如此,其他三国自是暗自欢喜,积极地接纳下这些连国百姓,毫无顾忌地站在了越国的对立面。 秦城向来不参与各国之间的事务,依旧如往常一般,没有刻意迎合,也没有去避让。入秦城后,死生自控。 一位士兵扫过城门外的众人,和自己身旁的士兵对视一眼,看来今日又是忙碌的一天了! 将大门固定好,其他士兵也陆续来到了城门口,一身兵装整齐划一,精神抖擞地站在城门两旁。等候的人们看见城门已开,立刻起身,拿起身边的东西,快步向着城门口涌近。 不过瞬息间,城门口便排成了两支队伍,一队是路人,一队是车马。其中不乏一些实力高超,武力超群之人,但他们仍是按照秦城的规矩随着队伍缓缓前进。 远远的,守城的小兵便看见了行驶而来的马车,马车是玄青色的乌木制成,车盖上一座玉制雕塑,似鹰非鹰,挣翅而翔。这是大越的象征。 “这大越现在来我们秦城欲意何为?”城门旁一位小兵朝身边人嘀咕着。 “这大越士气正焰,指不定会出什么乱事。听说,他们正在找琴家的那位大小姐,看样子是要来我们秦城寻人了。”小兵正好为一名路人放行,头也没抬,回着他的话。 “那我们可不能让他们轻易进了城,出了什么事你们可担待不起。”听见这话,小兵望向马车的视线越渐防备。 而他身边的小兵却不以为意,“我们秦城的情况你还不清楚?有的是人来管他们。” “也是,不过我可看不惯这大越的气焰。”小兵又瞟了马车一眼,说话间便已经来道了队伍前。 在秦城的地界上,齐元褚也没有拿出自己做为大越主将的得意,只让马夫跟在队伍后面。看着眼前恢宏的城门,马夫亦是收起了嚣张,谨小慎微地停下马车。 行人们看见大越的马车,自觉地退后几步,倒让马夫又燃起几分嚣张跋扈的意味,尖嘴猴腮的样子,让人不愿多看。 马车内,齐元褚掀开窗上的帷幔,凌厉的视线扫过外面的众人,嘴里念念有词,“我大越许下这么好的待遇,他们这些连国人还只想着逃走,这里若不是秦城的地界,我便要将他们都抓了回去!” “我的大将军啊,你还是少说几句吧,这事要循序渐进的来。”向煜端起木桌上的茶杯,杯中是墨色的乌茶。 齐元褚虎目一瞪,浓密的剑眉皱起,道:“越君怎么会派你来,只知道和我对呛!” 向煜再次摇起自己的折扇,一脸得意样,靠在车壁上,慵懒地开口,道:“许是我实力出众,让越君难以割舍吧!” 齐元褚甩了他一个白眼,不愿再与他多说,他还是看看这人群里会不会有他们要找的人吧!林琛缓缓将视线转向窗外,亦不愿与向煜多言。 “没劲!”向煜低声吐槽一句,手里的折扇摇得快了些,似在宣泄些什么。 许是因着大越的这次雷厉风行的举动,秦城外的人鱼龙混杂,连塞外的人都有不少。在队伍中,隐隐可见一阵凶杀之气,林琛甚至在里面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林琛将各色人等的反应收入眼底,心里有了些许的担心,这些人的目的,和他们应该是一样的! “怎么这么多人?他们这是想要做什么?”齐元褚将窗帘挂在一边,向林琛询问着。 林琛的武功不算多高,但他的谋算却是他们三人中最出彩的,便是靠着他的计谋,大越才能在半月之间拿下连国。 “看来越君的怀疑不无道理,这些人应该也是奔着琴家来的。”林琛视线落在一人身上,头也没有回,应着齐元褚的问题。 那人一身异域服饰,腰间一把弯刀,面如雄鹰,浓眉大眼,鼻尖勾起。站在人潮中,亦不减半分锐气。他是塞外那洛部落首领的得力干将,蒙利西。腰间那把弯刀便他的利器,见血封喉。 除了他,还有许多其他人,亦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士,甚至他还看见了其他三国的人。 “看来,这秦城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向煜没有看向窗外,便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在窥探着他们的情况。 “先下手为强,我们一定不能让他人将琴姝夺了去!”齐元褚眼底冒出一道志在必得的气势,他绝不能辜负了越君的信任! 虎目一转,齐元褚在人群中看见一到白色的身影。面纱掩面,看不清真容,一双眼睛却干净如水。只可惜,在他想要细看时,那人已经放下车帘,走进了马车里。 齐元褚迅速运起轻功,似一道黑影闪出了车内。林琛和向煜对视一眼,心道不好!也闪出了马车。 正在休息的马夫只见三到幻影自眼前闪过,三道无形却强劲的力量刮过他的身边,手中的水囊应着风声掉落在地面上,溅出大片的水花。 他正想抱怨,想到三人的身份,只得默默下了马车捡起水囊,视线望向三道身影站定的地方。 瞬间,齐元褚便来到白衣女子进入的马车前,高大魁梧的身躯,拦在马车的前方。林琛和向煜亦并排立在齐元褚的两旁,向煜好奇地望着马车的帷幔,似要看清里面的人,林琛则是向齐元褚询问道:“齐将军有发现也应先与我们商量一下,这般鲁莽实非君子之举。” 小兵们见突然出现在城门口的三人,手里的长矛立马指向三人,厉声道:“还请三位侠士自重,不要坏了我秦城的规矩!” 向煜立即闪身来到小兵身边,忙道:“这和我可没关系,是他们要闹事,我只是看热闹的。” 在城门等待的众人亦是将视线放在三人身上,手放在自己的兵器上,目光如炬,生怕错过一丝细节。蒙利西如雄鹰般的双眼紧盯着三人,摸着腰间的弯刀的手蠢蠢欲动。 “我要见一见这马车内的人!”齐元褚粗壮的手臂指着马车,锐利的视线注视着守城门的士兵。 “不可!还请齐将军让行,不要为难我们。”士兵们没有一丝的让意,手中的长矛直指齐元褚。 后面的众人也在这时吵闹起来,纷纷抱怨齐元褚的行为耽误了他们的时间。人群中,一名带着帷帽男子勾起嘴角,似乎对这场闹剧很是满意。 车厢内,淡淡的沉香弥漫在车内中,女子修长的手指抚过一旁的古琴,似水般轻柔的声音缓缓流出,“雪儿,外面是什么情况?” 小丫鬟亦是一身白衣,青丝散落在身后,将自己听见的如实告知给女子,“主人,是大越的齐元褚,他拦下了马车。” “哦。”女子的抚在琴弦上的手指轻轻一挑,清脆悦耳的声音一响而过,“这大越已经这般肆意了?” 小丫鬟没有接话,静待着女子接下来的话,神色不见懈怠。 “也罢,出去看看。”女子将手一扬,搭在丫鬟的手背上,起身,又走出了车厢。 “齐将军可真是好气焰!”娇柔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性感销魂,林琛的表情立变,竟然是她! 城门口的吵闹,让夏金妍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亮如星辰的双眼幽幽张开,面容疲倦,轻声道:“欢颜可是有事,这城门为何这般吵闹?” “夫人,城门有人闹事,是大越的。”欢颜收回视线,正面转向夏金妍的位置。 “是吗?”夏金妍手一招,欢语立刻将自己温润的手放在她的太阳穴,夏金妍疲劳也消了许多,柔声道:“带我去看看罢。” “是。”欢颜立刻撩开窗帘,将夏金妍请了出去。 “秦姑娘稍等片刻。”走时,夏金妍还不完叮嘱琴姝。夏金妍是想带琴姝一起的,可是被琴姝拒绝了。 琴姝点头应下,视线注视着城门前还聚集在一起的人群。 曼妙的身姿自马车内走出,白纱遮面,娇嫩的双唇若隐若现,更显朦胧神秘。一袭白衣,如瀑青丝仅用一根玉簪固定,气质如莲。似水眼眸流转着,看见了齐元褚身边的林琛,晃了晃神。 “好久不见。”齐元褚还欲说话,林琛立马打断他,掌握住主权。 齐元褚则是一脸震惊地望着林琛,认识!?看来不是他要找的人。齐元褚失望地摇着头,便想着默默回到自己的马车里。看戏的众人见女子出现,亦是失望地垂下眸子,亦有不知情的人,好奇地望着他们。 向煜将手中的折扇打开,朝自己身边的小兵询问道:“你可知此人是谁?” “不知。” 向煜嫌弃地望着身旁一脸坦然的小兵,狭长的眸子眯起,道:“这都不知,你是如何做的守城人?” 小兵冷漠的视线瞄了向煜一眼,不再答话,转向齐元褚,朗声道:“还请齐将军配合,这后面还有许多人未进城。” ------------ 第八章:硝烟暗起,心思各异 日头渐明,明媚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照在城墙之上,朱红色的城墙红得荼靡,似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烧着人们的心灵,这座城墙曾染过无数先辈们的鲜血。 走出马车,夏金妍温柔的眼眸一转,眼波中流转着一道威严,华服锦衣,一出现便吸引了无数看客的眼光,高贵自持。欢颜紧跟在夏金妍的身后,身上的孩子气亦消散无踪。 人潮中,蒙利西将放在弯刀的手收回,锐利的目光转落在夏金妍的身上,她怎么会在这里? 许是夏金妍自身的气质,队伍后面人们不再翘首去看前面的热闹,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位突然出现的高贵妇人。如花美眷,她当得是这人间的富贵花。 隐在人群里的各位高手,都已认出她,蠢蠢欲动的心思收回了心底。安静地隐藏在人群里,静待事情的发展。 “眼拙,识错了人,还望姑娘不要介意。”齐元褚原是不愿道歉的,可看见林琛温柔刀一般的眼神,还是俯身了。 只是,他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车上的女子却是不愿。她面纱后的嘴角扬起,如水的眼眸粲然一笑,艳比桃红,娇声道:“小女倒很好奇,齐将军是将小女认做了何人?” 此话一出,好不容易平息的场面又一次紧张起来。大家对大越的目的都是心知肚明,只是如水汐言这般明说的,唯她一个。人潮再次将注意落在三人身上,更多则是默默关注着齐元褚的反应。 向煜站在一旁,手里的折扇摇得更欢,戏谑道:“敢这样正面对上大越的主将,这个女子倒是有趣!”说罢他又转向身边的一名小兵,问道:“你当真不认得这位女子?” 小兵不耐地翻了一个白眼,这眼前之人为何这般多话!他只是一个看城门的小人物,能识得齐元褚大将军也只是因他名声远扬。 “好了,不问你便是了,我来说于你听吧。”向煜收起扇子,一脸得意,狭长的眸子上扬,轻声道:“水汐言,天御教梅宫宫主,这人你可听过?” 小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手里长矛的吊穗摇起,“难道她便是……” 向煜满意地点着头,双唇抿起,显然很满意小兵的反应,拿着扇子在空中轻晃,道:“孺子可教也。” 林琛藏在袖口的手微不可查地一动,轻风扬起,吹过齐元褚腰间的剑穗。齐元褚话未出口,立马回头看向林琛,“怎么了?” “无事。”林琛用眼神向齐元褚示意,也不管他是否理解,转而向水汐言道:“水姑娘应是急着进城吧,林某和齐兄就不打扰水姑娘办事了,先告辞了。” 水汐言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面纱后的朱唇扬起,正欲开口,便被林琛的话堵在嘴里。“大家都急着进城,林某不便多言,还望水姑娘不要介意。” 念及教主对她的叮嘱,水汐言压下了真实的想法,扬声道:“自是不会,相逢便是缘,进了城若能再次遇见,小女子做主,请二位落尘楼做客,如何?” “甚好。”林琛目光一炬,让齐元褚禁了声,自顾自地走回了车里。 见水汐言未提及自己,向煜亦没有在意,他是巴不得能离这女人远点。都说女子如虎,不可招惹,这梅宫的女子更甚,尤其是这位宫主,不知有多少男人死在她的断魂琴之下。 没想到一场闹剧就这样散了场,大家心思各异,对大越的忌惮亦愈发重起来。蒙利西视线随着齐元褚转到他的马车上,招来一名同样身穿异域服饰的男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守城的小兵暗自松气,所幸他们没有闹起来,不然,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掉不出人来震住这几位。轻声吐了一口气,抬首,他们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几人对视一眼,忙派出一人前去迎接。因为离得较远,夏金妍赶到时,水汐言已经走进马车,马夫正扬鞭,将要离开。 “拜见夫人。”小兵单膝跪在夏金妍面前,恭敬地抱拳道。 “不必多礼,将才是为何事,这般喧闹?” “禀夫人,是大越认错了人,引了些矛盾,现以解决。”小兵没有起身,依旧跪在地面上,低头汇报道。 “原是如此,看来我是来晚了。”夏金妍遗憾地摆首,接而又道:“你们也辛苦了,且去守城门罢,无需管我。” “是,夫人。”小兵朗声应下,低着的眼神接收到后面一个小兵的提示,又开口道:“夫人侧门已开,夫人可从侧门进城。” “好。”夏金妍美眸一转,果然看见被打开的侧门,招呼欢颜上前,让她将手里提着的竹篮交到小兵的手中,“这是我此次出城寻到的些小物件,是连国特产,你们拿去罢。” 夏金妍乐善好施,这是秦城人都知道的,每次出城寻到的有趣的小物件,总是会带一些给守在城前的士兵们。 “谢夫人。”接过竹篮,小兵询问道:“夫人的马车在何处?可需要属下去引路?” “不用,你们守好城门便是。” “是。” 言毕,夏金妍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小兵在听见身前的脚步声渐远渐弱,才抬起头,望着夏金妍的离去的背影。 旁观的众人,又不识夏金妍的,悄声议论着,“这位夫人是何人?” 立刻便有知情人,热情地回复他们的疑问,道:“这位可是秦城的城主夫人夏氏,最是善解人意,和秦城主更是伉俪情深,当初他们的故事不知惹了多少小姑娘艳羡!如今依旧是风华不减当年啊!” “这里面还有故事,快快说来听听!”等进城的时间实在无聊,听见这话,大家的兴趣兴起,围在知情人身边,听着他添油加醋地说起当年的旧事。 向煜坐在马车上,转眼便看见了夏金妍走过的身影,他靠在车窗上,慵懒地张开自己的双唇,“这夏夫人怎么也才回城?” 齐元褚正生气林琛不让他说话的事,和向煜说话自带火气,道:“你管别人做甚!” 向煜没有生气,轻笑出声,道:“我还偏就好管闲事,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要如何找到那琴姝吧。” “现在已经各方势力都聚集在秦城了,我们却还没有半分关于琴姝的消息,若是被他人抢了先,你就等着越君的怒火吧。”向煜放下车帘,幽幽地开口。 “不用你多说!”齐元褚怒目圆睁,不再理会向煜。 “对琴家,其他人更是无从得知,我们还是有优势的。”林琛继续分析着现在的局势,抬首,对视着齐元褚,道:“不过,我们也不可行事太过鲁莽,暴露了自己。” 齐元褚知道林琛说的是自己,不满道:“这秦城这么大,要找一个未知的人谈何容易!还不如广撒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错。”向煜摇着自己修长白净的手指,道:“是抓,不是杀。” “都一样!”齐元褚无所谓地挥着手,不耐烦地开口。 “这可差远了,一个活人一个死人,越君要的可是活人。”向煜顿了一下,接着道:“若这琴姝真如传言这般出神,你我还需好生接待着。” 齐元褚扬起下颚,面脸不屑道:“一名小小的女子,再厉害又能能如何!” “进城若遇见水汐言,你便知道女子为何不可招惹了。”向煜也没有反驳齐元褚的话,有些事经历过才明了。 齐元褚一出生便是大越将军的嫡子,接触的也都是朝廷里的女子,多是柔情似水,端庄得体的,却不知这江湖上,从来不分男女,只论实力。水汐言以女子之身坐得天域教一宫之主,实力绝不容小觑。 这边,夏金妍回到马车上,简单和琴姝说了几句,便命车夫架着马车,走向了城墙的侧门。众人知道了夏金妍的身份,对她的特殊待遇亦没有多言,只望着四辆白玉马车离开自己的视线。 得了夏金妍的帮助,天色还未及辰时,琴姝便已经进了秦城,因着是夏金妍的马车,守城之人也未做检查,直接便放了行。 进了城门,马车悠悠地晃过繁华的街道。两侧全是各种古时候的手艺人,瘫前站着不少人,男女老少全都有,有的和蔼可亲,有的却是面露凶光。 夏金妍靠在马车上假寐,欢语收拾着东西,欢颜则是兴奋地向琴姝介绍起秦城来,“秦姑娘是第一次进秦城吧?” 琴姝微笑颔首,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眸干净澄澈,不染一丝杂质,让欢颜再次愣神了。 回过神,欢颜继续道:“我们秦城过了戌时便不要再出房门了,这时候全是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活动的时间,随便遇见一个人便是手染鲜血的,秦姑娘你定要记住。” “还有,秦姑娘你最好是买一个幕篱将脸全部遮住。白天他们便是心有所动也不会下手,因为有城规压制着,可是到了夜半,城卫们也很无能为力。” 说着,欢颜又瞄了琴姝一眼,灵动的眼睛里全是惊艳,接着道:“秦姑娘一身气质如云,还是谨慎些好。” “多谢欢颜的告知,琴姝记下了。”琴姝藏在袖口中的右手摸索着一张令牌,心里略有所动。 ------------ 第九章:落尘听闻,秦楼之威 繁华的街道之上,车马行人来去匆匆,小贩的叫卖声,路人的议论声织成一片喧嚷。 街角,一身素衣的琴姝立于人群的角落,周身的气质却偏生引得不少人回头偷瞧。只见她发丝用一只翠玉簪挽起,余下的发丝飘扬在身后,影影绰绰。轻纱掩面,识不清真容,一双眸子却动人心魄。好一位清纯佳人! 琴姝拒绝了夏金妍的邀请,在进城后不久便下了马车。望着眼前盛景,琴姝有一瞬间的恍惚,这片盛景是不管后人如何还原,都无法重现一丝的繁荣。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隐在袖口的双手掂量着下车前欢颜递过的荷包,琴姝迈步走入了人潮之中,到现在她都还是不知道秦楼究竟在何处,她想去落尘楼打听一番,兴许会有些收获。 在马车上,欢颜也曾同她说起过秦楼,只是秦楼对她们这些人来说只存在于对话里,所以也没有给到琴姝有用的消息。 落尘楼的店小二李文如往常一样在腰间系一条白色抹布,兴冲冲地站在大门前招揽客人。满面春风,加上他憨厚的面容更让人心生好感。 进出落尘楼的都是锦衣华服之人,再者便是衣衫奇特,气质不凡之人。便是偶有褴褛衣衫之人,李文也未做出嫌弃不耐之举,因为他知道,在秦城没有一人是好招惹的。 隔着层层人海,李文一眼便看见琴姝一身素衣,自远处走来。浅绿色绣花上衫,衣袂随着走动飘飘而起,浅色长裙亦随着身姿摆动着,恍然间,好似天仙下凡,不染烟尘,引得周边路人不时的侧目和回首。 李文在落尘楼数十年,见过无数江湖儿女,独那远处之人,不见真容却气质如云,这是真的仙子吧! 眼见那人越走越进,李文的心间闪过一丝紧张,他忽然双唇干渴,忠厚老实的面容肉眼可见地变红。 “这位仙……”李文努力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收住,继而道:“这位小姐里面请,大堂还是包间?” 琴姝眼神略过李文,看向落尘楼的里面。当真是雕梁画栋,罗绮遍布,一片繁华,隐隐还能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琴音,清扬婉转。 “二楼可还有位置?”眼眸扫过一圈,琴姝又转向李文,柔声询问道。 “有的,小姐且随小的来便是。”李文立刻弯腰招手,笑脸盈盈地将琴姝招呼进了楼内。 身后,另一名店小二见李文竟离开大门,忙伸手,嘴还未张便看见了李文身前的琴姝,所以话语又落回肚中,这是哪里来的天仙般的人物! 大堂内众人抬首时,亦注意到琴姝此人,呆滞地望着琴姝走上二楼,手中的竹筷落在盘中也未察觉。直至琴姝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挡板后,他们才回过神。安静的数秒后,便是议论纷纷。 “这是何人?我怎么从未在秦城听说过,出了一位天仙般的人物?”一位食客没有去管落下地面的筷子,忙向周围人询问道。 “我将才感受了一下,没有内力,只是能入得秦城之人应是有其他的手段,你我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他对面的一名食客,谨慎地开口。 “不知你们可有注意到这位腰间别着的玉佩?”有人提道。 “这么美的人,谁去注意这些!我光看脸都不够时间!”另一人高声回道,不少人也跟着附和。 “双月白玉!她是秦楼的人!”他未做丝毫犹豫,朗声道。 此言一出,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众人立马又停住了,满面的震惊和惶恐,秦楼的人可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议论的! 一时间,大堂静谧如斯,李文自包间出来时,还有些许的不适应,怎得这么安静,竟被刚才那位小姐的美貌震撼了如此之久吗? 李文立刻招来一位还沉浸在震惊中的小二,将琴姝点的菜告知于他,见他已经恍惚的样子,伸手拍在他的肩上,大声道:“回神了,人都已经走了,快去赶活罢!” “哦,哦。”小二应了两声,身形晃动了几下,摇摆着走进了后厨。 李文望着小二离开的背影,嫌弃道:“真没出息,见了美人便走不动路了。” 短暂的沉默后,大堂的人都不敢在高声议论琴姝,好似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捡起掉落的筷子,默不作声地继续吃起来。许多之前还有心思的人都颓着身子,微微颤抖着,生怕自己龌蹉的心思被发现。 李文不解地将自己的浓眉皱起,这反应不像是见到了美人,反而像见到了混世魔王。 想到陪琴姝进门前还隐约听见的议论声,李文疑惑地站回自己的位置,向身后之人询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这么安静。” 身后的人一脸惊恐,朝着他摇头,犹豫了一会儿,又凑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李文的笑意立刻凝在脸上,不可置信地望着身后的人,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立刻又是一脸惊恐。 李文暗自庆幸地拍拍自己的胸口,还好她没有不诡的心思,这秦城果然是没有一人是简单的! 二楼原亦有不少人将视线放在琴姝的包间内,但得到身边人传来的消息,立刻又收回了视线,秦楼的人,不可犯! 二楼的包间是有小窗可以看见大堂的情况的,琴姝在李文走后便观察着大堂的动静,看见众人的反应,不出所料地颔首。 只是见大家似乎都没有再议论的心思,她又略有些遗憾,拉过罗幔,隐约间好似有一双锐利的眸子注视着她这个方向。借着缝隙,她只能看见一双如狼一般的眼睛。 琴姝半坐在窗边的木椅上,心思百转千回,那双眼睛里的敌意让她有一瞬间的心惊,她不知这份恶意是源自秦楼还是她自己,所幸她未在里面感受到杀气,她暂时不需要去担心。 时间还早,琴姝想要多听一听大堂里的消息,因此她点了许多的耗时麻烦的菜品。欢颜给她的荷包全是金叶子,念及她在马车上看见的情景,琴姝对夏金妍的身份有了些许的了解。 大堂的人都是嘴碎之人,在过了许久,见琴姝的包间除了店小二进出再无反应有开始活络起来,只是这次他们却不敢在去讨论琴姝,而是将话题转向了最近的大越。 “话说咱们秦城最近怎么来了这么多外人?”有人开口道。 立马便有人嫌弃地回复道:“真是孤陋寡闻,全是因这大越而起,大越灭掉了连国,想要让琴家效忠,琴家不肯,大越便灭了琴家满门,传言,那天琴家血流成河,弥漫的血气几日未消。” 琴姝终是听到了她想要的消息,可她的眼中却泛起了水光,心间一阵如针扎般的疼。她总觉得那封家书不对,现在想来是为了不让她沉浸在仇恨之中,才以轻松的语气写下的吧。 只是,为何要隐瞒她的身世呢?这么大的事,她又怎么会不知,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吗?琴姝愈发迷茫了。 琴姝的心思无人知,大堂里的人依旧在议论纷纷。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这和他们来我们秦城有和干系?” “琴家大小姐逃了,他们都是来寻人的。”说话的人对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很是鄙夷,这都已经是传开了的事,为何他还不清楚! 似乎感受到对面人的情绪,之前提问的人憨厚一笑,挠着自己的后脑勺,道:“这不是刚从药谷寻医归来,对许多事情不甚了解,还望兄弟海涵。” “药谷?你见得了百里神医?”男子惊呼道。 药谷因一人,在江湖立下不可动摇的地位,不偏向任何一派,却也无人敢扰。这人便是百里云,一位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未曾,我只见到了百里神医的药童。”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接着道:“我在药谷等了一月,再出来时,却被告知连国竟亦被大越灭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谁说不是呢!你想想这琴家大小姐,一夜之间从大家闺秀,沦为在逃孤女,也是可怜啊!”男子感叹道。 琴姝默默地听完大堂众人的话,在没有自己想要的消息后便不再去听了,孤身一人望着满桌的菜肴,眼泪簌簌而下。 就当这是她最后一次为这个身体而哭吧,之后便只是琴姝,全新的琴姝!还有那大越,终有一日她会让他们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将脖间的吊坠解下,放在桌上,琴姝努力调整着情绪。刚才她听了许久,也未听见关于秦楼的消息,只能自己动手找一找秦楼的所在了,这应该也是卫非言对她的试探,若她算不出秦楼的所在地,她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待自己完全平静下来后,琴姝如葱玉指捏起吊坠的上方,将吊坠自然垂直于地面。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琴姝应用得更加自如。她缓缓闭上双眼,心里默念着自己的问题,静心等待着吊坠的回应。 三楼的一间包房里,原本闭目养神的某人猛然张开了双眼,刚才他感觉到一阵波动,不似内力,很轻柔,很奇怪。 站在他身边的侍卫亦眼神如炬,刚想去探查一番,便发现这股力量有突然消失了,他朝着坐在软塌上的人请示道:“冥主可要属下去探查一番?” “不用。”软塌人的男子抬手,一脸志在必得,“我知道是谁了。” ------------ 第十章:清风明月,终入秦楼 落尘楼二楼的包间内,琴姝的双眸缓缓地睁开,目光注视着吊坠摆动的方向,西方偏北。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谢谢,琴姝收起吊坠,再次将它系在脖间。 解决了当前最大的问题,琴姝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了地。她拿起桌边的银筷,品尝起这秦城第一食楼的美食。 落尘楼已经建成数十年了,可这幕后的主人却一直无人知晓,只有一位女掌柜羽衣主持着大局,处理着楼内的大小事务。数十年的风雨,羽衣的相貌没有一丝变化,这让人们心里对落尘楼更加忌惮。 整整一天没有进食,琴姝亦是云淡风轻,不见一丝急切,缓缓地将盘中的食物送入口中。 静下心来,楼内的琴音更加清晰,声声入耳,似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入耳更入心。最让琴姝感到震撼的是这琴音似乎只飘转在空中一般,缥缈如玄音。 她不经对这弹琴之人生起一丝兴趣,能弹出这般妙音的人定是位心思细腻,阅历丰富之人! 从落尘楼走出,琴姝没有一丝犹豫向着西方而去。这次大堂里的时人却不敢在明目张胆地望着她,都是遮住眼,偷瞧着。 刚才琴姝已经向店小二询问过了,她这次占卜得到的地方是秦城的西街。那里算是秦城难得的萧条之地,亦是最混乱的地方,半步便能见血! 店小二知道她要去那个地方,没有震惊而是了然,那里对秦楼的人来说,却是如无人之境。 一桥之隔便是地狱与天堂的差距,琴姝立在与西街对接的白石桥上,江风吹过她的衣袂,一阵肃杀之意掠过琴姝身边,扬起她散落的青丝,脸上的面纱亦飘起,似要从脸上掉落。 琴姝的身后,绫罗绮窗,热闹非凡;身前落叶飞扬,一片肃然。破败的木屋里面一双双眼睛似要夺魂一般,满是凶光。 琴姝知道这时她不能露出一丝怯意,她不动声色地撩起长袖,双月玉牌一闪而过。瞬间,她便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凶光少了许多,便是还有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亦是忌惮大于敌意。 琴姝脚步不停,踩着绣花鞋,不急不缓,走下了石桥。脚步刚落在地面,便感觉一阵邪风袭来,张扬着让她前进的步子顿了一下。 不敢做一丝停留,琴姝面色从容,好似不受影响般,继续前进着,只是脚步终是相较之前慢了许多。不过,看她闲庭信步如院里看花的样子,让人生不起一点怀疑。 远处的高楼之人,一位鹤发老者背手而立,见琴姝的表现,默默颔首,沙哑着声音开口道:“果然是大家气度,处变不惊。” 在他身边,一道红色的身影傲然挺立,手中一柄折扇也不打开,只拿在掌心,半倚阑干,自得道:“我选的人从未错过!” 老者松弛的嘴角不经上扬,开怀道:“还是再看吧。” 卫非言墨色眼眸微眯,一脸得意地望着远处的琴姝,言语里满是自傲道:“若她无恙而来,你便要将藏着的别恨全数交于我。” 别恨是老者自酿的一种酒,色清如水晶,香醇如梅傲,初品时味淡如水,细品时烈入喉,一杯醉人心,二杯忘前尘。 老者长袖一摆,抚摸着自己如雪般的长须,道:“老夫何时言而无信过!” 两人说话间,琴姝已经步入了西街的人家处,回想起吊坠之前的反应,她挺直着瘦弱的身子,无畏地走向心中早已确定的方向。 她原是想在到西街时再占一次,确定更准确的位置,可是,看着满面凶光的众人,她立刻放弃了之前的打算,直朝着大致的方向走去。 而一旁人见她果真是去向那个方向,便转身又开始了自己的事情,秦楼的事少管才是保命之道。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明哲保身,在西街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对秦楼虽有忌惮,仍有人贪婪地望着琴姝,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腌臜事儿。 不知从那冒出一道黑色的身影,伴着奇怪的寒风,拦在琴姝的面前。风声刚落,琴姝眼前便出现一张平凡白净的脸,眼里是让人生厌的淫光。 “姑娘脚步未停,因是累了,不若去我家歇一歇?” 大家的注意本就在琴姝这个外人身上,如今见有人做这个出头鸟,自然也有不少人附和而上。当然,也有人为此人的愚蠢暗自摇头,秦楼的人是这么容易调戏的吗! 眼见围在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琴姝面上依旧淡定从容,似水的眸子扫过,周边人的神情,冷声道:“这便是天下第一楼的揽人之道,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琴姝说话时,目光没有看向自己身前围过来的众人,而是望向人群后看戏的一人。虽然他已经收敛了气质,可琴姝仍是在他眼中看见了傲然于众人的气度。 正安然看戏的白亦行心中一惊,默默在心底埋怨道,果然不应相信尹月人!一眼就被认了出来,回楼一定要找她算账! 白亦行也未做思考,一个飞身便来到琴姝身边。既已被识出,便无须再做隐藏。白亦行垂眸凝视着琴姝,楼主看上的果然不是常人!他躲在人群里便是这西街的一众恶徒都为能识清,她却一眼识中! “竟能一眼识人心!此女果真不凡!”高楼之上,老者一直半寐着的双眼终于撑开,惊诧地望着远处的琴姝,“难怪大越举国亦要将她抓回!” “你当真只给了她一张玉牌,再无他言?”老者不紧怀疑,卫非言是否是看琴姝过分出尘,在暗中助她。 “墨老,话不可胡言。”卫非言轻声警示道,淡淡的威压自他身上涌出,这时的他才真像是睥睨山河的主宰。 受他气势的影响,墨老微微顿了一下,才接着开口,感叹道:“你的秦楼有了此女,江湖怕是全在你的计算之间了。”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卫非言缓缓打开自己的折扇,轻轻摇起来,清风拂过他如玉的面容,眼眸全是潋滟波光。 墨老颔首,不再去看卫非言,江湖有人便有故事,身处江湖,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便是如卫非言一般站在了顶端亦有无数人窥视着。 而远处,正围着琴姝走近的人却好似被施定身咒般,在白亦行出现的一瞬间,都不再移动,自瞪大着眼睛,望着两人。短瞬间的反应后,便立刻屈膝,谨小慎微道:“白护法怎会在此?” 没有对琴姝动手的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能在这里如常生活还是倚靠秦楼的势力,所幸他们没有冲动。 “我的行迹需要你来过问?”白亦行正眼都未瞧他一眼,转眸望着琴姝了然的样子,心间有一丝懊恼,不耐地扬手,道:“滚!” 站在最前面的人立马被一股力量推到一旁,原本围在两人身边的众人也受到波及,无声中倒在地面上。 琴姝面纱后的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清亮似水的眼眸,没有看身边的白亦行,又自顾自地向着某处走去。 白亦行见琴姝没有理会自己,也不多言,自动站在琴姝的右后侧,护送着她往秦楼的方向走去。西街的众人见人皆散去,亦不再多看,埋首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没有了西街众人暗地的施压,琴姝的脚步轻松了许多,双目远眺,便看见不远处一座高楼拔地而起,质朴无华的楼身让琴姝不经有些生疑:这可不像是卫非言的风格。 不过见身后的白亦行没有一丝的波澜,琴姝亦没有再做犹豫,提起步子便走向那座高楼之下。 白亦行看着琴姝直接便走向高楼,心里已经不再做惊疑了,琴家被灭满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必然。这般逆天的占卜术,能存在就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一步一步走近,琴姝终于看见了高楼的匾额,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秦楼”,带着凛然的气势,袭向琴姝,让她的身姿摇摆了一下,又立刻站定。想到身后还有一人,琴姝心间闪过一丝懊恼。 白亦行却终于有了一丝平衡,这块匾额是卫非言用内力亲自写下的,每个第一次见到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受到里面威压的影响。他第一次见时,也只是心惊了一下,而琴姝一看便是因为身体太过娇弱,没有受住。 两人都没有闭口不言,默默地走进楼内。一进楼,白亦行便消失在了楼里,独留琴姝一人。 白亦行离开后,立马便上到顶楼,向卫非言汇报道:“禀楼主,一切顺利。” 卫非言此时已经坐在了房间内的棋桌旁,似与墨老在下着棋,他没有抬首,泠然道:“中途被识出,自去领罚。” “是。”白亦行未有怨言,只是,念及某人,他再次抱拳请示道:“月人似亦被识出不知楼主做何处置?” 卫非言冷眼扫过白亦行,白亦行自觉似有一把利剑向他刺来,一时间冷汗直冒。半晌,卫非言才轻启薄唇,道:“她已在离山。” 离山是秦楼训练的地方,对刚入秦楼的人来说,那里是炼狱,对白亦行这样的老人却是绝佳的历练之所。只是,这还是要看卫非言定下的训练有多重,最重的一重对卫非言亦是炼狱。 闻言,白亦行紧张地心还未放下,又被卫非言提了起来。只见卫非言纤长如竹的玉指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似随意道:“你是第七重。” 白亦行走出顶楼时,身姿已不再潇洒,第七重已是他能承受的最重的一重了。 ------------ 第十一章:山雨欲来,各方反应 自远处吹来的风扬起帘上的帷幔,灼红轻纱曼妙而起,白玉石盘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白棋固步自封,黑棋已锁定了胜局。 墨老见已无处下手,干脆放下手中的棋子,满是皱纹的苍老双手抚摸着自己的长须,道:“罢了,老夫也该去见见那楼下之人了。” 随着他的话,一道劲风呼啸而过,玉盘的白棋尽数落入他手边的棋罐中,而黑棋却未动分毫。 “让尹月人训练她。”看着墨老的身影瞬息间便消失在顶楼,卫非言半侧着身子,倚在身后的软塌上,慵懒地开口。 空中无人回应,只一地的罗绮随风飘动,遮去满天的白光,投下一片片晃晃悠悠的倩影。卫非言深邃的眼眸轻轻阖上,吹起的青丝在空中缱绻缠绕,他知道墨老听见了。 楼下,见到琴姝腰间的玉牌,一位面容和善的白衣女子立马上前,带着她走过曲折的长廊,停在一间房门前。 “墨老,人已至。”话音刚落,房门便应声而开,女子转过身,向着琴姝谦声道:“姑娘请。” 幽幽的檀香自房间散出,沉静清淡。朝着女子微微点头,琴姝提起裙摆,莲步轻移,走近了房间。在她入门的后一刻,房门便再次合上,琴姝动作一顿,继续向着里室走去。 拨开白玉细珠穿成的幕帘,一位身穿黑色道袍的老人坐在榻上,桌边一盏檀香沉木香炉,袅袅轻烟,氤氲旖旎,恍然间似在仙界的得道高人。 似感受到房间里出现了陌生的气息,老者白发长眉之下的双眼缓缓张开。刹那间,琴姝好似在那双眼波里看见了千里山河,无悲喜,沧然若垂天之云。 眼眸一转,老者凝视着琴姝,琴姝只觉得自己的前世今生都好似在那双眼波中度过了一般,恍惚不知年岁。 少顷,老者缓缓伸出右手上下抚摸着自己的白须,沧桑低哑的声音传入琴姝的耳中,“得幸识君,且坐吾身前。” 琴姝这才回过神,双足比思想先动,走到老者的身前,盘膝坐下,柔声问道:“不知老者做何称呼?” “若姑娘不嫌弃,便叫老夫,墨老。”老者双眼眯起,笑得一脸和蔼,让琴姝的拘束感散了一些。见琴姝放松了些,墨老开口问道:“遭此大变,想必姑娘亦是心神难定吧?” “正是。”琴姝点下头,心间忽然涌起一阵迷茫和徘徊,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原主的。 墨老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再次抚上自己的白须,轻声道:“昨日事已空,昨日情已逝,姑娘且节哀。” 琴姝微微颔首,清亮的眼眸里闪过点点泪花,用了许久才将将压制住,开口的声音清冷决绝,“多谢墨老开导,只是昨日事未尽,琴姝莫敢忘!” 占卜之人最看重的便是因果,她既然借着这巨身体得以重生,那她便要完成这巨身体未完成的因果。 墨老摇着头,沉静的眼眸里却是一片了然,他拿起放在桌间的白瓷青花盏,为琴姝倒了一杯在杯中,冰晶似水,一眼便能看见杯底的梅花。 “也罢,这天下人皆有自己的活法,老夫便不做干涉了,且待姑娘心事尽成之日。”说着,墨老便将手中的瓷杯推到琴姝的眼前,又道:“这是老夫自酿的酒,别恨。” 琴姝抬首望着墨老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接过瓷杯,朱唇轻启,“这名字……” “是凌之起的。”墨老的眼中一丝心疼一闪而过,那孩子…… 瞬间,琴姝还未捕捉到,墨老便又恢复了之前的高深,他接着道:“他不喜饮酒,却偏爱我这一杯,这楼里面的人想喝无处寻,他却偏生要给你。” 琴姝心间一动,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卫非言……,这个人,她好像也看不透了。 举起瓷杯,琴姝一饮而尽,酒入口似水清浅无味。正要开口,她娟秀的细眉轻蹙,酒入喉便化做烈火一般,一直烧到心口。 “一杯忘前尘,一醉别梦恨。”琴姝指尖轻颤着将瓷杯放在桌面上,便看见墨老欣慰地望着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慈祥的笑。 “入了秦楼,你便再没有回头路。也请琴姑娘记住,自此往后,秦楼亦是你的归处。” 琴姝的神情逐渐模糊,可墨老的话却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见琴姝两颊泛红,醉倒在桌上,墨老沉稳的双眼一动,懊恼道:“这酒后劲过大,我竟忘了提醒她!” “您当真是忘了吗?”一道幽幽的女声从空中传来,琴姝的身边忽得站着一名蓝衣女子。 墨老见来人,忙将桌上的别恨藏在袖中,辩声道:“自是如此,你不是在离山吗?” 看见墨老孩子气的动作,尹月人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她又不是白亦行那家伙,对这所谓的别恨没有半分肖想。 “楼主是派我去监督新人的,如今无事便俸楼主之命带琴姑娘去离山。”尹月人半坐在琴姝身边,娇声道。 “果然,白亦行那小子又被骗了。”墨老似随意地开口道。 听见这名字,尹月人婀娜的身子前倾,期盼地望着墨老,“他又做了何事?” 墨老埋下头,似在犹豫,半晌后,才抬首,缓缓张嘴,将在定楼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给了尹月人。 果然,闻言,尹月人美目一瞪,对墨老的事再无兴趣,愤愤道:“这家伙,等他出来,我定要让他好看!” 墨老却是伸手指了指琴姝,放低声音道:“不要扰了琴姑娘。” 尹月人回首看了琴姝一眼,似水的眼眸已经阖上,面纱半遮半掩地盖在面上,精致的眉眼隐约可见,更加动人。 她立刻放轻了动作,拱手轻声道:“那月人便不再打扰墨老,先行告辞了。” 墨老点着头,小心地摆手,亦是小声道:“且去罢。” 小心翼翼地扶起琴姝,抱在怀中,尹月人身形一动,又消失在原处。墨老看着尹月人离开的方向,眼眸里似有感慨,“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南朝要变天了。” 落尘楼,三楼的包间内,软塌之人的男子听着面前一袭黑衣劲装男子的回报,半垂着的眼眸慵懒地抬起,薄唇轻启,“秦楼?倒是个聪明的。” 秦城一处院落里,一袭白衣的水汐言如玉指节放在古琴上,轻柔地开口,问道:“大越那边可有动静?” 雪儿手持立在水汐言身旁,弯身回道:“并无,大越的马车进了城便停在北街的一处庭院外再无动静。” 缓缓流淌的琴音一停,水汐言的美目中闪过一丝凝重,“继续监视,有动静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雪儿应下后便消失在水汐言的身边。 北街,齐元褚手中拿着刚从大越传来的书信,面色沉重,半晌才将手里的信件交到林琛手上,“那个琴家人出了些问题,现在已经是半死不活了。” 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向煜调侃道:“我就说这大越的刑法应该修改一下了,这样下去,人没审出来,命倒是丢得一个比一个快。” 林琛温润的眼神落在向煜身上,对他似有些无奈,继而又转向齐元褚,言语间亦是有些许的沉重,“如今算是消息全无了,不知梁统领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齐元褚摇着头,道:“暂时还没有,梁统领进了大周的边界便再无音讯。” “看来,梁统领极有可能回不来了。”向煜半靠在椅背上,手里的折扇,再次摇了起来,“这大周可不比连国啊!” 齐元褚怒目圆瞪,拿起手边的长枪便刺向向煜的方向。 一阵凌厉的劲风袭来,向煜身形一动,向后翻转,落在身后的地面上,稳定下身形时,原来位置上的杯盏早已尽数碎去,茶水流顺着桌面流往铺着毯子的地面,浸湿出一团茶渍。 向煜狭长的眼眸全数睁开,一动不动地望向齐元褚,冷声道:“你在做什么!” 林琛亦是起身,如竹的身姿立在大堂一边,望向齐元褚的眼神温柔未达眼底,“齐将军欲意何为?” 齐元褚收起手里的长枪,枪上却不见一点茶水,干净如初,朗声道:“向煜,大越的威严不容冒犯!这般长他人志气的话,我不想再听见!” 向煜抖擞着衣裳,寻了另一个位置坐下,面色一片冷然,低声道:“不说便是,何必如此动怒?” 林琛见向煜无事,再次坐下,温润如玉的眸子里却有一片冷漠转瞬而逝,温柔的声音多了一丝距离,“明日我诸天教会有弟子前来,待他们探查一番后,再议后面的事情。” 齐元褚只能点头,大越的士兵若是大幅度地进入秦城比会引得其他三国借机找事。越君曾同他说过,尽量不要动用越国本国的兵力。 秦城,北街的另一处院落,身穿异服的高大男子向着蒙利西汇报着之前交代的任务,“禀大人,夏夫人是在进城的路上曾停留过一段时间,载了一位素衣女子上车,而后那名女子便去了西街,至今未出。” 蒙利西抬手,如鹰隼般的眼睛望向西方,道:“你为何没有跟进去?” 闻言,男子立即跪在地上,道:“属下刚走入西街便被一股强劲的内力打伤,且西街里全是实力莫测之人,属下只能派人守在外面,自己先行回来汇报。” #####分页符##### 最后一念在这里提前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呀!希望大家可以和你想见的人去赏一场风花雪月,没有想见的人自己亦可以去遇见一场浪漫的与明月的情事。爱你们(。・ω・。)ノ♡ ------------ 第十二章:生死难定,秦楼新生 残阳的剪影在房间里落下曼妙多情的身姿,蒙利西高大的身影印在墙上,无形间带着一阵压力,让房间的人呼吸也轻浅了许多。 压抑的气氛下,蒙利西的手缓慢地向下一打,半跪在地上的男子立刻消失在原地,房间里安静如斯,只房外的夏蝉依旧不知疲倦地叫唤着。 蒙利西将手指放在嘴边,清亮的哨声传出房间,不一会儿,便有一只白脚小隼自远处飞来,稳稳地落在半开的木窗上,暗褐色的细足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罐,尖利的双足牢牢抓着窗边。 走向窗边的书桌前,蒙利西拿起一支毛笔,染上砚台的墨色,瞬间便再上面落下一排奇怪的符号,那是那洛部落古老的文字。 蒙利西粗壮的手臂一招,白脚小隼立即落在他的手臂上。将手里的的纸塞进竹罐里,蒙利西来到窗边,将撑着的木栓拿开,让整个窗户完全地打开。 “去吧。”话语未落,蒙利西手臂上的白脚小隼便化作一道流光,身影逐渐消失在愈渐昏暗的天空之中。 在大周边界的一座无名山崖之上,一位身着墨绿军装的高大男人望着深不见底的崖边,神色凝重。他的身后一众小兵低头不语,生怕引起他的怒火。 俯瞰了许久,男人回首看着如鹌鹑一般定在原地的众人,心里的火气如遇上了燃油般,爆发了。 只见他将腰间的唐横刀抽出,奋力向一众小兵间滑过,刺眼的利刃一闪而过,远处的大树立刻裂做两半,向着两边倒去。木屑在空中飞扬,刺向身边人的身体,划过他们裸露在外的肌肤,却无人有怨言。 待满天飞舞的尘埃散去,男人见眼前的众人依旧无人敢言语,怒声开口道:“一个女子都抓不住,要你们何用!现在人跌落山崖,我等如何向越君汇报!” 此人正是得了越君命令,欲抓琴姝回大越的梁统领,梁成多。 琴卫漠离套上一身女子的衣装引得梁成多的注意后,便向着大周飞奔而去,思及琴姝不会武功,未免露陷,漠离特意放慢了脚步,在中途耽搁了许久。 梁成多急于立功,不识漠离的各种套路,自是举兵奔向漠离去往的方向,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漠离早就设计好的地方。 漠离在琴家训练时曾将南朝的各处险峻的地点都背了下来,便带着越兵们来到了这处无名山崖。漠离一直控制着速度和距离,让梁成多到达时正好看见他飞身下坠的身影。 待梁成多赶到崖边时,看见的只有深深的云雾汹涌翻腾着,人影却不见半分,连衣袂都消失在了层层云雾间。 默不作声了许久,见气氛愈发压抑,一名小兵埋着的脑袋一脸将要赴死的样子。在身边人眼神的催促下,他压下心间的胆颤,大义凛然地抬起头,双手抱拳,道:“禀统领,我愿下崖去找寻一番!” 梁成多犀利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引得他身躯微微颤抖,梁成多见他的样子,心里的火气终于消了一些。视线继续向后望去,其他人皆是垂首不言,畏畏缩缩的样子。 梁成多提起右手,指了他身边的其他四名小兵,历声道:“你们四人先回大越通报一番,其余人随我守在此处,等待消息。” 听见这个命令,四人皆是一喜,这回京的任务可比待在这荒野山林要简单得多了。然而他们还没有高兴多久,梁成多接下来的话却又将他们打入谷底。 “五日内必回,我会派人监督你们的!”说着,梁成多指着身边的一名心腹,道:“刘肖,此事交给你了。” 刘肖跨步站出,高挺的身姿气势如虹,朗声应下,“定不负统领所托!” 而被点名的四人却是半颓着身子,他们便是马不停歇地赶也要四日才能回京,来去一趟五日是绝对不可能的。最先开口的小兵一下便想到了梁成多此举的目的,无非是杀鸡儆猴,以一儆百。 梁成多是在这次和连国的速战中立了功才被提拔为统领的,在军营中许多的士兵对他都是不服的。这次抓拿琴姝的任务除了他身边的四个心腹,其他人都是新派在他手下的,他自然是想借着这次任务收服一批兵。 梁成多再次看向他时,他已经没有了最先开口时的踌躇,梁成多满意地点着头,指着他道:“你出列,一会儿和我去崖底。” 众人投向他的视线变成了羡慕和嫉妒,梁成多这次带着去崖底的人就两个,一个是自己的心腹,另一个便是他,若是找到了人,那他也就可以记下一功,从此告别步兵这一身份。 他只能默默地底下头,掩去自己的锋芒,此举不管成功与否,他终究是和身边的一众小兵离了心,最后只能站在梁成多的阵营之中。 安排好暂时的驻扎情况,日头已经落下西山,崖边没有树木的遮挡仍能看清崖边的草木。山崖之下,云雾翻滚,一处凹进崖壁的断崖之上,漠离已经褪去琴姝的素衣,一身黑色劲装洒脱随意。 他靠在崖壁上,倾听着上面传来的足音,俊秀的脸颊上沾满了泥灰,右颊上一道血色长痕尤为刺眼,自鼻梁延伸到嘴角。 他曾路过此地,知道这里有一处断崖,但从未亲身体会过。落在断崖之时被崖边的断枝划过,落下了这一道深深的伤痕。他却是不甚在意,仍将耳朵紧贴在崖壁上,不放过上面一丝声音。 “看来还要等待一段时间了,只盼望小姐可以平安无事。”漠离吐了一口气,听见仍有走动的声音,漠离便知道,这些大越的士兵并不打算轻易地离去。 漠离看着一览无余的断崖,心里计算着自己能在这里待的最长的时间。崖上只有稀疏的毛草,旁边的崖壁上倒有几颗斜生的果子树,只是不知大越的人会不会一直盯着崖底,他若出去极有可能会被发现。 离山的一处别院中,莲花开得正好,洁白如玉的花瓣上染上几许娇俏的粉红,更添了几分柔媚。莲花伫立在层层莲叶间,碧波荡起,与翠玉般的叶子交映在清水之上,别样风情。 雕花大床之上,床帘半遮半掩,里面的人儿若隐若现,一张清绝出尘的面容此刻已经褪去了全部的修饰,精致的眉眼在沉睡间亦动人心弦。 琴姝双眼轻颤,伴着阵阵清雅的莲香,一双清冷的眼眸幽幽张开。先是迷茫了一下,琴姝玉指按压着自己的脑袋,她好像是在和人聊天的,怎么会在这里? 环视着眼前陌生的环境,琴姝立马检查起自己的衣物,见没有一丝不妥,她才放下心来,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绣花鞋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琴姝刚走到窗前,清亮的眼眸望着院内一片莲花池,便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她看向屏风的方向,果然,自琉璃屏风后走出一位女子。 来人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柳叶细眉,朱唇不点而红,身段婀娜多姿,肌肤白皙胜雪。纤纤玉手端一白玉碗,娇笑着走近琴姝的身边。 “琴姑娘醒了,喝些解酒汤吧,墨老的酒是有些烈了。”来人将手里的白玉碗放在中间的檀木圆桌上,媚眼含笑,望着琴姝。 琴姝澄澈的双眼扫过她,款款走到桌边,轻声道:“你是秦城外的那位婆婆?” 尹月人漫不经心的眼眸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琴姝,身形一闪来到琴姝身边,娇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若说尹月人对自己最自信的便是她那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如今却两次败在一个初涉江湖的深闺小姐手上,这让她有了些许的挫败感。当然,她更想知道的是,琴姝为何可以一眼就看穿她的易容术。 “眼神。”尹月人的靠近让琴姝有些不舒服,她轻轻地向后一挪,避开和尹月人的接触。 在秦城外的那一晚,尹月人在提及秦楼时,眼底难以遮盖的骄傲是一位普通的老妇人不应该有的,一个老妇人是不可能知道秦楼如此多的消息的。在西街,白亦行超出常人的气质和自信亦是一点。 “未曾想,暴露我的竟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尹月人见琴姝避开自己也不恼,自顾自地坐在桌前,一双细眉轻蹙,似有些懊恼。 见琴姝立在原地,又朝她盈盈一笑,柔声道:“琴姑娘且将这碗解酒汤喝了吧,省得一会儿又头疼了。” 琴姝寻了尹月人对面的位置坐下,凝视着尹月人,道:“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尹月人玉手扬,桌上的解酒汤一滴未撒,移在琴姝的面前,“尹月人,你可以叫我月人,我应当是比你要虚长几岁,若不嫌弃叫尹姐姐也可。” “嗯,琴姝记下了,说起来,还要多谢尹姐姐的照拂。”琴姝拿起面前的玉碗,纤长的手指显得有些苍白。 尹月人娇笑着出声,琴姝的一声姐姐让她的心都不知飘到了何处,她笑了几声,才想起要保留自己的形象,一本正经道:“无事,之后我们将会朝夕相处,照拂二字还是不要再说了。” 琴姝将将把嘴里的解酒汤咽下,一双清亮的眼眸对尹月人的话透着几分迷茫,“为何?” 尹月人一脸神秘的样子,多情的桃花眼半眯着凑近琴姝,道:“因为你的体质比较娇弱,楼主特意派我来教你一些基本功,以后你便跟我了。” ------------ 第十三章:前世来物,扑朔迷离 菡萏院里,尹月人上挑的眉眼瞥见琴姝打量的视线,立刻挺直身子,昂首挺胸道:“我可是秦楼的右护法,在秦楼亦算是万人敬仰,我会将自己的全部绝学都教于你的。” 说到这里,尹月人又放低了声音,轻声道:“礼尚往来,你可不可以也同我说说你们琴家的占卜术。” 闻言,琴姝渐渐埋下了头,一头黝黑的秀发自两颊散落,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尹月人见琴姝的样子,如藕节的玉手敲着自己的额头,忙凑到琴姝身边,赔礼道:“怨我多言,惹了琴姑娘的伤心事,还请姑娘勿怪。” 青丝缠绕间,琴姝柳叶细眉蹙起,琴家的占卜术她全然不知,日后秦楼定是要她占卜的。可是她的塔罗牌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她要如何去占卜! 因为埋首,琴姝脖间的吊坠晃动了一下,亦牵引着琴姝的心神。这灵摆能占卜的也多为是与否的问题,再者便是寻物之用,能占卜的方向还是太过单一了,定然无法应付秦楼。 尹月人见琴姝久久未言,只当是自己的话语伤到了琴姝,心底一片愧疚。她倒了一杯茶递在琴姝面前,柔声道:“琴姑娘,是月人口无遮拦了。你这刚来秦楼,不若我带你走走可好?” 听见尹月人的话,琴姝收起飘转的思绪,缓缓抬眸,清亮似水的眼眸凝望着尹月人,没有波澜,亦没有尘埃。 尹月人只觉自己好似看见了一片湖,湖面风平浪静,湖水却深不见底,她想要踏进这片湖,却又怕沉入湖底无法自拔。 “尹姐姐无须自责,是琴姝太过伤感了。”琴姝接过尹月人的茶杯,朱唇轻启。 “小姝,我可以这般唤你吗?”尹月人小心翼翼地望着琴姝,生怕她摇头。 见琴姝点头答应,她涟漪的眼眸里立刻闪现出一抹欢喜,语气要轻快了许多,“入了秦楼,这里便是你的第二个家了,只要你还是我们秦楼的人,便永远不要担心没有归处!” 尹月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里面似盛下了满天的星光,让琴姝的心底亦生起了一丝向往,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可以让人这样的维护,这样的信任? 房间里的帷幔被吹起,室内两位佳人相对而坐,一人清雅绝尘,一人艳若桃李,薄纱将两人拢在一起朦胧间更显曼妙,正可谓人比花娇。 “走罢,带你见识一番我秦楼的风光!”尹月人起身,美目轻扬。 琴姝亦是跟着站起身,却听一道清脆的声响,两人都停下了动作,同时看向发出声音的地面,一只精致的绣花荷包安静地躺在地面上,之前发出声音的便是它了。 琴姝俯下身,纤纤玉手提起荷包的抽绳,轻声道:“尹姐姐可有匕首,这个荷包被我不慎系了个死结。” “啪”尹月人立刻从自己的长靴里抽出一把匕首,放在桌面上。向她这样的人,身上必然是不止一件武器的。 见尹月人豪气的动作,琴姝微微一惊,如画的眉眼一跳,片刻后又压下心底。尹月人见琴姝的样子,忙收起一身的气势,媚声道:“这个东西为何会在我的身上,好奇怪哦?” 琴姝默默地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尹月人在那边演独角戏,干净的眼眸里一片清冷。 尹月人亦是坐了下来,双手撑在桌面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望向琴姝手里的荷包,道:“这里面是何物?” 琴姝将荷包放在桌上,自己亦是有些困惑,这是原主随身带着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只是…… 琴姝望了尹月人一眼,这里面的东西可以随便展示给其他人看吗? 尹月人本是满心欢喜地盯着琴姝的荷包,可是见琴姝的样子,她又收起心底的好奇,抬首望着窗外的莲池,道:“这莲花池好似许久未清理了,我去叫人来整理一下,我一会儿再带你逛离山吧?” “嗯,尹姐姐且去罢。”琴姝没有一丝犹豫,立刻便答应下尹月人。 尹月人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失落,她还是蛮想看的,只是她也知道,她现在还没有和琴姝亲密到可以去窥探琴姝的隐私。于是她,扬袖而起,将桌上的玉碗拿在手中,便走出了房间。 琴姝摸索着荷包里的物件,心底隐隐有一个想法,这是她第一次试着打开这个荷包就已经有的直觉,只是她一直不敢去相信。而今终于可以打开这个荷包,她心里反而有些忐忑。 拿起手边的匕首,缓缓将匕鞘分开,一道锋利的白光闪过,匕刃上一朵红桃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这是一把吹丝断发的利刃! 凝视着手里的荷包,琴姝双唇张合着,吐出一口气,匕刃在荷包上轻轻一划,荷包立刻出现一道细长的口子,隐约可见里面是一堆颜色鲜艳的纸张。 将匕首小心地收进匕鞘之中,琴姝拿起荷包打开,看向里面,心里却是一惊,荷包掉落在桌面上,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是一张张颜色鲜艳的硬纸牌! 其中最清晰的一张,一位金发白衣的天使手中握着一个金色水杯一样的东西,正在将杯里的手倒向另一个金色的水杯中。宽大的红色翅膀遮住了半边天,远处的太阳却清晰可见。这是塔罗牌里的节制牌! 纸牌上的画面曾伴随着琴姝度过了无数个或失意或欢喜的日子,每张纸牌上的人物景色,她便是闭着眼睛也可以画出!为什么她的塔罗牌会出现在这里!? 琴姝双手颤抖着将散落在桌面的塔罗牌一一拿在手中,七十八张牌,一张不少。她将桌上的杯盏都挪在一边,将手里的牌尽数铺在桌面上。 这七十八张牌和她之前用的不是同一副,这副牌没有她的牌光洁却更有质感,颜色也更加鲜艳,好像是完全手绘的一样。 琴姝敢肯定,这是她画的!塔罗牌在历史的舞台上有过许多种流派,琴姝最喜欢的便是韦特塔罗牌,也是最经典的一款。 琴姝为了可以更深层次地去感受牌里的含义,她曾临摹过无数次,最后终于可以脱稿了。而她也与韦特牌一样,在画塔罗牌时总喜欢在边角签下自己的签名。这副牌的右下角全部都有她的签名! 看着眼前熟悉的牌面,琴姝的眼底深沉似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头突然犹如有千万根细细绵绵的银针在刺一般,疼得厉害,琴姝的脑海中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那是一个杏花飘落的春天,她一身浅色拖地罗裙,水芙蓉色的幔带缠绕在盈盈一握的细腰上,身姿绰约地站在院内。 在院子的一角,许多下人围在一池造纸木浆旁,不知在商讨着什么。她扬起手,衣袂飞扬间,清脆的声音响起,竟还带着几分年幼的奶音,指挥着造纸的工人将纸制得厚些。 “姝儿在做什么呢?”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不远处一名身穿粉白梅花长裙,外罩一件月白团圆云肩,笑眼盈盈地走近她的身边,双手温柔地抚过她的秀发。 “不告诉娘亲,这是姝儿的秘密!”她转过头,一脸青涩模样,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朝来人调皮做了个鬼脸。 来人却是宠溺一笑,轻轻在她的头顶揉搓了一顿,询问道:“好了,工人都记下你的吩咐了,你来该随我去拜见老祖了吧?” 她不放心地看向纸浆旁正忙活着的工人们,将自己的小手放在来人的大手中,温暖一下子占满她的心房,“姝儿知道了。” 来人空着的左手,轻柔地在她的鼻尖划过,调笑道:“真是好孩子,走吧。” 随着来人的转身,琴姝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一阵闪现,许多画面在她的脑海里交错。这张脸温婉可人,一双杏眼明亮有神。 可是,琴姝却觉得,透过这人的双眼她看见一副无望的情景,这个温柔的人最后倒在血泊中,眼里空无一物,炽热的血珠在她的脸颊滚落,无助地在地面印出一朵朵血花。 琴姝双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头顶,却无济于事,脑海里的画面还在闪过,她却再也看不清任何一张画面,她努力想要去抓住那些逝去的画面,头却疼得更加厉害。 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如海潮一般,将她这只小船打得支离破碎,她奋力地摇着头,嘴中无助发出一阵低吟,似幼兽的嘶吼。 卫非言在秦楼待得无聊,便想要来看看琴姝的情况,却在靠近菡萏院时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他立马收起手中的折扇,飞身进到琴姝的房间。 入目便是琴姝抱着头,双眼紧闭着撑在桌面上,桌面一片凌乱。桌上、地面上都散落着一些奇怪的纸片,琴姝瘦弱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好似下一秒就要跌落在地面上。 这是怎么回事?尹月人怎么不在她身边? 卫非言没有来得及多做思考,便闪身将琴姝揽在怀里,这时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不喜近人的习惯,只想着能让琴姝缓解痛苦。 “琴姝!琴姝!”卫非言呼唤着琴姝的名字,语气是他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紧张,可是琴姝却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精致的眉眼皱成一团。 “该死!”卫非言低咒了一声,左手在用力挥向琴姝的后颈间,琴姝的身子一顿,趴在卫非言的怀里再无动静。 见琴姝终于安静下来,卫非言的眼中浮现出一片深沉,双手扶过琴姝的腰身,这丫头怎么这么瘦,难怪连他的匾额都受不住! ------------ 第十四章:得而复失,再见墨老 将琴姝安顿在床上,卫非言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纸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迷茫,低声呢喃道:“这是何物?” 卫非言看着手里奇怪的纸牌,视线落在昏睡的琴姝身上,茶色的眼眸如海水般深不见底。若有所思地望了一会儿,他轻轻一招手将地面和桌面的纸牌全数拿在手中。 不过手掌般大小,上面的内容却让卫非言深陷困惑,一张张地看着,里面皆是一些衣着怪异的人做着怪异的事,卫非言甚至在里面看见了一些衣衫赤露或只用一条绸缎遮身之人。 这…… 卫非言再次抬头望向琴姝时,半垂的睡眼多了几分探寻,果然人不可貌相,这样的一位大家闺秀,私下竟收藏着这些怪异之物。 “小姝。”一声清脆娇媚的声音自院外传来,卫非言不急不缓地将手里的纸牌藏在袖中,便见尹月人拿着一竹篮花糕走了进来。 尹月人满心欢喜地走进房间,却在绕过屏风了那一刻顿住了,楼主为何会在此处?难道是来看小姝的? 尹月人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意,将手里的竹篮放在一边的桌面上,俯身道:“拜见楼主。” 卫非言轻轻颔首,眼眸低垂着,一双修长的玉手在桌面上缓缓叩下一声。见状,尹月人闪身站在卫非言的身前,解释道:“属下去取了些糕点,想给小姝垫一下肚子。没有及时完成楼主的任务,还请楼主恕罪。” 小姝?卫非言清冷的眼眸直直地望向尹月人,似在思寻着什么,尹月人却是神色难安。她立刻半跪在卫非言面前,声音比之前紧张了许多,“属下知错了,愿自去领罚。” 卫非言慢慢地摇头,让尹月人更加紧张了,只见他打开自己的折扇,轻而缓地摇着,薄唇轻启,“你应当知道,我将她交在你手下不仅是为了让你培养她。” 卫非言艳丽的眼眸慵懒地望着尹月人,说出的话却偏偏一片薄凉,如潮的气势压向尹月人,让她的额前生出密密麻麻的一排细汗。 尹月人埋着首,不敢去看卫非言的面容,娇媚的声音失去了华彩,轻声道:“属下知道。” “那便好,她留给你,不要再出错了。”一声声无形的威压,尹月人跪在地面的身形轻晃了一下。 一道破风声响起,卫非言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处。这时,尹月人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着卫非言离开的方向出神。 楼主的武功越来越厉害了,江湖上除了那些老怪物,已经难逢敌手了。她要何时才能追上他的脚步,站在他的身边? 收起眼底的思绪,尹月人起身来到床边,看着垂眼沉睡的琴姝,看来楼主很看中她。 尹月人静静地坐在床前,看着琴姝出神,这样的绝世美貌便是她看见的第一眼亦不禁感叹造物主的神奇,这样钟灵毓秀之人,好似不应该存在于人间一般。 似乎是尹月人的目光太过炽热,琴姝娟秀的眉毛蹙起,如扇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醒过来一样。 尹月人立刻闪身,坐到桌边,她刚才的样子与那些逛花楼的纨绔子弟应该无差,可不能惊了小姝。 琴姝幽幽地睁开眼,望着眼前月白的帷幔,眼底一片迷茫,她刚才是怎么了?按着自己的头,琴姝转眼便看见尹月人一副端庄地坐在桌前,而桌面上却多了一个编花竹篮。 不对,她记得这桌面上她是放了一副塔罗牌的,也正是因为那副牌她才会头疼的! 琴姝连鞋子都没有穿,匆匆便走到桌前,向尹月人询问着,“尹姐姐可在这里看见过他物?” “未曾,小姝是丢了什么东西吗?”尹月人望着干净整洁仿佛从未动过的桌面,心里只想到一个人,卫非言!楼主怎会拿了小姝的东西?不过,楼主既然拿了定有他的道理。 尹月人立即装作不知的样子,艳丽的桃花眼亦是无辜地望着琴姝,走到琴姝身前,道:“小姝还是先将鞋子穿好罢,你身子本就娇弱,可不能病着了。” 尹月人招手便将琴姝的鞋拿在眼前,柔声道:“小姝先将鞋穿好,其他的事我们稍后再议。” 琴姝望着尹月人,暗自懊恼,她还是太过心急了,只是那副塔罗牌的疑点实在太多了,她一定要找回! 她接过尹月人递来的鞋子,缓缓套在脚上,再次抬头时,眼眸里一片清明,已无悲喜。 “尹姐姐,这个房间之前可有人来过?”琴姝清澈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尹月人,好似一面镜子,照进尹月人的心里。 尹月人低下头,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在琴姝的身上看见了卫非言的影子,一样的不容反驳。 刚才楼主离开时也未说什么,她应该是可以说的吧? 犹豫了一会儿,尹月人望向琴姝,还是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眸,眼里她却好似看见了包容。尹月人莫名觉得似有一片圣光照在琴姝的身上,包容着她的隐瞒。 “楼主刚走。”尹月人心里默默解释着,楼主这可不能怪她,只怪小姝的眼睛太明亮,让她无法拒绝。 卫非言!琴姝平静的面容上一丝惊诧一闪而过,刚才那道声音竟是他!难怪有些熟悉。 “尹姐姐,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楼主?”以卫非言的性子,他定是要将那牌好生的研究一番,她要趁着段时间将塔罗牌拿回。 “楼主行踪莫测,便是我也只有在楼主需要时才会见到他。”尹月人将头撑在桌面上,语气有些失落,不过在转眼看向琴姝时又多了几分兴奋,“小姝想见应该会比较容易。” “因为我的占卜术?”她能让卫非言破例的也只有原主的这项能力了。 “对。”尹月人打了一个响指,笑盈盈地看着琴姝,道:“你若占卜出了大事,便可以直接去找墨老,墨老会带你去找楼主的。” “除此外,再无其他办法?” 尹月人摇摇头,双手外摊,无奈道:“只有墨老知道楼主的下落。” 琴姝点头,默默记下,接着询问道:“墨老一般会在哪里?” “离山有一处别院,名唤墨院,那便是墨老的别院了。” 尹月人偷瞧着琴姝,见她一脸淡然,眼眸里满是坚定,心知她定是要见到卫非言才肯罢休的,轻声叹息,亦没有再多说什么,楼主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见到的。 “好了,这些事稍后再议,我先带你逛一逛这离山吧。”说着,尹月人便起身,兴致满满地望着琴姝。 “尹姐姐可以带我去墨院吗?”塔罗牌只有在她的手里她才会安心,琴姝实在没有办法多等一下。 尹月人看着满脸坚持的琴姝,心里亦是无法拒绝,她只能再次在心里忏悔道:楼主,这可不能怪她,这样的眼神是个人都无法拒绝。 离山,墨院。 卫非言将手里的东西铺在长桌上,每一张都清晰可见,连彼此间的缝隙都一模一样。 “墨老,你可知道这样何物?”卫非言此时亦收起了一身的玩世不恭,一本正经地向墨老请教着。 墨老一边拿起一张纸牌,一边抚摸着自己的长须,仔细打量了一圈,缓缓开口道:“老夫七十年载以未见过此物,这上面的画亦不像塞外之人所做。凌之,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随处捡的,你若不识便算了,亦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卫非言一脸无所谓地说着。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东西对琴姝应该很重要,他本能地想要维护。 墨老睿智的眼神落在卫非言的身上,这些年他也算看着卫非言长大的,对他亦是了如指掌,轻易便看穿了卫非言的伪装。只是,他没有去揭穿。 墨老将纸牌拿在手里轻嗅了一下,立刻便感到一阵神清气爽,心一下安静下来。他深沉地望着手里的纸牌,轻声道:“清心草,这是孟国特有的一种草药,可清心养神。” 又闻了闻,他细细地摸了一圈,继续补充道:“这染料应当是连国的颜草,色泽艳丽且伴有幽香。” 卫非言亦是拿起一张,仔细地摸索着,确如墨老所言,只是这些东西平常人家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也只有琴家这样的大家才能轻易集齐在这样一张不知名的纸牌上。 “算了,墨老你休息罢,我不打扰了。”卫非言将墨老手里的纸牌取走,放回自己的袖中,正要起身离开,便听见外面传来小童的一声通报:“墨老,尹护法带着一位素衣女子来访。” 卫非言和墨老对视了一眼,室内的一片幕帘垂下,卫非言一个闪身便隐在了幕帘中,房间里再无一丝他的气息。 墨老将桌上的茶盏换过,才朗声向着外面道:“让她们进来吧。” 院外,琴姝和尹月人并排而立,衣袂飘飘缠绕在一起,一人似仙飘然出尘,一人似妖,引人入尘。便是看惯了尹月人的小童,心中也难免再次生起一丝惊艳,果然美人还需美人衬。 微微晃神,小童健步走到院前,两人俯身施礼,道:“二位请进,墨老已在内室等候。” ------------ 第十五章:旧事成殇,再遇君 穿过曲折的回廊时,入目全是郁郁葱葱,佳木成林,夏日青翠欲滴的树叶在风中飒飒作响,谱写出一曲夏日的盛景。 尹月人已经来过无数次了,对这里已是了然于胸,她偷瞄着琴姝的反应,见她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继续望着前方,她第一次进墨院时可是惊讶了许久。 墨院里的一草一木皆是由墨老和他的夫人布置的,只是,因为一次意外,墨老的夫人不幸离世了,只留墨老一人,守着曾经欢声笑语的地方,独自落寞。 尹月人还记得她第一次来时,墨夫人慈祥热情的笑,那时是冬天,那笑像一束光,直直地照进她的心里,冰冷了许久的心一下子破开了一口,心上的冰似乎在慢慢地融化。 只是,那时的她不知道,之后,她只能在回忆里去寻找那样的笑容了。 想着想着,尹月人的情绪底落了下来,她眼底的兴奋不再,而是默默望着院中那颗梧桐树。叶如华盖,遮住了半边天,她第一次见时,只有光秃秃的树丫,挂着积雪。 尹月人身上的情绪转变得太明显,琴姝一眼便捕捉到,她望着尹月人略显落寞的背影,悄悄然走上前,和尹月人并排着走在回廊中。 琴姝平时走路的步子是很慢的,一步步似闲庭信步,轻缓着踏在地面上,轻得连脚步声都恍若未闻。而尹月人的脚步则要轻快许多,步子大而快,不拘束于人。 感觉到琴姝的靠近,尹月人收起眼底的深沉,笑眼盯着他,询问道:“怎么了?” 琴姝只是看着尹月人的眼睛,眼里是还未完全散去的怀念和失意,她轻轻地摇头,朱唇扬起一抹淡雅的微笑,柔声道:“无事,前面应该就是墨老的房间了吧?” 尹月人这才望向前方,一道质朴无华的木门,门已经打开,门前一道幕帘垂下,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小童立在门前,朝着两人俯身,恭声道:“墨老便在里面,小人就带二位到这里了。”说罢,小童便转身从回廊的另一边离开了。 两人互望了一眼,同时提起裙摆,一人撩一边的幕帘,跨步走进了房间。一进屋,便能闻见一道沉静的檀香,最先吸引琴姝的便是中间桌面上的一只悬挂的玉笛。 通透碧绿的笛身,映着窗外的白光撒下一片绿影,笛尾挂着一束藏青渐变流苏,风吹过也不见摆放一分。 在窗边的木床上,墨老盘膝坐在上面,中间的桌上摆一副茶盏,清淡雅致的茶香和沉静的檀香交融在一起却是极致的和谐,不禁让人静下心来。 见两人到来,墨老亦未下床,平静如水的眼眸波澜不惊,淡淡地扫过两人,手指着眼前的蒲团,苍老的声音响起,“先坐下吧,月人你这次来是有何事?” 墨老凝望着尹月人,和其他人不同,在那个冬天后,尹月人总是有事没事就会往他这里跑,闲暇时也有待一天半天的。他知道,她只是想陪陪他这个孤寡老人,也就随着她去了。 尹月人刚坐在坐垫上,双脚屈膝半跪在床上,嘟嚷着嘴,得意地挑起艳丽的眉眼,娇声道:“这次墨老可猜错了哦,是小姝有事找墨老。” 墨老眼波一惊,片刻后便恢复了平静,对面的两人都未来得及捕捉,便消失在眼底。他转向琴姝,低声询问道:“琴姑娘找老夫是为何事?” “不知墨老可知道卫楼主在何处?”琴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出口。 隐身在幕帘后的卫非言坐在一把木椅上,一边探听着外面的交谈,一边琢磨着手里的纸牌。这么快就找来了,看来这东西对她很重要。 一墙之隔,墨老依旧是一副高深的模样让人看不清他内心的想法,他面不改色地答道:“琴姑娘找凌之是为何事?” 见墨老的样子,琴姝便知道,她若是直说定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而且塔罗牌的事,还是少些人知道的话。于是她眼眸一转,朱唇轻启道:“关于一年后的武林盛会,我有些事情想要同卫楼主细说一番。” 这是她在落尘楼听消息时意外听见的,武林每十年便会一场武林盛会,不过是各派势力之间相互切磋,相互试探,亦是增强江湖声望的良机,各派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一个好机会。 数十年前,秦楼便是在这次盛会上一展风采,奠定了现在的地位,十年前更是因为卫非言的凌空而出将秦楼推上了风口浪尖,亦让秦楼成了当今江湖最大的一派势力。 现在人们只要提前十年前的盛会,便会想起那一道红色的身影,一把水墨山河的折扇,云淡风轻间便扫下一片武林高手。 墨老眼眸清明,一动不动注视着琴姝,似要在她的眼里看出些什么。可是,他只看见了一片漆黑如墨的瞳色,本是年少不知事的年纪,眼底却一片深沉。 这个少女,心思难测。墨老对琴姝生起了戒备之心,这样的人很难控制,再加上她逆天的占卜术,此女定会乱了天下。 所幸,她现在不会对秦楼有威胁。 透过琴姝的眼睛,墨老知道,她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秦楼既收留了无家的她,她定不会站在秦楼的对立面,因为占卜之人最重的便是因果。 墨老暗自瞥了身后的幕帘一眼,在心底轻声叹气,他老了,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小辈吧。 墨老的眼眸落在一旁看戏的尹月人身上,只见她正兴致勃勃地撑在桌上,听着两人的言论,一道无形的力量轻轻拍压在她的身上。 立刻,尹月人便端坐好,妩媚多情的眼眸可怜兮兮地望着墨老,而墨老却是毫不留情面地摆首。 无奈,尹月人只好低声叹气地起身,下床时还用手在琴姝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凑在她耳边。 正要说话便看见墨老严肃的眼神,知道自己说话一定会被墨老听见,她也放弃了上悄悄话的打算,对琴姝叮嘱道:“我在外面等你。” 见琴姝温柔地颔首,尹月人娇笑着离开了,走出房门时,回首朝着正面对着门口的墨老伴了个鬼脸,才离开。 看见尹月人的样子,墨老嘴角扬起一抹笑,尹月人当真与她这清新雅致的名字差距甚远。 注意到墨老嘴角的笑,琴姝亦能想到是因为尹月人,她没有回头而是专注地望墨老,略显苍白的朱唇缓缓开口,“墨老,请将卫楼主请出来吧。” 墨老的笑立刻凝固在脸上,正要说话便看见窗边的木椅上一道红色的身影,艳丽夺目的面容生生将烈日的光辉也压了下去。 “墨老,我与她有私事要说,你先出去一下吧。”卫非言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也罢,你们小辈的事,我就不参与了。”话音未落,墨老便消失在原地,苍渺的声音似从远处传来一样。 墨老走后,卫非言亦没有坐在琴姝的对面,仍是坐在窗边,狭长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兴趣,薄唇轻启,明知故问道:“武林盛会,你有何发现?” 这算是琴姝第二次和卫非言见面,他好像很喜欢红色,今日依旧是一袭红色,黑金色绕边,青丝散落在身后,张扬而美艳,他真的是她见过最适合红色的男子了。 卫非言亦是偷偷打量着琴姝,似乎是刚经历了一场昏睡,琴姝的脸色有些苍白,一身素衣更为她添了几分病态美。好像从第一次见她,就一直是这样娇弱又淡雅的样子。 “将我的东西给我,我便告诉你。”琴姝的清丽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卫非言,略显苍白的双唇轻轻张合着。 “你说的是这个?”卫非言将折扇一收,手上瞬间便出现一张塔罗牌,是恶魔牌。 他拿着牌,先是自己看了一眼,又转向琴姝的方向,轻轻摇着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啧啧了一声,调侃道:“名门世家的嫡女,竟也会有这样有伤体统之物?” 恶魔牌主要代表的便是欲望,因此上面画的便是亚当和夏娃在伊圃园里发生的事情。一男一女站立在牌面的两边,中间手拿欲望之火的恶魔面目狰狞,生着蝙蝠一样的翅膀。 卫非言想从琴姝的眼里看到窘迫和难堪,可是琴姝却依旧是一副平静似水的面容,不染一丝波澜。 只见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神色自若地朝着卫非言开口道:“是又如何?你可要品一杯茶?” 见琴姝不按自己的计划走,卫非言有些挫败,这些大家闺秀不是最在意自己的名声吗? 不过转念一想,琴家都已经被灭了,她琴姝的名声如何又有谁会在意呢?卫非言又释然了,他何必与一个刚刚满门被灭的小丫头去计较。 “墨老的茶平淡如水,还是别恨好喝。”卫非言说着,便好似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小坛酒,放在手边的桌面上。 他将两盏茶杯倒满,狭长的眼眸轻轻着,向琴姝开口道:“你将这杯酒喝了,我便将那七十八张纸全还给你。” 琴姝紧盯着卫非言望了许久,见他没有退让的意思,款款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一言为定,绝不食言。” “我秦楼楼主,何须骗你一个小丫头?”说着卫非言便把其中一杯酒递到琴姝的桌前。 琴姝看着眼前的酒,低头沉思着,她这身体一杯就倒,卫非言不会有什么阴谋吧?但是,琴姝抬头瞥了他一眼,眼底没有一丝污秽,以他的身份和能力确实没有必要去做什么阴谋。 想清楚后,琴姝没有犹豫,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一杯下肚,她柳眉轻蹙,“这不是别恨。” ------------ 第十六章:生死离伤,沉木一楼 倏忽间,一道劲风将琴姝手中的玉杯打落,掉落在地面的毯子上,传出一阵沉闷的声音。琴姝抬眼望向对面的卫非言,不知他究竟又想做什么。 “这是离伤,一月间三日一饮便是养身良药,若未按时便是穿肠毒药。”卫非言将手中的白玉杯放在桌面,片刻后,又言:“这一月间,我每三日会去寻你一次。” 离伤,生时未离,便待亡时。 琴姝只是平静地望着卫非言,好似从未饮下这杯中之物一般,缓缓坐下,清冷如月的明眸淡淡地落在卫非言身上,轻声问道:“为何?” 卫非言将塔罗牌放在琴姝眼前,深邃的眼眸凝望着她,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我只盼你好。” 琴姝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不过两面的时间,她是万不信卫非言的话的。 她不愿再与卫非言多言,直接伸手将桌上的牌收在手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且将东西还于我。” 卫非言忽然扬起一抹绝美的笑容,薄唇轻启,“你不担心你身上的离伤?” “你不会让我死。”一字一顿,清脆如细珠落玉盘,卫非言眼底的随意瞬间散去。琴姝一双清亮的眼眸似一道光,照进卫非言的眼中,印在他的心间。 他不知道,多年之后,他仍会为了这句话无数次游荡在生死之间。现在,他只是望着琴姝如画的眉眼,不知所言。 房间里再无声音,窗边夏日的清风带着灼热的火气,袭上卫非言的发间,玉冠高束的青丝飘逸而起,似妖似魅。 “唰” 卫非言打开自己的折扇,声音划破整个房间的沉默,他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又恢复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慵懒地开口,“姝儿可真是自信啊!” 听见卫非言的称呼,琴姝娟秀的细眉肉眼可见地蹙起。姝儿?在模糊不清的记忆里好像也有人这样叫过她,只是,现在应该也已经消失在这世间了。 “这个称呼是否过于亲近了些?”琴姝委婉地开口,因为那道模糊的记忆,她不想听见这个称呼。 卫非言难得见到琴姝为难的样子,他将手中的折扇摇得徐徐生风,嘴角的笑意放大,勾出动人的弧度,“本楼主觉得甚好,日后便如此称呼。” 未等琴姝反驳,卫非言便先一步离开了墨老的房间,他低沉如玉石的声音自远空缥缈而来,“姝儿,三日后见。” 琴姝朱唇轻启,音未出便又收了声,低头叹气时便看见桌面她的塔罗牌整齐地堆叠在一起,如同一方纸盒,异常规整。 她立刻没了与卫非言争辩的想法,快速将塔罗牌拿在手中,和自己手里的恶魔牌合在一起,一张张仔细地检查着。一张未少,一张未乱。 琴姝再次望向卫非言离开的方向,思绪万千。卫非言,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蹲下身将地面的玉杯捡起,身形未起便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道气息,她抬首望向床前,墨老已再次坐在之前的位置上了。 她不禁有些叹气,这江湖全是一些神出鬼没之人,她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子,若没了这所谓的占卜术,只怕已经不存在了吧! “墨老一直在?”琴姝将玉杯再次放回盘中,不动声色地将塔罗牌尽数收进自己的袖中。 墨老尴尬地笑了一下,刚才卫非言走时才往他这个方向投了一个威胁的眼神,他倒也能接受,毕竟卫非言的武功已经出神入化,与他无差。 可如今竟也被琴姝识出,他不禁有些郁闷了,要知道琴姝可是毫无内力的普通人。 “琴姑娘从何得知?”墨老索性破罐破摔,直接暴露了自己,只想知道琴姝也能一眼识出他的原因。 难道,这琴家的占卜术这般神奇,随意一眼便能将人看透?墨老探究地看向琴姝,若琴家真这么厉害,又为何不知连国的命运? 琴姝却是没有去在意墨老眼底的探究,踩着莲花小步,缓缓走到墨老的床前,似无意地开口道:“卫楼主走时,窗外的树叶曾不同寻常地动了一下。” 好细致的一颗心!墨老心里一惊,那树正是他藏身之树。 许是尹月人在他这里待久了,他也染上了几分好奇心,对二人的事生了兴趣。卫非言离开时视线扫过树身,让他的身形不稳,气息波动了几分,惊了树叶,不过片刻的时间便被她捕捉倒了。 “真是个细心的丫头,难怪凌之这般看重。”墨老上下打量着琴姝,若不是他的武功太过刚硬,不适合女子,他真有收徒的意思。像琴姝这样通透的聪明人,不可再遇啊! “墨老过奖了,既已无事,那琴姝便先告辞了,尹姐姐还在等我。”琴姝总是这样,简单几个字,便让人再无法继续说下去。 想到尹月人还在外面等,墨老只好收起留琴姝长谈的心思,看着琴姝离开的背影,墨老思虑了许久,朗声朝着她开口,“琴姑娘,离伤是难得的良药,且珍惜。” “多谢墨老告知,琴姝记下了。”言毕,琴姝的身影便消失在一片垂帘之后,直留下一排珠帘晃晃悠悠的摆动着。 院内,尹月人正坐在那颗华冠遮天的梧桐树下,手上拿着一朵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禅客(栀子的别称),清新淡雅的幽香还未走近便已先入了心。 似在想什么,有些失神,尹月人竟未察觉到琴姝的靠近,只是望着树身,眼底是难言的悲戚,再没有张扬的神采,好似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琴姝没有打扰尹月人,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夏日的蝉鸣此时也息了声,华盖亭亭的梧桐树下,尹月人一袭艳桃罗裙,一条粉白绣花披帛缠绕在不及盈盈一握的腰间。 夏风吹过,裙摆飘飘,披帛扬起似要绕上树身。尹月人娇媚的双眼轻轻阖上,眼底的情绪亦掩在了心间。 不远处,琴姝端坐在一石桌前,裙摆拖地印下一片如花的波澜,眼眸半垂着,清亮的眼眸温柔地看着树下的女子,眼睑一丝淡淡的青色。她自穿越而来,便没有好好休息过。 过了许久,尹月人幽幽睁开眼,这颗梧桐树会让她想起那个已经离去了的人,待在这里时,总会有一份安心之感。 吐出一口浊气,尹月人转身便看见不远处石桌旁的琴姝,她连忙走到桌边坐下,“小姝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坐下,走吧。”在尹月人转身的一瞬,琴姝便收起了眼底的疲惫,轻笑着向尹月人开口。 两人来时天色正明,如今日头渐下,昏黄的光芒照在两人身上,将琴姝眼底的青加深了不少,清雅的面容上,疲惫的神色怎么也遮不住。 尹月人自觉走到琴姝身边,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琴姝想要避开,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去躲避,只能顺着尹月人的力道,半倚在尹月人的肩旁。 “天色不早了,明天我再带你看一看这离山的全貌,现在我们先回去吧。”尹月人放轻了声音,隔着衣衫将琴姝揽在怀中。 琴姝的身形真得太瘦弱了,靠在尹月人身上竟也没有什么重量,腰身更是不及一握。 “嗯。”琴姝轻声应下,她现在也确实没有精力再去多走一步了。 尹月人将琴姝带回菡萏院时,已经是夕阳斜照了,院内的莲花影影绰绰在池中绽放着自己高洁的姿态。落日翠叶,清风娇花,花叶交错,光影交融,一片清婉之景。 看着眼前的场景,琴姝心底的疲惫也淡了几分,美景总能慰人心,等她替原主完成了全部事,便又做回她的流浪人吧,也算不负那写信之人的所托。 将琴姝扶在床边坐下,尹月人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毫无形象地饮了起来。她刚才在墨院只记得感伤,滴水未进,如今回过神来,才觉口干舌燥。 “小姝,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回。”尹月人急匆匆地说着,身影便闪出了房间。 今日遇见了许多事将她原本的计划都打断了,她原是想带着琴姝去选两个贴身丫鬟的,可是看琴姝的样子,是经不住再次外出了,她只能自己先去选一波,再带到琴姝面前让她自己选了。 见尹月人已经离开,琴姝也未再强撑,伴着一声清响便躺在了床上,床边的帷幔伴着她的身影轻轻地晃动着,薄纱将床上的人印得朦胧。 许是这满院的荷香清得近人,又许是秦楼的强大让她安下心来,不知不觉间,她眼眸缓缓地阖上,就这样睡了过去。 离山,沉木楼,这里是秦楼发布任务的一处地方,一共十二层楼,任务由低至高,分为十二级,底层的任务最为简单,每层的管理者武功能力亦是层层叠加。 沈立时便是这第一层的管理者,他正在记录着今天的任务表,便被一道如虹的气势惊得抬起头,却见来者竟是尹月人。他离开放下手里的毛笔,绕过柜台,朝着尹月人弯身施礼。 “拜见尹护法。”沈立时低着头,双手抱拳,恭敬地开口。其余还在楼里停留的人亦是弯腰行礼。 “你们忙自己的,无须管我。”尹月人抬抬手,便走到沈立时的位置坐下,眼眸好似随意的扫过沈立时正在记录的任务表。 少顷,她又转向沈立时,正经道:“之前交代给你的事情可有安排妥当?” ------------ 第十七章:云舒此人,又添新人 “禀护法,已准备就绪,护法可随时前去查看。”沈立时依旧低着身,在接到命令后不久,他就已经将人找好了,只等着尹月人来挑选。 “带路罢。” “护法且随小人来。”沈立时立刻笑着将尹月人带到了后院,同时安排手下的人将之前选好的人带到院子里。 若大的院子里,站着燕环肥瘦的一群人,一身统一的月白色衣衫,梳着小巧玲珑的双鬟髻,分做两排,一本正经地立在院子的一边。沈立时招招手,立刻有人在院子的中间摆下一张木椅,拿着一柄长扇立在一旁。 尹月人妩媚的双眼如一把利剑,带着审视的锐光扫过站着的众人。此时的她,已经收起了自己的小性子,搭上她不怒自威的气势,让站在院落一边的众人心中生起了几分惧意。 人群里,一位面色清秀的少女眼底却没有半分害怕之色,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尹月人,反而是满含向往,她也要成为这样主宰他人命运的人! 已是黄昏,远处的残阳投下的余晖爬上尹月人娇媚的脸颊,在眼前落下一片丹霞般动人的红色。一头青丝绾起,如云盘回,摇而不落,发间一支桃花发簪,落下的流苏清脆作响。 不知是摄于尹月人的气质还是她的美貌,众人皆是呆滞地望着她。尹月人暗自叹气,规矩是规矩,就是没有灵性。 正失落间,尹月人忽觉有一道视线无畏地注视着她,她立刻抬首,看了过去,便见一张干净清秀的面容。 尹月人立刻来了兴致,艳丽的眼眸看着那人,如玉般纤细的手腕抬起 朝着人群中轻轻一指,丹唇微启,“你,出来。” 少女间尹月人竟看向自己,立马将自己赤裸的目光收回,但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瞟着尹月人的方向,听见她自带气场的声音,瘦小的身子便是微微一抖,这是在叫她吗? 少女再次凝视着尹月人,只看见尹月人眼中笃定的神色和周围人看向自己或羡艳或嫉妒的眼神,她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咧着嘴一笑,双眼弯作月牙状,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了尹月人的身前。 尹月人媚眼一笑,灿如星辰的眼眸让人看不清情绪,她打量着眼前的人,眼前的少女一派真诚,干净的眼眸不染一丝尘埃,全然是未经过世事的模样。 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尹月人又犹豫了,这样的人能经得起这片江湖的风雨吗?尹月人静静地思虑了一会儿,少女眼中的欢喜亦不减一分。 “你叫什么名字?”尹月人朝少女问道。 “奴婢名唤云舒,拜见尹护法。”少女屈膝跪在地面,埋着头,没有再敢去看尹月人的双眼。 少女跪下后,尹月人便没有再去管她,而是转头看向身后的沈立时。沈立时接到尹月人的目光,立即站上前,向着尹月人介绍起少女的来历,“她是前不久入楼的,出生在西街,擅暗器。” 刚才尹月人便在云舒的身上察觉到内力的波动,只是那内力太过薄弱,让她下意识地忽略了。现在想来,应该是云舒有刻意地去掩藏自己的实力了。 沈立时还是继续说着云舒的事情,尹月人却是凝望着跪在眼前的少女,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沈立时终于完完整整地将云舒入楼以来所有的记录说完,双眼期待地望着尹月人,等待着她的回答。 夏日的地面亦带着几分灼热的气氛,便已是日落西山,依旧是炎炎的。云舒跪在地面上,没有半点怨言,在入楼的这段时间里,她受到的训练,已经让她没有了娇气。 院内一片沉静,尹月人没有说话,便再无人敢开口,连呼吸声都是轻微得听不见。只有尹月人身旁有一道团扇划破天空的声音,但那声音也是极小的。 “你一会儿去厨房带一份清淡些的吃食送到菡萏院。”尹月人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静的画面,众人的视线再次聚集在云舒的身上。 云舒已经分不清这些视线里的究竟是善意多还是恶意多了,她双目弯成好看的弧度,眼底的欢喜怎么也藏不住。 接下来,尹月人又在人群里挑了一对双生子,和一位温婉大方的女子,嘱咐她们明天一早去菡萏院静候,便起身离开了。 沈立时送走尹月人回到院中时,大家已经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相互说着小话。而云舒亦是被自己的好姐妹围着,说着或羡慕或祝福的话。 “咳” 沈立时轻咳了一声,众人立刻安静下来迅速站回原来的位置,脸上的喜悦都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望着沈立时,可许多人眼里的欢喜依旧无法掩饰。 “为奴者唯二字可言,忠心!”沈立时如鹰隼的眼睛扫过眼前的两排亭亭玉立的少女,不管她们之前是什么身份,现在都只是秦楼的下人,自然要守秦楼的规矩。 众人活跃的心思也歇了许多,能入秦楼已经是她们三生有幸了。 沈立时很满意众人的反应,面上的严肃也收了起来,“云舒你先去后厨准备,池夏,池秋,简月你们留下,其他人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沈立时留下的三人便是之前尹月人选出来的三人。云舒朝着自己身边的好友扬唇一笑,便匆匆去离开了。 尹月人再次回到菡萏院时,看见的便是一副美人沈睡图,她一个闪身便站在琴姝的床沿前,看着琴姝眼下的青黑色,艳丽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心疼。 不过是刚刚及笄的一个女孩,却偏偏因为一国之私,国破家灭,沦落到江湖这片深潮之中。所幸,她遇见的是秦楼。 尹月人感慨了良久,缓缓走到香炉旁将里面的沉香换成了养神木。养神木本不是轻易可得的,是卫非言给她的,至于用途,尹月人看了看床上的琴姝,她值得。 伴着养神木的清香,尹月人半倚在软塌之上,眼眸轻轻地垂着,似睡非睡,她刚出完一个大任务,如今放松下来,疲惫一下全袭上身来。 养神木的清香伴着淡淡的莲香,吹入房间,似一张催眠符将屋内的两人都吹入了梦中。只是尹月人一向浅眠,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便将她的双眼再次打开。 云舒在后厨将早已准备好的吃食装入食盒便立刻赶了过来,却在菡萏院的门外又放慢了脚步,这满院的荷香让她的心平静了许多。 见主屋的房门半合着,云舒亦不敢轻易闯入,站在房门前,轻声开口,“奴婢云舒,是为姑娘送吃食的。” 话音刚落,房门便缓缓地打开,一阵香风自屋内传出,云舒只淡淡品了一下,便觉身心舒畅。她小心翼翼地提起食盒,踩着小细步,走到了主厅旁的圆桌前,却没有看见一个人。 云舒疑惑地环视一周,立刻被屋内精致的摆设惊住了。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浅纱罗绮随着夏日的清风飘飘而起。 过了半晌,云舒才缓过来,立刻手忙脚乱地将食盒里的吃食摆在桌面上,虽然有些匆忙,但每一道菜还是稳稳地被摆上了桌,没有撒下一滴。 尹月人这才缓缓从双色琉璃屏风下走了出来,摇间的禁步伴着裙摆轻轻地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云舒见尹月人走了出来,立刻站在一边,曲膝行礼,“拜见右护法。” 尹月人嫣然一笑,如花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媚色,周身的气场却没有删减半分,只见她朱唇轻启,道:“今晚你便住在旁边的小房间,照顾小姝的起居,现在先去收拾吧。” “是。”说着,云舒便弯着身子倒退到房门才转身退下。 待云舒离开,尹月人才进屋唤醒琴姝,却见琴姝已经醒来,清亮的眼眸半阖着,望着款款走近的尹月人。 “还是吵到小姝了,不过也正好,小姝先将晚膳用了再休息吧?”尹月人轻声开口道。 “真的劳烦尹姐姐了,这般为琴姝操劳。”琴姝扶着床沿,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已经完全清醒。 “说什么客气话呢,先去把晚膳用了再说。”尹月人娇笑着,来到琴姝身边,扶着她瘦弱的身子,缓缓走到外面的桌前。 “想着你应该许久未进食了,便准备得清淡了些。”尹月人向琴姝解释着,“菡萏院里有专门的小厨房,小姝如果喜欢也可以自己叫人做。” 琴姝轻轻应下,没有多说什么。她知道,之所以对她这般照顾全是因为她的占卜术。 两人将将吃好,云舒便背着一个小包袱,走进了菡萏院。她将包袱放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才站在主屋的房门外,让里面的人可以一眼看见她,又不至于打扰到里面的人用餐。 尹月人自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云舒的身影,她看琴姝已经吃好了,悠悠开口,道:“小姝,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总是不放心,只是我亦有自己的事情,不好搬过来,便想着为你添两个丫鬟,好方便你。” 这时,琴姝亦看见了房间外的云舒,她刚想拒绝,却见尹月人眼里的坚决,又收回了将要开口的话,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尹月人的建议。 ------------ 第十八章:命定秦楼,离山重域 偌大的房间里,桌前的两人一人艳若桃李一人清似林间风,占去了屋内半边的风光。云舒站在桌前,望着两人呆愣着出了神。 原她以为尹护法便是世间难得的绝色,却未曾想有人能在尹月人的绝世容颜前亦不失风采,一身浅色素衣,青丝半垂,不施粉黛,胜雪白皙的肌肤更显苍白,却偏生好似天外之人,气质凌云。 小时总听娘亲说起话本里的仙子,如今总算是得以一见了! 琴姝亦是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一身淡雅的月白衣衫生生穿出了活泼的意味。清秀动人,满满的活力,最抓人的当属那双明珠般的眼眸,灵动异常,干净清澈。 尹月人嘴角勾起一抹绝美的弧度,她选云舒便是看中她一身的活力,这才是豆蔻少女应有的模样。而不是如琴姝一般沉静似水,不染人间色,她想要云舒为琴姝带去几许欢颜,因此,她不会刻意去破坏云舒的纯真。 云舒一双眼眸注视着琴姝望了许久才回过神,立刻跪在两人面前,如铃响般清脆的声音传来,“奴婢失礼,望尹护法和姑娘赎罪。” 尹月人浅笑着,转向琴姝,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琴姝见她的样子,只好自己开口了。她清丽的眸子注视着地上的云舒,柔声道:“无碍,你起来罢。” 云舒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缓缓抬首看向琴姝,便坠入一双似海般包容的眼睛。心里的紧张一下散去许多,她灵动的眼眸转动着,却还是不敢直视琴姝。 尹月人见云舒的样子嫣然一笑,这丫头看见她时可没有这样紧张。 眼波流转,望见窗外还停在山尖的日光,尹月人盈盈一笑,开口道:“天色不早了,我便不打扰你们主仆了。” 说完又转向琴姝,嘱咐道:“小姝你若有事便派人到桃花苑寻我,我就先回了。”言毕,扬起衣袂,便消失在房间里,只依稀可见一道昳丽的色彩消失在院内。 看着尹月人离开的身影,琴姝突然有了想要学习这个世界的武功的想法,有这样的身法不论是何事都要轻松许多吧。 收下心里的感慨,抬眼,便瞧见云舒略显拘谨地站在原地。琴姝招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云舒,姑娘。” “云舒?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倒是个洒脱的名字。”琴姝默念着云舒的名字,心里微微一动,这名字亦是她所追寻的。 听见琴姝的话,云舒却是一愣,这是第一次有人夸她的名字。只是,现在的她还不是很明白琴姝话里的意思,后来明白了,才知道琴姝的向往和无奈。 看见云舒眼里茫然又崇拜的样子,琴姝掩嘴一笑,道:“我名琴姝,静女其姝,与你是同一个音。” 云舒眼里变成了震惊,琴家的事便是她在秦楼里也听闻过,再见琴姝周身的气质,绝对是那位。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姑娘便是……” 琴姝微笑着颔首,不知为何,她对秦楼上下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占卜者直觉便是第二双眼。 云舒用手捂住自己的双唇,瞳孔瞪得大大的,青丝上的蓝色绸带随着身体轻轻颤动着。琴家可以说是在南朝绝无仅有的存在,是扬名最快也最短的盛世大家。 如今得见传闻中的人物,云舒才知道原来传言也并不是全然不可信,至少琴家大小姐是真的美若谪仙,一颦一笑皆是绝色。 云舒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主屋里走出来的了,直到她的好友在眼前挥手时,她才完全地回过神。在菡萏院的第一晚,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圆月久久不能入眠。 另一边,琴姝亦是无法入眠,她现在的身份是无法撼动大越那颗参天大树的,更不要说她现在身处江湖离朝廷远如天边,看来一切还要从长计议了。 清冷的月光抚上琴姝蹙起的眉头,她的身世是清晰了,可她却觉得还有一层迷雾笼在她的身上,每当她想要去触碰时便头痛欲裂,最后只能收手。 思绪万千最后全都付给了深深的夜色,琴姝的双眸轻轻地阖上,所有的事情,在最后都会有答案。月光照在琴姝枕边的纸牌上,艳丽的颜色也被月光洗去了浮华,只留一片清冷。 琴姝看着眼前的一片青翠竹林,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她之前同尹月人说,她想学一学尹月人的身法,第二天便被带来了这片竹林,说是要训练她,可现在却只留下她和云舒两人面面相觑。 “小姐,云舒会一些简单的身法,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云舒可以传给你。只是这里云舒不熟悉,不知道练功场在哪里。”云舒开口道,她在入楼时也受了许多的训练,加上在西街时接触到的东西,武功也不弱。 琴姝眺望着好似看不见边际的竹林,隐隐能感受到里面的危险气息。这半月的时间,她已经完全适应了秦楼的生活,身体也在慢慢地好转,脸上已经能明显看见一抹健康的粉红。 “云舒这里就没有人管理吗?”琴姝目光在竹林边扫了一圈,硬是没有看见一处通道,全是密密麻麻的青竹。 云舒面露尴尬,小声道:“以云舒之前的身份是不可以进青竹峰的,所以不能为小姐分忧了。” 琴姝暗自摆首,这秦楼的规矩有些多,有些细微的,她嫌麻烦没有记下。 “也罢,我们先回去吧,这训练也不急于一时。”琴姝清亮的眼眸略有失意,又抬首望了竹林一眼,转身便要离开,却发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只见他似踏云而来,踩着路上的树枝,瞬息间便来到了琴姝的眼前,“琴姑娘,可是要学轻功?” 来人正是白亦行,他刚从离山第七重域里出来,便遇见了尹月人,受尹月人所托,特意来青竹峰寻琴姝。 一袭白衣夺人魂! 白亦行一出现,云舒便跪在了地上,比起尹月人,白亦行在江湖上的名声要凶狠多了。可以说只要知道秦楼,便知道白亦行的名字,而白衣也已经成了他的标志。只要看见白衣的俊朗男子,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拜见白护法。”云舒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恐惧,可声音还是直不住的颤抖。 白亦行一双星目轻轻瞥了云舒一眼,云舒心中便是一惊,只觉得一道冰冷的视线射入自己的身体,全身僵硬着,不敢有一丝动作。他没有去理会云舒,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琴姝,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 “琴姝是有此打算。”琴姝一边说着,一边将云舒扶起,拉在自己身后。 白亦行看着琴姝的小动作,眉头轻轻一挑,不作言语,身形一闪出现在竹林外的一块巨石上。只见他扬起右手,一道劲风突然卷起,袭向林中的一颗翠竹。 竹叶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笔直的竹身向着两边倒去,中间那颗翠竹却是挺拔如初,一条小径在竹林里出现。 琴姝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片刻后又消失殆尽,云舒却无法淡定,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条凭空出现的小径。 白亦行也在偷偷观察着琴姝的反应,见她只有一瞬间的惊诧,收起了手上的动作。一个飞身,回到琴姝的身边,温润如玉的声音,便好似这片片翠竹,“琴姑娘随在下来吧。” “这是阵法吗?”琴姝询问道。 走在前面的白亦行,身形微微一顿,不过以琴姝的眼力没有看出来。他嘴角上扬,轻声开口,“这是墨老布置的,阵法加机关术,只要用足够的内力打在阵心上,便可以毫无阻拦地进来。” 说着,他突然回头,俊朗的面容灿然一笑,“这里也可以做训练身法之地,全靠身法通过。” 见琴姝只是默默点头,白亦行又继续在前面引路,“其实,琴姑娘想要快速提升实力,在下倒是有一个地方可以推荐。” 琴姝起来兴致,“什么地方?” “离山重域。” 跟在琴姝身后的云舒心里亦生起一阵向往,她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只是要进到里面训练也不是简单的事,必须得到楼主的认可,才可以。 以云舒的身份,不知何时才能得到楼主的认可,可琴姝不一样。琴姝能力的特殊性,让她在秦楼亦得到了许多的特殊待遇。 “这个地方不好进吧?”只看云舒的反应,琴姝便知道这个所谓重域的地方定然是一处难得的训练之所。 “只要姑娘愿意,楼主会同意的。”白亦行模棱两可地说着,离山重域确实是训练的绝佳之所,但亦是一处地狱般的地方,所以尹月人从未对琴姝提起过。 身后再无说话声,只有一道轻缓的脚步和一道轻快的脚步交错着在耳边响起。白亦行没有再多言,只是带着琴姝走到了竹林中的一处训练场旁的竹棚下。 云舒立刻便在白亦行的吩咐下,找到茶叶和茶壶,去到竹棚的一角烧水煎茶,便是到现在,她依旧不敢抬首直看白亦行。唯留琴姝和白亦行两人,相对而坐。 白亦行看着琴姝沉思的模样,想到了尹月人。在来时,他已经听说了,尹月人对琴姝的训练方法,与其说是在训练,不如说是在游玩,全然没有训练的样子。 他这次来是尹月人的委托,亦有卫非言的意思。琴姝要快速成长起来,才是对秦楼亦是对她自己最大的益处。 ------------ 第十九章:无妄寂寥,行迹不定 相顾无言,琴姝望着眼前一片青翠的竹林,陷入沉思。不知过了多久,她抬首,如湖水般澄澈却沉静的眼眸波澜不惊地看向白亦行。 白亦行不紧心中一惊,生起一阵紧张感,眸低闪过一丝慌张,只是他眼眸一直半垂着,叫人无法看清。 “重域给我两个名额。”琴姝目光灼灼地望着白亦行,一字一句清晰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白亦行扬唇一笑,眼底一片平静,“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琴姝莞尔,讽刺一笑,轻柔的声音满是肯定的语,“是他叫你来的吧。” 林中一阵清风吹过,细叶沙沙作响,掉落几片青影在地面上。白亦行墨色发带和墨发缠绕着,在风中交融,衣袂飘飘,全然看不出曾手染鲜血的样子。 泡好茶往琴姝这边赶的云舒脚步停在了原地,她终于看清了白亦行的样子,翩翩公子世无双,这是她能想到最贴切的形容了。 可是,想到江湖上的那些传言,她的视线立刻收回,端着茶盘,谨小慎微地走到琴姝的身边。拿起茶盅,缓缓倒入杯中,清淡的茶香一下子弥漫在两人身边,将林中的竹香也压下三分。 云舒小心翼翼地瞥了白亦行一眼,便只看到一道凶狠的目光,手上一抖,洒了几滴茶水,落入青青地面。 见状,琴姝眼眸翻转,似水般轻柔的眸子,轻轻地瞪了白亦行一眼,又立刻收回,这性子与卫非言倒是有几分相似。 她伸出手,抚上云舒微微颤抖的双手,温柔地将茶盅里的水一滴不洒地倒进杯中。云舒抬头,干净的眼眸满是感激,想要说话,却因为琴姝的摆首又止住了。 白亦行将琴姝的一举一动皆收入眼底,嘴角的弧度愈发放肆,这一身气度在江湖真的是绝无仅有,便是恼怒亦不过一瞬间的事。 只是……白亦行目光又落在云舒身上,这个丫头真是兔子一般的胆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进了秦楼。 云舒倒完琴姝的这杯茶,正犹豫着是否要给白亦行,便听见琴姝的声音响起,缥缈得好像天外之音,“白护法应是不饮茶的,云舒你且退下。” 白亦行正要反驳,便看见琴姝一双深沉似海的眼眸,清冷得好似天边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他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白亦行的话一下子凝在唇边,眼看着云舒飞快地逃离他的视线,站在竹棚的一角。 白亦行无奈地将云舒放在琴姝身后的茶盅拿在自己的手中,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地开口:“茶是不喜,可水还是要饮的。” 琴姝看着白亦行的动作,不言不语,白亦行只好又坐下,他一个混迹江湖多年的武林高手,竟连一位未出阁的大小姐都应付不了。 若是被尹月人知道定是要嘲笑他的,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既然姑娘已经算到,在下便不做掩饰了,这是楼主的意思。”白亦行将茶杯拿在手中把玩,继续说道:“一年后的武林盛会,秦楼将会有一人横空出世,那是琴姑娘,你。” “琴家,连国,你们不担心一样的命运?”琴姝毫无顾忌地问道。这秦楼当真如此放肆,敢与当今南朝最强势的大越抗争。更不要说,只要她的身份一公布,江湖也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白亦行也未在意,秦楼确有实力与大越为敌,只是卫非言不愿,卫非言更喜欢看戏,而不是做戏中人。 “秦书,秦城的秦,书卷的书。”白亦行似随意地说着。 琴姝的心间却是一片了然,她这一路果然全在卫非言的掌控之中。那她在落尘楼的灵摆占卜也应该被看在了眼中,难怪她从未展露过自己的占卜术,秦楼却对她的身份从未怀疑过。 “两个名额,云舒,简月。” “好。”白亦行痛苦地答应了,琴姝的特殊性,她身边的丫鬟亦不能只是普通人,唯有绝对的实力才能保护好她。 琴姝端起石桌上温度正好的茶杯,靠在不点而红的娇唇上,眼神落在清澈的茶水中,不再看白亦行。 一片沉默中,白亦行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这片竹林琴姑娘想来随时都可以,只要琴姑娘可以自己走进。”白亦行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本书,放在桌面上,“这里面是一些基础的身法,往前右拐是一片梅花桩,往左是训练场。” 这片竹林是要堂主以上身份的人才可以进入的,只是堂主们多忙于楼里的各项事务,根本没时间。而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早已经不需要用这里训练,便闲置下来了。若不是琴姝提起,尹月人都想不到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白亦行带着琴姝简单地逛了一圈,便飞身离开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自然要回去向卫非言报道的,怎么可能陪着琴姝浪费时间呢! 离山,顶端,无妄殿。这是卫非言的住所,只是因为他经常不在,这里也只是一处摆设的存在。然,最近半个月,他在无妄殿待的时间却比这一年的时间都多。 白玉石堆积成的石阶,两旁皆是一树树木槿花,玫红的花朵开得正艳,却只见树顶有几朵。其中有一朵红得胜火,似洒下一腔热血滴落而成。木槿花朝开暮落,一日的时光便是全部。 殿内,卫非言站在窗边,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的木槿花,不知在想什么。 白亦行半跪在殿前,抱拳恭敬道:“禀楼主,琴姑娘已答应。” 卫非言摆弄着窗边的一颗绿植,光洁的叶面摩擦出一道似剑痕的利刃,他缓缓开口,“她有条件吧。” “是,她想带身边的两个丫头一起进重域,属下率自答应了。”白亦行回道。 卫非言手中的绿叶化作片片碎屑,掉落在桌面上,空中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白亦行只觉自己身前的空气薄了许多。 白亦行立刻叩首,请罪道:“是属下草率了,请楼主责罚。” 卫非言没有说话,白亦行摸不清卫非言的想法,只能跪在地上。但是他渐渐感觉到自己身前的空气又回来了,呼吸亦顺畅起来,也知道卫非言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你退下,告诉尹月人,琴姝重域的训练亦由她安排,不可再随意置之。”卫非言冷冰冰地说完,身形便消失在殿内。 白亦行不敢做停留,起身后便立即离开了无妄殿。这个地方曾经染满了鲜血,秦楼人的血。他一直不明白,楼主明明对这个地方恨入骨髓,为何偏要将住所安在此处。 距离目睹“琴姝”掉崖已有半月之久,梁成多一直监视着崖边的情况,却没有一丝发现。大周早在梁成多率兵来时就已经向大越下了通牒,只给他们半月时间,如今为了不与大周闹翻,他只好带兵返回。 断崖上,漠离一身衣衫早已满是泥土,看不清原本模样,健硕的身躯瘦弱了许多,一张清秀的面容满是胡渣,只一双眼睛坚毅如初。他靠在崖壁,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了。 只是兵不厌诈,他没有立刻上崖,而是又等了一晚,在确定真的没有人了,才抽出腰间的匕首,借着崖边的杂草一刀一刀地向上爬上去。 只是,半月未正常进食的他,内力和体力都比不上平常,用了一个时辰才颤颤巍巍地爬上崖顶,泥沙混杂着血肉模糊的手掌已经没有了痛觉。 他将匕首收起,没有多做停留,向着与大越离去方向相反的方向下山,所幸他受到的训练让他不至于虚弱不堪。 现在,天色还早,但是他现在的身体让他不能在这片山区多做停留。漠离依照着脑海中的记忆,向着有人的地方走去。 秦城,北街。院外站了一群统一蓝色衣衫的男子,发丝用莲花玉冠束起,意气风发。院内却是一片颓然,齐元褚坐在主位,地面是破碎的瓷器碎片。 “这琴姝是会飞天还是遁地,怎么就不见了呢!”向煜抱怨道,这半月都在秦楼的各处寻人,却没有一点进展,还遇见了许多其他势力的人,这让他的耐心消耗得差不多了。 “看来,琴姝确实不在秦城,我教内的弟子亦没有听见其他势力的人有发现。”林琛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淡定地分析着现在的情况。 “越君已经在催我们回去了,之前那个琴家人被救活了。”齐元褚双手垂在双膝上,将自己刚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那人在琴家的地位如何?占卜能力如何?若是他有足够的能力,这琴姝倒也不急。”林琛立刻向齐元褚询问道。 “听说是琴家支系的,他自己说占卜能力比嫡系也不差,只是现在还没有证明。” “为何不让他做一次占卜?”向煜闻言,身躯前倾,显然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琴家只占卜大事,近日无异变,他的能力无法施展。”齐元褚难得平静下来解释,主要是他近日天天都在和秦城内的各方势力周旋,一言不合便是一场打斗,早已是身心俱疲。 “那这占卜术又什么用?大事,什么算大事,要灭国统一才算吗?”向煜忍不住抱怨道,立马就收到齐元褚一阵白眼。 林琛亦是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温声道:“若是什么事都占卜,这样逆天而行,你认为琴家可以活到现在?” 向煜立刻闭上嘴,不再说话,算了,他还是安安静静做个纨绔子弟吧。 ------------ 第二十章;秦城蜜意,八方归源 秦城的别处院落中亦是同样的场景。 水汐言默默地听完雪儿的汇报,手中的古流淌处缓缓的琴音,琴音时有时无,或轻或重,无形间给身旁的雪儿带去一阵压抑。她脸上的血色逐渐消失,双唇亦愈发苍白,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恐惧。 过了良久,琴声终于停了下来,雪儿额前已经布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后背更是湿透了一片。 “回教吧。”水汐言轻柔的声音响起,手从琴弦上放下,拨出一阵泛音,涤荡在整个房间里。 雪儿低声应下,便缓缓退出了房间。水汐言望着自己眼前的断魂琴出神,不知在思寻着什么事。 秦城,城主府,夏金妍将自己在路上遇见的事情像说书一样,全数说给秦鸣珂后。秦鸣珂便再没有让她出过门,同时,还派了许多的手下时刻保护她的安全。 夏金妍本不是好动的性子,如今刚出门回来,也对外出没有多大的兴致,但见秦鸣珂紧张的样子,她总有些不解。 这日,夏金妍亦如往常一样,半倚在院中槐树下的软塌上,眼眸轻阖着,纤长的睫毛在眼前投下一片扇状的阴影。 欢颜和欢语一人一把长柄牡丹绣花双面团扇站在榻边,不急不缓地唤来夏日的清风,抚上夏金妍娇柔的身躯。 “这都半月过去了,也不知那位秦姑娘是否寻到了亲人,一直也未来信告知,我总是惴惴不安。”夏金妍双眸依旧阖着,双唇一张一合地说着。 “夫人莫要担心,这秦姑娘一看便不是普通人,现在一定是见了亲人,欢喜过甚,忘了回信吧。”欢语现在都还能记起琴姝那双湖水般的眼睛,波澜不惊却能动人心魄。 “夫人给秦姑娘的银两那么多,便是一人在秦城待上一年亦是足够的,夫人不用担心的。”欢颜手上不停,嘴边亦没有停下。 这夏日的日光还是有些恼人,夏金妍侧了侧身子,将自己完全掩在树荫之下,轻声道:“只是这秦城的人让我不放心,虽有鸣珂管制,但阴暗处又有谁人知呢。” 夏金妍等了许久,也未听见自己的两个小丫鬟回话,欢语倒还好说,本不是多言的性子,怎得连欢颜也未说话? 她悠悠睁开眼,便看见自己眼前出现了一张风光霁月的俊脸,剑眉星目,宠溺地看着她。而自己的两个小丫鬟则已经退到了一边,欢颜手里的团扇已经到了秦鸣珂的手中。 见夏金妍睁眼,秦鸣珂将手中的团扇一抛,准确无误地掉落在欢颜的手中。 夏金妍没有起身,伸出如玉的手腕,递在秦鸣珂的眼前。秦鸣珂立刻会意,强劲有力的手臂轻柔地将她拉起,揽在怀中,一同坐在软塌之上。 “你怎么来了?”夏金妍看着眼前的夫君,秦鸣珂是秦城的城主,每天都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所以陪伴她的时间并不多。尤其最近因为大越的事,秦城涌入了一大批奇人异士,更需要他亲自出场压制。 “大越那边择日便要出城了,其他势力也陆陆续续离开了,秦城可以安静一下了。”秦鸣珂低头,把玩着夏金妍散落在后背的发丝。 虽然已为人妇,夏金妍依旧不喜欢绾发,不出门时,总是用一条绸缎绑着。 “现在我便只是你的夫君。”秦鸣珂轻轻地将自己的头靠在夏金妍的头顶,温柔地说道。 “可算是走了,再不走我在这偌大的城主府都要躺废了。”夏金妍靠在秦鸣珂的怀中,有一搭无一搭地拨弄着他的袖口。 闻言,秦鸣珂佯装好奇的样子,俯下身凑到她的眼前,调笑道:“来让为夫看看,我的娘子哪里废了?” 说着,他手上开始行动,抚上夏金妍的身子。却被夏金妍一下抓住捣乱的双手,拍了几下,“油嘴滑舌!” 站在后面的欢颜抿嘴偷笑,双眼止不住地往两人身上瞟,谁能想到在外风光无限的秦城主,在夏金妍面前竟是这般幼稚的模样。 欢语站得近,瞥见欢颜的样子,温柔的眼眸瞪了她一眼,却见欢颜没有什么反应。悄悄地挪步到她身边,用手上的团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虽然很轻,可是突然的一下,还是让欢颜猝不及防,她立马望向不知何时到自己身边的欢语,用眼神控诉着欢语。 欢语却是又举了举自己手中的团扇,示意欢颜做正事。却见欢颜朝她灿烂一笑,做了个鬼脸,立马恢复了一片平静,面无表情地扇着团扇。 欢语无奈地摇头,宠溺地扬起一抹笑意,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她和欢颜是一同被买进城主府的,她也一直把欢颜当亲妹妹,只是欢颜的性子,她总担心会闯祸。 秦鸣珂被打了也不恼,他这一身钢筋铁骨,倒是担心夏金妍的手,他反手握住夏金妍的手,“娘子这般生气,不若我们出城逛逛吧,城郊的那片莲花池也开得正茂。” 听见这话,夏金妍也没有多兴奋,她继续靠在秦鸣珂的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开口道:“那片池子,已看了数年,早已没了新意。” “那娘子有何提议?”听见夏金妍的语气,秦鸣珂便知道,她一定是早有主意。 夏金妍起身,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秦鸣珂,“我之前遇见的那位姑娘,你可有她的消息?” 秦鸣珂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结合时间、地点,他已经猜到了那人的身份,这也是他不让夏金妍出门的原因。 秦鸣珂还是不愿对夏金妍隐瞒,他抚摸着夏金妍柔顺的发丝,缓缓地答道:“她进了西街便在没有出来过。” “西街?”夏金妍柳眉轻蹙,夏金妍怎么也没想到一身清风明月气质的姑娘,会和西街有联系。 身后偷听的欢颜亦是一惊,手里的扇风动作都停了下来,秦姑娘竟然是在西街找人!? 欢语则是微微一惊后又恢复了平常 跟着夏金妍的这几年,她已经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永远不要以貌取人。那些看似单纯善良的人,其实也可能是嗜血杀手。 “进了西街,看来想要再见倒是没有什么可能了。”夏金妍无奈地颓下身,继续瘫在秦鸣珂的怀中,嘟囔道:“还想着有机会再见一面呢。” 秦鸣珂好笑道:“娘子这么想见她,那为夫可要伤心了。” “我觉得,她可能就是琴家的那位出逃的大小姐。”夏金妍认真道。 秦鸣珂也是一惊,他装作无意道:“娘子怎么会这样想?” 夏金妍见秦鸣珂装糊涂,干脆直接拆穿他,道:“全是因为你的紧张,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何必对我重重保护?” 日光落在秦鸣珂的脸上,如玉面容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他宠溺地将夏揉在怀里,道:“我家娘子就是聪敏,我确实有这样的怀疑。” 夏金妍握住自己身前的大掌,温柔地抚摸着,轻声道:“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如果我能够于她结为密友,对秦城百利无害。” 秦鸣珂动容地在夏金妍的额前落下一吻,牵起她的手,从掌心到指尖,细细地抚摸着,“我知道,只是现在她已是下落不明,娘子也不要在这件事上多费心了。” “无论她去哪里,我秦城都不是如任何势力可以动摇的。”秦鸣珂的气势一瞬间暴涨,但瞬间后,便又消失得悄无声息,“你忘了秦楼那位?” 站在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却是惊得将手里的团扇都掉落在地面,急急忙忙捡起,扇风时却多了几分杂乱。 “好吧,不过若你有了她的消息,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遵命,我的夫人!”秦鸣珂斩钉截铁地回道,引得夏金妍又是一阵娇笑。 同一时间,蒙利西已经骑马踏上了归途。在他将得到的消息传给部落不久,便收到了首领的信函,让他立刻返回,不做停留。蒙利西虽不知首领这样做的含义,但并不妨碍他执行命令。 一路上,马不停蹄,蒙利西已经来到了大周和西北诸部落的交界处。因为大越的动作,现在诸国皆是草木皆兵的紧张样子,蒙利西还未到关卡处,便能看见大排长龙的一片。 这次来南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只带了身边的四个心腹。其中一个心腹翻身下马,一个飞身便向着前方掠去。 没过多久,他便又回来了,立在蒙利西的马身边,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全数说了出来。 大周的目的和他们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抓到琴姝。只是,大周向来嚣张惯了,便有了这加强过关检查一事。也引得许多急着过关的人怨声载道,然而,大周的铁血手段,立即便让反抗的人都息了声。 蒙利西望着前面正在严格排查的大周士兵,一双鹰目如利剑刺向前方,眼底一片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在排查的士兵们,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了许多,心里正高兴。这烈日炎炎的,他们穿着一身厚重的盔甲,身上早已是汗流浃背,这突然的凉意,让他们缓解了不少。 然,这份凉意却越来越严重,伴着一道锋利的视线,他们不约而同望向蒙利西的方向。 便见一异域男子,眼如鹰目,面如刀削。一身皮革,腰间一把弯刀,刀鞘上一只白隼,挣翅而飞。 那洛部落的第一勇士,蒙利西!他怎么会在这里!? ------------ 第二十一章:边塞暗流,塔罗首占 众大周士兵面面相觑,最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继续进行着手上的检查。但队伍的前进却是快了许多,出界的人看见这速度心中皆是一惊,怎得突然加快了速度。 有人视线往后看,瞟见了人高马大的蒙利西,马上便明白了大周的意思,只想着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以免麻烦上身。 很快,蒙利西的马匹便停在了大周士兵们的眼前,还未翻身下马便听见一道豪爽的声音,“蒙将军怎么在大周,也不同愚兄打声招呼。” 不远处,一位身披玄青色盔甲的魁梧男子骑着一匹浑身赤红、额前一点玄黑的骏马。声音雄厚有力,震得地面的细石一颤。 见到来人,蒙利西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看来他的归部落之路并不顺畅。 片刻间,蒙利西下了马,嘴角扬起一丝笑弧,笑得很浅显,“夏侯兄别来无恙,此来南朝不过小事,不想叨扰了夏侯兄。” 说话的功夫,夏侯勋已经来到了蒙利西的面前,伴着马蹄的滚滚烟尘,他飞身下马,高大健硕的身姿,稳稳站立在蒙利西的眼前,“你们兄弟相称,何必这般客气,以后来大周告知一声便是,愚兄定大摆宴席恭迎贤弟。” 夏侯勋强壮的手臂拍在蒙利西的肩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蒙利西身后的心腹抓着武器的手握了又松。 “那就多谢夏侯兄的招待了,只是现在愚弟要返家,这宴席下次定要夏侯兄补上才是。”蒙利西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哈哈哈”夏侯勋爽朗地笑起,“贤弟若想,愚兄现在便派人在此处摆下一宴,你们好好相聚一场。” “这宴席自是少不了,不过还是下次吧。”蒙利西继续不动声色地拒绝道。 闻言,夏侯勋浓眉皱起,略有不满地看着蒙利西,道:“贤弟怎得这般推脱,可是看不起愚兄。” “怎敢,是愚弟实在有事,只能辜负了夏侯兄的盛情。”蒙利西立刻抱着拳,解释道。 夏侯勋目光如炬,落在蒙利西的身上,气氛变得有些焦灼,却无人敢去打破,在后面等着的百姓们亦是恨不得直接消失在原处。 最后,夏侯勋无奈地摇头,一双虎目遗憾地望着蒙利西,“也罢,愚兄便不强留了,只是现如今局势复杂,贤弟还是少来南朝的好。” “夏侯兄不必担心,愚弟自有分寸。”蒙利西鹰隼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夏侯勋,视线碰撞的瞬间,周围的人甚至感受到了里面的火光。 夏侯勋再次拍上蒙利西的肩,这次的力道要轻了许多,但这只是在外人看来。一阵交锋就在一片爽朗的笑声中结束,可这笑意中有几分真,只有那笑的人知道。 夏侯勋看着骑马远去的蒙利西,眼底的笑意逐渐消失,转为深沉。身边一位大周士兵不解地朝着夏侯勋询问着,“将军为何要放过他?” 他身边另一位小兵拉着他的衣摆,却没有能阻止住他。 夏侯勋转头看向他,不怒而威的虎目让他瞬间便掉入深渊,他立刻息了声,不敢再做一言。 夏侯勋亦不再说话,只是双手背在身后,停在不远处的赤血马便来到了身边,他瞬间便上了马,“言多必失。” 说完,便骑着马离开了。满满黄沙下,一身玄青甲,一骑赤血马,身影高大如山,只留在原地的士兵们望着他的背影。 “还好夏侯将军不计较,否则以你我的身份便是就地处决也无人敢求情。”他身边的小兵心有余悸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别看了,夏侯将军我们也就只能瞻仰了,还是先把关卡守好吧。” 他却仍是目光灼灼地望向消失在黄沙的身影,一双眼眸里满是坚毅。 这边,蒙利西只是手拿缰绳,飞快地在黄沙间飞驰,夏侯勋的武功又增长了,他不用看也知道,现在自己的肩膀绝对起了一片淤青。 念及首领的叮嘱,蒙利西没有正面和夏侯勋较量,他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养精蓄锐,不能为了一时意气毁了数年的大计。 日上西山,金色的光芒撒在菡萏院的每一个角落,池里莲花迎光而开,或艳丽或清雅的花束点缀在层层绿叶间。莲下偶有锦鲤游过,晃动着的莲叶不知是因了风声还是这池中顽皮的鱼儿。 淡淡的炊烟自院内升起,缥缈着去往天边。琴姝手里拿着白亦行留下的书卷,躲在院中的榕树下,青翠欲滴的树叶在琴姝精致的脸上投下一片剪影,随着风声忽明忽暗,恍然间似神人。 卫非言来时看见的便是这般场景,自第一次见面,他便知道,琴姝的面容足以倾天下,如今休养半月更是动人心弦了。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琴姝听见一道破风声,她知道是卫非言来了。自那次在墨院分开,每隔三日卫非言便会亲自来给她送药,每日都是黄昏时辰,这让琴姝不禁怀疑他有蹭饭的嫌疑。 琴姝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知道菡萏院内有一个小厨房便没有再让云舒去离山的后厨领膳食了,而是自己在小厨房里做。起先她总是亲力亲为,可后来知道简月手艺不错后便完全交给简月了。闲暇时,她还会将现代的一些做法教给简月。 卫非言来了,也未说话,自觉坐在琴姝身旁的一把木椅上。艳比骄阳的双目半阖着,不知是在看琴姝还是琴姝身后的景。 云舒帮简月做完一切后,便来到了院中,看见卫非言,早已没有了初见的诧异。她娴熟地回到一旁的房间中,片刻后提着一只茶盅走了出来。 知道卫非言不喜欢多言,她默默走到卫非言的身后,清淡雅致的茶香将卫非言的目光引回。琴姝这里的茶好似也随了她的情,平淡如水却回味无穷,细品才知里面的淡雅。 卫非言是不喜欢这样的茶的,他更喜欢烈酒。但是每次,他都会品一口这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云舒倒好茶便将茶盅放在一旁的高木桌上,拿起上面的团扇,轻轻摇起一缕清风抚过琴姝半散在身后的青丝。院中便这样平静着,没有一人说话。 依旧是一袭红衣的卫非言,一双上挑的眼眸却是一派清冷,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心却沉得仿若在浩瀚无垠的海底。这样的平静,他只有在琴姝这里才能找到。 夏日的蝉鸣似乎从未叨扰过菡萏院的宁静,只有簌簌清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细叶微风,佳人美景,往后的时间里,卫非言总会回忆起这段时光,这是他最平静的一段时间,亦是他费尽心思也再回不去的时光。 估计着大致的时间,云舒偷偷瞥了一眼卫非言的反应,收起手里的团扇,凑在琴姝耳边低语了一阵。 琴姝垂着的眼眸终于抬起,一双冰晶的眼眸流转着,让云舒先退下去准备,自己则是看向身边的卫非言,许久未开口的双唇还有些干涩,“请吧。” 卫非言扬唇一笑,迎着阳光的脸更添了几分昳丽,缓缓起身,和琴姝并肩着走进了房内。房间里,简月和云舒已经将晚膳准备好,立在桌旁,等待着两人。 一切都如常,好似平常人家一般,卫非言第一次在秦楼找到了一种归家之感,这个曾经被他视为地狱的地方。 饭过,琴姝将卫非带进了菡萏院的一处小书房,这是她自己整理出来的。云舒和简月便是在外面候着,她们只知道卫非言每三日便会来一次,却不知卫非言为何而来。 卫非言坐在窗旁的木椅上,却见琴姝站在书桌前,上前摆了六张他之前见过一次的纸牌,各自占了六芒星的一角。这是他第二次看见这些奇怪的纸牌。 只见琴姝双眸温柔地看着桌上的牌,如玉的指尖在上面轻柔抚过,她抬首,清丽的眼睛撞进卫非言的眸中,轻声道:“武林盛会的情况便在这里。” 卫非言一个闪身来到琴姝身边,看着桌上奇怪的六张牌,薄唇轻启,“这便是你们琴家占卜的工具?” 琴姝面上不显,这是她占卜的伙伴,不是琴家的。她最近都有在研究琴家可能会用到的占卜手法,最后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边的星星,心里生起一阵难言之感。 那种感觉和她第一次见到塔罗牌的感觉很像,但更多是一种回忆,她细细地观察着每一颗星子的明亮,脑海中竟不自觉地开始运算起来,这让她确认了,琴家的占卜术是占星术。 关于占星术,她只无意间在书中看到过,并没有深入了解过,所以没有多大的把握用占星术去占卜,尽管她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可以。 加上最近她天天将塔罗牌放在枕边,每日都带在身边,也算是建立起了基础的联系,便想试着占卜一下,看看自己的能力是否还在。 见琴姝没有反应,卫非言也没有再问,他指着眼前的六张牌,开口道:“这个作何解释?”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六张牌,琴姝眼底掠过一丝感叹,好似她还是那个四处流浪的占卜师。 “过去,现在,未来,原因,环境,对策,全都在这六张牌里。”琴姝淡淡地说着,语气轻而缓,一字一顿,落在卫非言的耳中。 这一瞬间,琴姝周身的气场完全爆发,全然没有了平时清新淡雅的样子,这一刻的她更像是指挥江山的王者。 卫非言望着这样的琴姝,眸底一片深沉,这注定是要翱翔天际的青鸾! ------------ 第二十二章:占卜结果,南朝风云 雅致的书屋,错落有致的书卷,相对而立的两位佳人,青萝绕上窗棂,落日印上窗布。地面一层光影,稀疏的光斑似一场皮影戏,不知在说着哪家故事。 日落山头人成双,房中对立无可言。卫非言目光扫过桌上的六张牌,片刻后又坐回一旁的木椅上,手边不知何时提起一只玉瓶,把玩着。 琴姝默默注视着卫非言的动作,不紧不慢地拿起桌上的一张牌,将牌面对着卫非言,不染而红的丹唇轻启:“先说一说秦楼的过去吧。” 卫非言半垂着眼眸,慵懒地看着琴姝举起的那张牌。国王内着白衣,外着红髦,手擎宝剑,剑锋斜指苍天,一副为我独尊,雷打不动的岿然之态。 只是,这张牌是逆着的,剑指向了地面! 琴姝见卫非言目光已经落在了牌面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在看见“宝剑国王”以逆位的形式出现在“过去”的位置上时,她也愣了一秒,这秦楼竟然还有这样的往事! 卫非言看着牌中的国王不禁想到了之前的某个人,心里生起一阵暴戾之气,眼眸里的清冷散去,半垂的眼眸中一派利气,只是被压制着,琴姝没有看见。 秦楼的往事不是现在的琴姝可以触碰的,只看着卫非言将玉瓶放在桌上的举动,琴姝便知道她不该多话。然,琴姝原本也不准备去深入解读这张牌,因为她解读得越详细,她也就离死亡越近。 “这张牌已经能说明一切了,我便不多说了。”琴姝主要是用这张牌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能知过去,才能算未来。 卫非言眼底的情绪一点点退去,眼眸依旧半垂着,眼底的深意已经埋入心底,恣睢的目光停在琴姝举起的第二张牌上。 依旧是一样奇怪的画风,卫非言却觉得自己已经能慢慢看清里面的内容了。五把宝剑凌乱地散落在牌面的各处,一名绿衫男子手抱两柄宝剑,手拿一柄,得意地望着身后的失败者,嘴角是诡异的笑容。 看着这张牌是正立的,前一张却是逆位的,卫非言没有问出口,这正逆在琴姝的占卜应该都是有意义的。 “正位宝剑五,这便是现在,一时的、不公的胜利。”琴姝拿着牌,清丽的眼眸亮如星子,一阵奇异强大的气场环绕在她身边。 顿了一下,她继而道:“这说的不是秦楼,是南朝的现状,准确来说,可以判定是大越,得到了满足后,必会目空一切,急着壮大自己。” 卫非言薄唇张合着,想要说话,下一秒,琴姝便拿起了另一张牌,一座摇摇欲坠的高塔,电闪雷鸣将塔劈断,身穿华服的两人自上掉落。 “最后的结果便是,一场大战将袭,南朝名存实亡。”琴姝一字一顿说着,一股凌云之势如风袭向卫非言,却在他的眼前又消散。 “这与武林盛会有何干系?”听见琴姝的话,卫非言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分久必合,南朝已经分裂太久了,也是时候来一场战争将南朝推上历史舞台了。 琴姝的眼眸凝视着卫非言,清水般的眼眸,直直地照进他的心间,“武林盛会是时间节点,那是一切事情的开端。” 看卫非言的样子,琴姝便知道,他并没有闲情让她将所有的牌都解读一遍,她眼眸低垂,看着桌上的塔罗牌。 半晌,她才抬起头,将桌上的牌都收在手中,娇小的手掌,捏着色彩艳丽的纸牌,根根分明的玉指如削葱根般。 “武林盛会中会有一些其他势力插入其中,这次的武林盛会不仅仅是江湖的大事,更是整个南朝的大事。”琴姝将塔罗牌细细呵护着放在桌面上,自己则是来到卫非言的身边坐下。 “你是说朝廷的势力也会参与进来?”卫非言摇起自己手中的折扇,微弱的风吹起他的鬓发。 琴姝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没有说话,面上却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南朝将灭这是无法挽回的事情,不过南朝的根基还是在的,只是需要时间去恢复。”琴姝饮了一口,侧目而视,似一阵林间清风。 “秦楼当如何?” 天下,南朝无论如何变换卫非言都不在意,他关心的只有秦楼罢了。 “藏拙。盈满则溢这个道理相信卫楼主是知道的,秦楼这几年的发展已经让许多势力生了忌惮之心,武林盛会上必定是众矢之的。”琴姝放下手中的茶杯,清雅的面容不见一丝波澜,依旧是云淡风轻。 “在绝对是实力面前,所有的计谋都是虚妄。我秦楼何必隐藏自己!”卫非言收起自己的折扇,清脆的声音划破书房的宁静,一身气势将窗边的青萝吹得摇晃起来。 “既是如此,卫楼主寻琴姝作甚?”这半月的相处,琴姝已经多少能适应卫非言的威压了。 “爱好。”卫非言半真半假地答道。 闻言,琴姝精致的眉眼上挑,“还有一年时间,卫楼主若无事可以多将注意力放在各派的动作之上,定有人会在暗地里动手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卫楼主还是小心些为妙。” 忽得,卫非言的神情一变,脸上的漫不经心收起,手中的折扇挂回腰间,“三日再见。” 说罢,身形便消失在房间中,只桌上一只白玉瓷瓶稳稳地立着。 琴姝拿起白玉瓶,望着卫非言离去的方向。她一直都不知道卫非言寻她的原因,到现在为止,秦楼好像并没有需要她的地方。 静坐着思虑了许久,忽然一阵心悸,琴姝的思绪被打断,她立刻打开白玉瓶,将里面的离伤一口饮下。 这离伤确是养身良药,半月时间,她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强健了许多,今天占卜时解读的思绪也十分顺畅,一点也没有生涩感。将白玉瓶放进书架的一个小木盒中,琴姝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直守在门外的云舒闻声立刻回头,想要伸手扶着琴姝,被拒绝了,便和简月沉默着跟在她身后。走到莲花池边的八角亭中,琴姝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山峰静坐了许久。 云舒和简月相互看了一眼,这半月一直都是这样,每次卫非言来过后,琴姝便会在这处坐到日落西山,天空染上深沉的黑为止。 忽然一阵清脆的步摇碰撞的声音传来,悦耳动听,两个小丫鬟同时抬头,看向来人。一身青衣,腰间别一条赤血长鞭,眉眼如画,艳比桃李,是尹月人。 “小姝,那家伙可有好生教你?”伴着清脆的铃声,尹月人坐在琴姝的身旁,低声询问着,似想到什么,她又问道:“你要进重域?那个地方可是新人的地狱,你的能力,便是不会武功也无妨的。” 琴姝却是轻轻摇头,双唇张合着,“我身边不会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我至少要有保身之法,不至于任人摆布。” 尹月人看过琴姝丰盈了一些却依旧瘦弱的身躯,眼眸里仍是有些许不忍,她好看的细眉轻颦,“以你的身体,便是第一重也要许久才能通过。小姝,你何不学些其他的保身之法?” 琴姝抬起眼眸,看向尹月人,一双美目里难得出现期待的表情,瞬间便将尹月人的心捕获了。尹月人嘴角噙起一抹笑,妩媚的眼眸更加风情万种,“暗器,毒药这些不比武功轻松多了吗?” 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云舒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尹护法暗器也不容易的。” 要想做到万无一失,每一发暗器都落在对应的位置上,亦是需要严苛的训练的,每一动作都要练习不下万次才能准确把握好力道。 尹月人的视线如一道炽热的光,灼得云舒的身上一痛,她立刻闭上嘴不再多言。可怜兮兮地望着身边的简月,却见简月不厚道地抿嘴一笑,她狠狠瞪了简月一眼又收回视线。 被云舒打断,尹月人也未忘记自己的目的,继续说服着,“那就毒药,这个只有能识药会配药……” 见尹月人仍在说着,没有停歇的意思,琴姝终于开口了,“入重域是楼主的意思,他没有告诉你吗?” “楼主?”尹月人立刻停下了之前的话题,瞪着一双眼眸望着琴姝,似在确认她的话是否真实。 琴姝默默地颔首,尹月人猛得起身,忿忿不平道:“那家伙又骗我,我定要让他再尝尝我赤焰的滋味!” 离山的某处,白亦行正偷偷品尝着从墨老处讨来的别恨,摸了摸有些发痒的鼻头,嘴里呢喃着,“墨老也是,不过一坛酒,有必要一直说吗?” 尹月人将自己从山下寻到的东西放在琴姝身前,“这是我此次下山遇见的,你应该有兴趣。” “小姝,我这边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好生休息。”说罢,尹月人便飞身离开了,一阵淡淡的桃花香亦同她一起消失在空中。 琴姝还未来得及挽留,手伸到一半又收回。云舒看着尹月人匆匆来去的身影亦是感慨道:“尹护法真是火一般的性子。” 琴姝将尹月人留下的东西拿起,眼眸翻转,沉静如水的眸子,淡淡地扫向云舒:“妄议护法,是要领罚的。” 云舒立刻跪在地上,简月紧随其后也跪了下来,“小姐,云舒知罪。” 琴姝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目光环顾一圈,最后落在云舒身上,江湖虽然没有什么规矩,可是却没有简单的人,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尹月人。言多必失,这是不变的定律。 ------------ 第二十三章:简月身世,为她而活 琴姝的双眼如冬日的冰湖,云舒便是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里面的寒意。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琴姝这样严肃的样子,她将头埋得更深了,身躯不敢有一丝动作。简月亦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江湖是聪明人的江湖。” 琴姝如珠落玉盘般清脆的声音从俩人的头顶传来,淡淡的像湖面吹来的清风,却轻易带起一片波澜,深入人心,在两人的心间烙下无法磨灭的影响。 过了许久,八角亭静得只能听见夕阳下的晚风,琴姝一双美眸注视着身前跪着的两个人,“错了便要罚,云舒你自己去惩戒堂领罚吧。” 云舒立刻叩首,银铃般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奴婢这便去。” 说罢,云舒提起裙摆,朝着琴姝微微俯身,踩着碎步,退出了八角亭。在双脚踏上凝实的地面时,才小心翼翼地转身,快步走出了菡萏院。 琴姝垂着眼眸,望着跪在眼前的温婉可人,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眼前,“简月,你陪我四处走走。” 简月伸出自己的手,想要去扶琴姝,却见琴姝微微用力,将她缓缓拉起。她一惊,身体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小,小姐?” 琴姝没有去回简月的话,自顾自地走出了八角亭,身后的简月亦是急忙跟上。 “我知道你比她懂分寸,但是分寸不是指一味的隐忍。”琴姝的声音在晚风中依旧清晰,每一个字都稳稳传入简月的心间。 这半月,琴姝亦了解了云舒和简月的过往,两人的性子完全相反,云舒是积极的行动派,简月则是消极的理念派。一人情绪暴露在外,一人情绪藏于心间。云舒的性子需要打压,简月的性子则要激励。 简月前行的步子一顿,马上又跟上琴姝的脚步,只是仍没有说话。 琴姝清冷的眸子向后面瞟了一眼,心下轻轻叹气,不知不觉间她又做回了那个“心理疏导师”。 前世她做占卜时总是要先询问一番被占卜者的各种情况,再进行占卜。若是遇见一些有心事的,便会先疏导一番,让被占卜者能完全将注意集中在占卜上,这样得到的占卜结果才会更准确。 琴姝走得很慢,轻柔的脚步声像她的人一样,一步一步看似随意,每一步却都踩在简月的心上。 “简月,你现在已经是秦楼的人了,外面的那些人与你再无干系,你不必时时担忧。”琴姝从沈立时的嘴中知道,简月的身世亦是可怜,是被逼无奈才进的秦楼。 简月原是秦城一家小户人家的女儿,家里说不上富裕却温馨,只是这一切在一个夜晚都如镜中花一般,破碎了。 简月八岁时,她的父亲铺中接待了一位饥肠辘辘,面色憔悴的男人,也是这个人给她带来了巨变。秦城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这是人尽皆知的,可是简月的娘亲还是救下了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两年的时间,男人完全融入了简月的家,他高大的身躯,一身的力气还为简家做了许多事,可这份和谐终是镜花水月,一碰就碎。琴姝只知道,最后那个男人不知去向,简月家破人亡。 从此,简月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带着她年幼的弟弟在一位远亲家里寄居。可是却过着奴隶般的生活,弟弟更是因为不慎落水,不予救治,最后溺了。 简月此时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一副小家碧玉的温婉样子,在远亲的眼中也成了筹码,打算将她许给一位年过半百的富裕人家做小妾。 弟弟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逃离了那个吸血的地方,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在秦城,她连一夜都过不下去,而那家远亲也未放过她,找了过来。 所以,她逃进了西街,遇见了云舒,最后一同进了秦楼。自此,她的远亲再未寻过她,她也好似忘了那场噩梦般的经历。只是总将自己藏着,遇事也总是能忍则忍,从未与人交心。 “奴婢知道。”简月的声音很轻,若不是琴姝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琴姝都未能听见,“多谢小姐开导,奴婢已记在心上。” 琴姝却是停下了脚步,夕阳的红光将她精致的面容印得如同画中仙,不施粉黛亦能与这天地的光辉争美。 “简月,我要的不是记下,是放下。”琴姝回眸,面上一片清冷,丹唇轻启。 “小姐,你能放下吗?”简月温润的眼睛望进琴姝的眼眸中,温柔的脸上都是坚毅的神色。 琴姝轻轻摇头,似有些失望,她走近简月,伸出手抚上简月的发丝,“我要你放下的是自己,不必将他人的过错归在自己身上。” 简月望着眼前的佳人,明明比自己还小的年纪,眼眸却深沉得让她完全看不懂。更像是久经红尘的老者,宽慰着她无处安放的心。 “小姐,奴婢……”简月双唇张合着,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在远亲家里的这几年磨光了所有的天真和锐气,最后一点在逃离的路上消失无踪了。 琴姝默默注视着简月,眼眸里温柔的能看见里面的波光,阅历加上年龄让她将自己放在了长辈的位置。 “我说了,除了犯事其余时间以名字、你我相称。”琴姝的声音很轻很静,一下一下敲在简月的心上。 江湖上没有朝堂那么多的规矩,简月只是把自己的身份放得太低了,时刻提醒着自己卑微的身份,也不知是在警戒自己,还是压抑自己。 简月抬首,直愣愣地盯着琴姝,她进秦楼只是为了逃过那些所谓亲人的控制,却没有想到遇见了那样可爱的云舒和这样温柔的琴姝。 如果没有云舒,她可能现在的身体已经躺在西街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任飞虫蚕食;而没有琴姝,她在秦楼亦是寸步难行,最后只能淹没在秦楼里,如影子一般无人在意。 月光不知何时爬上了枝头,清辉树下影婆娑,月华蝉影风轻过,影下人成双,心相望。琴姝不知何时再次迈开了脚步,带着简月走进了主屋。 琴姝从一木架上取下一只雕花檀香木盒,上面一枝梨花开得正好。她拿出一只白玉瓶,放在桌上,“这是金疮药,待云舒领罚归来你为她上一些。” “是。”简月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 “简月,现下无事,你去准备一下,再过几日,你和云舒将与我一同前往重域训练。”沉吟了一会儿,琴姝缓缓地开口。 带着一轮银辉,简月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前,琴姝沉默地望着她一步步走远。良久才回首,望向桌上尹月人留下的东西,那是一个鲁班锁,严丝合缝的榫卯结构找不到一处下手的地方。 琴姝将它拿起,借着月光的清辉,在这副鲁班锁的下放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刻字,“琴”! 这是琴家的东西! 琴姝心下闪过一丝波澜,她立刻将这副锁拿在眼前,仔仔细细地摸索一圈,却还是找不到破解的方法。 她沉下心来,将最下面的那个“琴”字放在面上,回忆着自己前世所见到的鲁班锁,对照着带入眼前的鲁班锁中。 果真,她终于在一处相互交错的木条中看见了一丝蹊跷,少顷间便将锁解开了,里面是一张被叠得极小的羊皮卷。 琴姝目光沉沉,带着一种期待又紧张的情绪打开了,里面是琴家占星术的演算推理过程,完整详细。只一眼,琴姝便知道这一定是家族核心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会在尹月人手中? 尹姐姐这次下山便是为了这东西吧?只是,正当她需要时这东西便出现了,这真的只是巧合吗?这里面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琴姝看着手中的羊皮卷陷入沉思,在窗外略过一道黑影,倏忽间便没有了踪迹。 虽然这里面全是谜团,不过琴姝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份羊皮卷里带来的善意,这东西对她是有益处的。 大周和秦城的交界处,守关的人一如既往地多,一位身穿麻衣短衫的高大男子两手空空地站在人群中。面上的胡茬许久未整理,杂乱地分布在嘴边,一道狰狞的疤痕自鼻梁延伸到嘴角,看上去甚是怖人。 随着人潮的前涌,漠离毫无遮拦地走过了关卡,路过时,他视线默默停留在一旁挂着的告示上,那是抓捕琴姝的告示。 看来大周也参与进来了,那其他两国也定是少不了了,只是不知道江湖上的人是否也参与其中。 漠离低着头,若无其事地走过大周的士兵面前,看告示上的内容,他的身份还未有人知,小姐也仍还在外逃亡,他要尽快找到小姐! 过了大周的关卡,再走两个时辰便是秦城了。秦城的传闻漠离是知道,他除了在山脚的一户人家里讨了一件衣衫和一点吃食便再无休息和进食,这样的状态进秦城只怕是生死未知。 可是,想到琴姝,漠离没有一丝犹豫地提着轻功便往着秦城的方向奔去。漠离是琴姝的专属琴卫,他在被收入琴家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这一生只为琴姝而活。 漠离是在幼时被卖进琴家的,他还记得他第一次遇见琴姝的样子。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琴姝一身嫩黄锦衣,脸上带着甜美的笑,真的像一个小太阳,照进他的心里。 那时,他便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成为她的琴卫! ------------ 第二十四章:成王败寇,大越国师 金碧辉煌,红墙金砖,每一寸土地都彰显着庄严华贵的气势,浓墨重彩下是盛世繁华。雕梁画栋,玉石堆叠,宫人们有条不紊地穿梭在宫墙之间。 一匹玄青色马车停在宫墙之外,檐角一只似鹰非鹰的木雕挣翅欲飞,伴着马夫轻声的歇马声,马蹄声也一步一步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一排守卫的身前。 站在墙边的两位守卫立刻上前,还未靠近便见马车的门帘被掀开,三个风格迥异的男人站在车旁。 “齐将军,林先生,向公子。”守卫微微俯身,向着三人行礼,这三人在大越亦都是风云人物,不过他的眼神在扫过向煜时却没有多少尊敬。 齐元褚双十及冠之年便代替齐老将军上阵杀敌,一柄红缨枪横扫千军;林琛是诸天教的少主,本是江湖人的身份却因为诸天教与大越的某些约定进出于朝堂之上,巧言善辩,足智多谋。 向煜在丰阳(大越国都)早已是人尽皆知,只是之前都是坏名声,不过是一品宰相的第四位庶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次能出任全是因为和林琛挚友的关系。 “那位琴家人如何了?”齐元褚忙询问着,一双虎目不怒自威,让守卫的脚微微退了一下。 “禀齐将军,已无碍,现正居于文轩阁。”守卫稍稍稳定心神,将眼底的崇拜压在心底,才堪堪答道,“越君已在御书房,齐将军且快些前往罢。” 齐元褚粗壮的手臂在守卫的肩上重重一拍,招呼着身后的两人就要往宫里走,却听见一道慵懒的声音,“我的身份便不与你们同往了,他日再会吧。” 齐元褚转过头,看向自下车后便站在马车旁未走动过一步的向煜,不容反驳道:“你是与我们一起出去的,自然也要向越君汇报情况。” “我从未与你们分开过,有何须再说一遍,你们自己去吧。”向煜再次抽出他别在腰间的扇子,边摇着边又要上车,却被齐元褚打来的劲风阻去了道路。 马夫离得比较近,手里的缰绳脱手而出,掉落在地面上,站在成两排的守卫亦是努力稳定着自己的身体,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越君说了,你也要去向他汇报。”齐元褚认真地瞪着向煜,目光如炬,让人无法反驳。 林琛亦开口道:“你去便只是站一会儿,这是越君的命令,不可违抗。” 向煜狭长的眼眸凝视着林琛,很多时候他觉得林琛比他更像一个朝廷中人,会算计懂规矩。向煜静静地望着林琛,眼眸里看不见一丝波澜,整个空间好像凝固了一样,没有人再说话。 便是齐元褚也收起了满身的气势,走到守卫的身边,似在和他们交流着什么。 向煜沉吟了许久,手拍在林琛肩上,提起步伐,“走吧,就当是陪你。” 大越的皇宫很大,向煜只在幼时进过几次宫,现下都已经忘记了。便是林琛,因为合约的事情,进出皇宫的次数亦是多于他的,齐元褚更是来得勤。 三人站在白玉石阶上,默默听着里面传出一道尖利的声音,“请齐将军,林先生,向公子觐见!” 林琛和向煜对视了一眼,跟着齐元褚的步伐,走入了眼前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大气的朱红色高墙,圈起的是荣华和权力,亦是自由。 紫檀木的案桌前,越临君明黄色长袍上一只五爪黑龙腾云驾雾,张扬着盘踞在胸前,霸气的眉毛斜飞入鬓,双眼漆黑如墨深沉难测,深邃的五官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股王者之气环绕在他的身边。 越临君,大越现在的君主,一年前斗败了大越的其他七位最有竞争力的皇子,在先越君临崩之时,传位为君。皇家的辛密外人无从得知,亦无胆得知,终究不过“成王败寇”四字。 其他的七位皇子亦是伤亡不知,有的被迫“休养”在府,有的驻守边疆,有的则是逍遥江湖。可这一切都是越临君的一人所言,无人敢议。 看着眼前的男人,向煜心下感叹,皇宫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竟让那个小小的少年变成这般睥睨天下的模样! 他默默地站在两人身后,不再去看那案桌前的人,就让那些记忆留在深处,不去探寻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而越临君却早亦注意到了向煜,十几年未见,都已是雄姿英发的少年郎了。对于向煜的传闻,越临君亦是有所耳闻,他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审视,上挑的眉眼微微垂着,不知在看向何处。 “末将参见越君。”齐元褚率先垂范,半跪在地面上,向着越临君行礼。向煜亦是跟着跪在了地面上,眼睛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林琛则只是微微俯身,他和大越是合作关系,不是君臣。 越临君恣睢的视线扫过眼前的三人,微妙的气氛在空中弥漫。齐元褚和向煜埋着头,林琛温润的目光落在越临君霸气侧漏的脸上,不带一丝波澜。 少顷,只听见身前传来一道低沉中带着丝丝威压的声音,“爱卿平身。”越临君薄唇轻启,一双如墨玉的眼睛不知是在看前面的齐元褚还是后面的向煜。 向煜正要起身却听前面的齐元褚抱拳,朗声道:“末将未能完成越君的任务,实在有愧,还望越君责罚。” 向煜不动声色地后面瞪了齐元褚一眼,齐元褚未起身他亦是不能起身的,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多规矩? 越临君爽朗一笑,只是那笑声太过短促,未能让人听出里面真正的情绪,他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眸却是一成不变的淡漠,“齐将军不必如此,此次便当做游玩为主,寻人为辅。你们平安归来便已足够,且平身罢。” “是。”齐元褚感激抱拳,快步起身,稳稳地站在越临君的桌前。 向煜轻挑眉眼,无奈地看了齐元褚一眼,这家伙对越临君倒是殷勤,看样子没少被自己家那个忠心耿耿的老父亲洗脑啊。 “爱卿且坐,朕此次寻爱卿归来另有他事。”说着,越临君的视线转向一旁的檀木书架,后面缓缓走来一人。他一身青色长袍,袖口一束兰草,面色苍白,却是眉清目秀,自带着一股儒雅的气质。 齐元褚看着眼前之人,眼里闪一丝惊喜,他开口道:“这便是我在琴家发现的那人?” 齐元褚只顾着兴奋,却没有发现在他说出那句时,来人眼中一闪而过的仇恨。他正是琴家旁支中最有天赋的琴子扬,如果可以他更愿意与琴家同生共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如傀儡般的活着。 琴子扬的每一步都走得轻而缓,齐元褚看他的样子,正要发火,却看见越临君一双眼眸微沉,又收起了心里的火气,只默默吐槽着,这琴家人真的是娇气! “这位是琴家琴子扬,以后亦是大越的国师。”在琴子扬走到越临君身边时,他淡漠的眼眸中多了一丝兴趣,朝着三人宣布道。 齐元褚第一个有意见,他正要起身却见越临君如锋的目光扫过他的全身,一阵浩瀚的威势向他袭来,让他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齐元褚微微抬首,打量着案桌前的那人,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现在只是眼前这位越君的臣。 林琛坐在一旁,平静如水的眼眸只在看见琴子扬时生起一丝兴趣,他并不认为这位琴家人会这么快就归顺于大越,这个害他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便是用大越的秘药亦不可能。 只是,他还是没有提醒越临君,这个问题他能想到越临君这个在皇宫里混迹多年亦能想到,再者这大越亦有许多秘密是他未知的,他又何需多言。 琴子扬并没有与他们三人问好,只在越临君身后寻了个位置便坐下,好似他只是一个身外人一样。 越临君亦未恼,这半月他也大致了解了琴子扬的脾气和能力,在一定的范围内,给了琴子扬最大的宽容,对他的规矩亦没有多大的要求。 齐元褚怒目圆睁,却碍于越临君在,一身气势只能收起,不过看向琴子扬的目光还是很不友好,这等败国之人还要在我泱泱大国耍威风! 齐元褚的视线过于明显,越临君深邃的眼眸望向他的方向,轻轻开口,“齐将军有何意见?” 目光交错间,齐元褚瞬间便觉得如一把利剑刺入胸膛,心底生起一片惧意,他摇晃着脑袋,再次半跪在地面上,“臣不敢。” 越临君淡淡掀眸,凌云之气环绕在周身,“如此便好,那齐将军便负责琴国师的安全罢。”越临君在“国师”二字上咬德很重,亦如擂鼓般重重击在齐元褚的心上。 齐元褚抬头愕然地望着越临君,不明白他这样做的深意,可骨子里的忠实让他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默默领这份命令。 向煜坐在一旁,嘴角不经意扬起,他还没见过齐元褚这般吃瘪的样子,如今得见还真是大快人心,十几年了,越临君这喜欢拿身份压人的性子还是没怎么变过。 林琛不动声色地瞪了向煜一眼,让他注意场合,向煜挑眉一笑,便不再扬唇了,而眼底的欢意依旧是遮掩不住。 越临君自是注意到向煜的小动作,不过他也全当没有看见,安排好齐元褚便又接着道:“琴国师曾做占卜,不出两年南朝将会大变。朕此次寻你们回来,便是养精蓄锐,为大战做准备。” ------------ 第二十五章:物是人非,秦城寻人 “两年?因何而战?” 听见越临君的话,一直未说话的林琛目光扫过后面静坐恍若外人的琴子扬一眼,最后落在越临君的身上,清朗的眸子似带着郎朗清风。 “南朝已经分裂太久了。”越临君的眼睛漆黑如夜,林琛却好似看见了里面蛰伏的猛兽。在知道,诸天教要和大越合作时,他就应该想到大越和诸天教的野心了。 这场战争,在越临君上位为越君时就已经注定了。 林琛不再说话,他对权谋从来不上心,可是他却有一个醉心于权利的父亲。诸天教在江湖中亦算是翘楚,在十年前,江湖从未出现过一家独大的情况,各门派间相互牵制倒也算和谐。 可,卫非言成了打破这片和谐的人,他的横空出世将秦楼亦带上了武林的顶端,至此江湖上“秦楼”二字成了强大的象征,人们议论纷纷又未敢多言。 都说江湖上是“一楼两教五门七派”的天下,可是秦楼却已经隐隐有了领袖之意。这让其他十四派心里的忌惮愈发地重了,诸天教的教主林徐志更是介怀。 所以在越临君找上诸天教时,他没有一丝的犹豫便答应了,因为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齐将军,你且退下,朕与林先生还有重事要议。”越临君起身,背着手走到窗边,俊美的面容在一片金辉中更添几分高贵。 “是。”齐元褚立刻起身,抱拳反身退下。 向煜眼眸一掀,也站起身,还未退下便听见,越临君低沉的声音自窗边传来,止住了他的脚步,“向爱卿,朕未叫你退下。” 向煜埋着的头望向越临君的方向,他不知道越临君留他下来作甚,更准确地说,他已经完全看不懂眼前的这个帝王,越临君如同高岭之花,于他相隔的不再只是深院高墙。 齐元褚亦是顿了一下,这向煜的名声已经差到越君都知晓了吗?但他也未多做思量,只匆匆退出了御书房。大战将袭,他要回军营去好好训练一番那些赢了一战便沾沾自喜的士兵们。 林琛温润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诧异,他亦是猜不出越临君留下向煜的深意,向煜这样一个纨绔子弟,越临君为何会当着他的面商讨国家大事?他想到了某种可能又立马否定了,只默默地看着越临君接下来的动作。 只有将自己藏在阴暗处的琴子扬,嘴角扬起一抹奇怪的弧度,这大越比他想到要深许多。 日头渐下,为林琛身上铺上一层金辉,他站在御书房外的一间亭子内,静静思索着越临君刚才所说的话。他的双目深沉似海,眼底的温润不在,只有凝重。战争意味着牺牲,朝廷江湖都不能幸免。 林琛慢慢瘫开越临君刚才让手下递在他手里的东西,眼底的深沉更加凝重。这场战争或许是因大越而起,可他知道,若大越不起便只能被动挨打,而诸天教亦难逃同样的命运。 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便只有回教与林徐志好好商讨接下来的事宜,让诸天教可以安然度过这次的风云。 将手中的纸条收进袖口,林琛抬眸望向紧闭的朱红大门,眉头紧锁,越临君将向煜留下作甚?难道他知道向煜的身份了吗? 透过那扇雕花大门,他好似看见了一双如湖水般沉静的眼睛,干净澄澈,却看不见底,这一扇门将阻断的不仅是视线。 房间里,越临君与向煜相对而坐,向煜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歪斜着身子靠在椅子上,狭长的眼眸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的越君。 见向煜的样子,越临君只是端起手边的一杯茶,轻轻一酌便放下,嘴角噙着一抹轻微的弧度,“你怎得变成了这般模样?” 在被越临君留下的那一刻,向煜便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他面上仍是带着一抹戏谑的笑。只见,他抽出自己的折扇,堂而皇之地当着越临君的面扇起来,“我不是一直这样的吗?” “不,你以前不是。”越临君淡淡地摇头,薄唇轻言,却是一派坚定。 “是吗?”向煜将手上的折扇转了一圈,剑眉假意一皱,很快又松开。他狭长的眼眸落在越临君的身上,不像臣子,更向君王,“那我以前是怎样的?” 似是听见了向煜的话,琴子扬终于将自己的目光停在了旁人的身上,他深沉的眼眸似湖水,吸引着人去探寻,向煜半掀起的眸子亦是转到了琴子扬的脸上。 “你曾说要辅助朕成为天下的王。”越临君没有避开琴子扬,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淡漠,全然不见一点激动,他已是那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了。 “年幼无知的玩笑话,越君也当真?”向煜掀起眼眸,笑眼微弯,丝毫没有受到越临君的影响。 “朕现在已经是越君,离那个位置不过一步之遥,怎能说是笑话!” 琴子扬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自己端了一杯茶,默默地饮着。原来这就是原因,所谓琴家所谓连国,于他越临君而言,不过是一块垫脚石。 向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眼前已经完全陌生的人,权利地位这样轻易便可以将一个人变成它的信徒吗? 林琛在门外等了许久,宫人们已经催促着他离开了许多次,可他依旧坐在那做石亭中,没有半分动摇,碍于他的身份,宫人们亦不好多做干涉。 落日余晖印朱窗,亭下黄昏人影长。林琛看着自御书房走出来的那人,俊美的面容上不带一丝情绪,连平日的纨绔都不再见,欣长的身姿有些颓态。 似看见了林琛,向煜的眼眸又有光芒凝聚起来,身姿也再次挺立起来,他缓缓走到林琛面前,用那熟悉的调笑的语调开口道:“走吧,现下还能赶上落尘楼的晚席。” 他好似没有看见林琛眸底的深沉和询问,只是摇着自己的扇子,走在了前面。见林琛没有跟上,又回头道:“再不走就真没了,这落尘楼的楼主也不知怎么想到这些奇怪的经营法子,过了酉时便歇业。” “看你如今这止不住的脚步,便知道这落尘楼的主意了。”林琛提起步子,跟上了向煜。 而另一边,漠离一路狂奔,终于在酉时之前赶到了秦城的城门口。望着眼前大气磅礴的城门,漠离不禁心下感慨,这江湖上早有传言说秦城已经是四国之外的第五大国,也非全然没有道理。 随着齐元褚的离开,原本守在秦城的各方势力也草草收场,现下进城的只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漠离走过秦城城门时,却被拦了下来,他心下一颤,手缓缓摸上腰间的匕首。 “搜身。”赫赤色盔甲的士兵,拿了着手中的长矛止住了漠离前进了步伐。 这半月,各方势力在秦城明争暗斗,费了秦鸣珂不少的功夫,他自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于是,秦鸣珂便立下规矩,凡是进入秦城的外城人皆要搜身,若遇见驾车的富贵人家,更是要收费。 至于如何分辨秦城人,多混迹在秦城的人身上自带一种杀伐之气,与江湖上其他门派的气质全然不同,一眼便能识出。 漠离配合地转过身,任士兵为自己搜身,士兵亦是识趣之人,见他的样子便知道他与那些势力的人没有多大干系,只简单地看了一圈便将他放进了城中。 步入秦城的那一刻,漠离便感觉到有数道强劲的内力向他袭来,他脚步一顿,一身内力又压了回去。只听见几声轻响,似有人掉落的声音,便再没有内力往他身上冲。 在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往往是最底层的那些人。漠离一进城门便看见了蹲在墙角的一个乞丐,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可是一双依旧灵动异常,不时扫过城墙,似在等待着什么人。 见漠离走进,且轻易将那些围在城门边上的凶徒打压住,他立刻端起地上的破碗,冲到了漠离的面前,“这位英雄可是第一次来秦城,我这里有秦城最全的消息,不知英雄是否有兴趣?” 漠离冷漠的双眸停在眼前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面前,少年似乎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双腿明显地向后退了一步,可是又想到什么,他依旧挺直背脊,站立在漠离的面前。 “你要什么?”漠离的声音很是喑哑,带着沙砾的质感,配上他脸上的疤痕,甚是恐怖。只是,少年毕竟在秦城长大,对这样的人多少有了些免疫,也只是身体微微一颤,又恢复如常。 “钱,能换钱的东西。” “好,我只要你去找一个人。”漠离颔首,脚步不停,躲过秦城里虎视眈眈的众人,走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口。 其他默默观察的人见两人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又低下头,处理着自己手里的事情,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秦城,城门旁的一间小摊上,三位面露凶光的人,正举起桌上脸大的陶碗,大口喝酒。 “这小流儿也是厉害,这次进城的这人,一看便不是善茬,他就这样冲了上去,也不怕血本无归,还搭了条命。”其中一人将碗里的酒饮完,立刻又倒上杯,边倒边说着。 “管他呢,你以为那小流儿就是善茬,他寻了这么多人,何时伤过自己。” ------------ 第二十六章:生存法则,他乡故物 在秦城,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法则。 小流儿手中抛着一块玉玦走出巷口,被杂乱的毛发遮住的面容上一抹张扬的笑意,脚步也较平时轻快许多。想到那人后面许下的重金,他嘴角的弧度愈发放肆了。 小摊上的三人见小流儿满面春风地走出来,自然知道这次他又接到了一家大生意。其中一位满面虬髯的男人扬起手,朝着小流儿招着手,“小流儿,来来来,这次的生意怎么样?” 小流儿斜眼瞟了一眼,围坐一圈的三人,脚步一顿,向着他们的方向走去。然而,他手里的玉玦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藏在了腰间的小布包里。 小流儿走至三人的座位前,豪爽地拿起桌上的一碗,潇洒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痛快饮下,才将视线放在三人的身上。 “就他那一身衣衫,你觉得他能是多大的生意?”小流儿没有坐下,灵动的眼睛灼灼地在三人面上扫过,反问道。 旁边另一名手臂粗壮,身材魁梧的男人凑近道:“我看你刚才出来时倒是蛮开心的,你刚才抛的东西呢?” 另外两人亦是如狼似虎地望着小流儿腰间的小布包,好似拿包里的东西已经是他们的一样。 小流儿却是好笑扬唇,灵动的眼眸弯成一条线,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原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呢?”说着,他将手伸进自己的布包里,自里面拿出一块被打磨光滑的白松石。 “切……”三人反应出奇地一致,高大的身子后扬,失望地撇嘴,“他就给你这个东西?能值几个铜板呀?” 见三人的反应,小流儿眼中掠过一丝得意,他将白松石塞进自己的布袋里,无奈地摊手道:“我能如何,就他那个破酸样,连我都不如,若不是看中他一身武功,我又何必眼巴巴缠上去。” 三人这才回想起那人进城时,自各处传来的清脆声响,这其中就有他们自己的。以那人的实力,在秦城亦是高手,小流儿想要巴结他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不过,他们中的一人却是上前,拍了拍小流儿瘦弱的肩膀,“那人要是明日便走了,你的这些可都成妄想了。” 小流儿立刻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呸了一声,道:“可别说这晦气话,我还是早早去把事情办妥了,好讨个人缘。” 听见小流儿的话,三人又是哄堂大笑,引得摊上其他人奇怪地望着他们,嫌弃地摇摇头。 小流儿则是再次倒了一碗酒,一口饮下,便飞快跑了出去,“多谢三位哥哥的好酒,小流儿先行离开了,他日再会。” 他们三人中一人端起酒坛,正要为自己倒一杯,却发觉手里的坛子,轻得如无。他将酒坛翻转一周,用力倒了半天也只有将将过碗底的一点酒。他抬首,诧异地望着中间的男人,道:“大哥……” 满面虬髯的男人眼神看向小流儿离开的方向,无奈道:“这小流儿,不过是打探他一点消息,便将我的酒都喝完了,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说着,他又招手,朝着正在忙碌的老板道:“也罢,酒喝完了正好走了,老板来结账了!” 这边,小流儿刚离开那三兄弟就向着西街跑去。小流儿自出生便在西街长大,也算是西街的孩子。在这个便是秦城人提起亦胆颤的地方,他却活得如鱼得水般自在。 一路同西街众人打着招呼,小流儿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屋前,一处略显破败的小木屋,已经老得发朽的木头堆叠在墙角。屋内倒是家具什么都有,不见缺失。 他将刚得的玉玦拿出来,藏进床底的一个灰扑扑的铁盒子里,上面的铁锁已经生了厚厚地一层红褐色的铁锈,打开时有些费劲。 待铁盒打开时,昏暗的屋子里一下闪出一道七彩的光芒,将整个房间照得熠熠生辉。只是片刻后,这些光又黯淡下去,只流转在表面。 这些东西全是他卖消息换来的,他注视着盒子里的东西,过了许久他才细细地将它们都锁上。 欣赏完自己的收藏,小流儿开始思索着漠离交代他去打听的消息,关于漠离口中那位,他的脑海中已经有线索了,毕竟那样出尘飘逸的女子,他到现在也只见过那一次。 半月前,秦城几乎是人人都在寻找那样的女子,只是最后却是寂寂无踪,只因秦城未有一人称自己见过这样一个人。他们也曾进到西街,可西街在对外却是极其的一致,一字未言。 小流儿看向西北方,透过石墙的层层阻挡,他好似看见了一座高高耸立的凌云高楼,那是西街人向往又畏惧的地方。 小流儿将铁盒抱在怀中,黑白分明的双眼满是挣扎,风吹过木窗,破旧的窗纸传出的声音让他的双手不断收紧,指尖已是一片惨白,他亦未在意。 过了良久,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似将先前的压抑都吐了出来,“我不过是将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卖了出去……”他嘴里念叨着,安慰自己。 在秦城的另一边,漠离正站在一处庭院前,健硕的身形被影子拉长,印在白石地面上,依旧是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这处院子显然是许久未有人住过了,门前的尘土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梨花木门上的铁栓亦生了厚重的铁锈,一派清冷凄凉的样子。 小姐为何没有来这里? 这处院落是属于琴家的,只是琴家一直在连国的黎城,很少有时间来秦城,这处地方也就空置下来了,多年也未有人打理。 在琴夫人月染柳将琴姝交到漠离手中时,便嘱咐他一定要将琴姝平安带到秦城,同时也将一封书信赛在他的手中,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带着恳求的神色,让他一定要在琴姝醒来第一时间看见那封信。 漠离用内力将门上的锁打开,伴着一声轻响,带起一片尘埃,漠离踩着一双满是泥泞的布鞋踏进了这座被尘封多年的府邸。清幽的院子里已是杂草丛生,枯黄的枝叶掉落满地。 蝉音未消先入秋,满目荒芜不知春。站在这样一片荒凉的地方,漠离已经可以断定,这里至少十年内未有人了。 小姐会去哪里? 漠离走在一片杂草中,双眸眺望远处天空,天边的晚霞已经渐渐退下舞台,艳丽的殷红被暗沉的昏黄取代。干净的行云亦染了几分颜色,飘荡在偌大的空中。 现在,他能做的唯有等待。之前在巷口,当他说出自己要找的人时,他明显感受到小流儿的气场波动了一下,直到他说完的良久,他仍然能感受到小流儿心里的犹豫。 那个乞丐应该是知道小姐的位置,或者说,他曾见过小姐。 现下虽然已经有了琴姝的消息,漠离心中的担忧任是无法放下,他还是打算自己去查探一番。 离山,菡萏院内,云舒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琴姝的药是尹月人专门从墨老那里拿来的,疗伤效果是极佳的。她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摇扇,轻轻扇着风,看向琴姝手里的小东西,正是昨晚尹月人留下的鲁班锁。 琴姝看着手里的东西,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做一个魔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看见熟悉的东西总会有一种亲切感。 残阳余晖衬佳人,琴姝精致的眉眼在夕阳下更添了几分风情,相较平日里不识人间烟火的出尘模样,更多了几分难得的昳丽色彩。 将手中的鲁班锁放在一旁的桌面上,琴姝回首看向云舒,那一下午的罚,她也应该记住了。 只见琴姝缓缓起身,婀娜挺直的身段在夕阳下印出一段倩影。她款步走到小书房里,接过简月递来的笔,沾上简月磨好的墨,在白纸上画下一张手稿。 简月站得近,看着纸上的方形盒子,心间只觉很是熟悉。她转眸看向一旁的云舒,云舒正眺望着琴姝手里的画稿,看着跃然纸上的东西,立刻便识出了。正欲开口,又闭上了将将张开的双唇。 琴姝感受到右手边的风忽快忽慢便知道云舒定有事,转眸便看见云舒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不禁抿唇一笑,清雅绝尘的脸上扬起一抹绝美的颜色。似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层涟漪,圈圈点点亦拨动着身边人的心弦。 “云舒,你可是有话要说?”琴姝轻声问道。 云舒黝黑的眸子仔细地盯着琴姝,似在确认自己是否可以说话,见琴姝颔首,她立刻扬唇一笑,开口道:“小姐,你画上的这物可是落尘楼的魔方?” “落尘楼的魔方?”琴姝一双柳眉轻颦着,这东西可是现代的产物,难道这个时代除她之外还有其他人亦是穿越而来? 云舒兴奋地点点头,她当初可是很喜欢这东西的,艳丽多彩的外表,配上落尘楼许下的条件,瞬间便引得无数人上前尝试,只是最后都是兴致勃勃而来,却卸甲失意而归。 最后解出此物的人寥寥无几,她知道的也不过那几位江湖上出了名的算数天才。至于其他私下成功的,以她的身份根本无从得知。 “落尘楼在三年前曾立下一个规矩,若是有人能解了这杂乱无章的东西,将它还原成本来的模样,便可在落尘楼中自由吃喝一年。”云舒激动地开口道,她还记得当年的盛状,落尘楼每日都围满了人,只为解一解这所谓的魔方。 “这落尘楼,可真不简单啊。”琴姝埋着头,低声呢喃着,这南朝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 第二十七章:夜深月浓,前路未知 月上梢头,清风抚过杂草丛生的萧条院落,荒废的残影印在忐忑不平的地面,只觉一股阴冷袭便全身,便是日日阳光的照拂亦未能让这处院落多一分热情。 小流儿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这处地方就是那人说的住宅吗? 眼前的院子显然已经荒废了许久,旧木门上的铁栓却是新的,看起来格格不入,平白多了几分诡异之感。这秦城每一处地方,小流儿都是一清二楚的,这处院落自他出生以来便无人居住。 小流儿自五岁起便穿梭在秦城的街头,见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而如漠离这样的人,他真的从未遇见过。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下了,他亦不会退缩,毕竟他已经将此后的命运都压在这人身上了。 轻轻推开老旧的木门,随着他的动作,木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小流儿心下一颤,他立刻将双眼闭上,顷刻间又缓缓睁开,看向院子里面。 耳边清脆的蝉鸣在这处地方亦多了几分凄厉的意味,每一声鸣叫都似在催人如轮回。小流儿提起手中的竹灯笼,微弱的光只照亮了脚下不出一寸的土地,还不及头顶那一轮银辉。 “英雄?大侠?……”小流儿不知漠离的名字,只轻声唤着自己认为应是般配的名号。 然,他叫了许久却未听见一人回应,只树上的蝉鸣和远处幽幽而来的几声雀叫。他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走在满是残枝败叶的地上,每一声脚步都伴着一阵咯吱声,让他每一步都好似踩在自己的心间一般。 “这座院子不是你应该进的。”清冷薄凉的声音似寒夜的露珠,可是在小流儿的耳中,这声音却阴森得恐怖,好似一柄寒剑架在他的颈间。 “无意冒犯,只是小人已有消息,前来告知。见大门半开,便自作打算,走了进来,还望英雄见谅。”小流儿强装镇定,手中灯笼的烛火摇摇晃晃,微弱得一阵清风便可拂去。 “说。”只淡淡一个字,小流儿甚至都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处,他只能将目光放向主屋中,将那里当做声音来处。 “半月前,那位小姐进了西街便再未出来过。”小流儿僵直着身子,脸色在清冷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后背已经生了一层密密冷汗。 话音刚落,小流儿便感觉有一股内力将他推向门外,他手中不稳,灯笼掉落在地面,微弱的烛火瞬息间便灭了下去。 匆忙间,他张扬着双手,忙道:“在那位小姐进了西街不久,江湖各方势力聚集在秦城,说是寻人,最终却无望而归。” 那力道似乎轻柔了许多,将小流儿推出门外后,下一秒,木门便飞快合上。门上的铁栓摇晃着,亦似在拒绝着他的进入。 “英雄……”小流儿上前,手还未叩在门上便听见,身旁一阵响,他的灯笼正落在一旁,灯笼里的烛火已经再次燃了起来,灯笼旁一个小布包,他快步上前,捡了起来。 正要细细查看,便听见那道淡薄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你的报酬。” 之后便再无他话,任小流儿如何询问,空中都只有蝉鸣。最后,似乎嫌他吵了,一道内劲打来,他再次瘫倒在地面上。 小流儿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吐出一口浊气,无奈地看着紧闭的木门,摇着脑袋,提着灯笼,消失在门前。 银辉下漠离立在一屋檐之上,目光淡淡地看向小流儿离开的方向,淡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思寻。小流儿的心思他自是看出来了,只是,有些东西轻易便得到了,就不会去珍惜。 西街?漠离想到他今日的听闻,以小姐那娇弱的身子,为何会去那个凶险之地?看来,江湖亦参与进来了。 漠离抬头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清冷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只留下一丝丝细微的光辉。南朝要变天了! 离山,菡萏院。 琴姝躺在床上,看着远处,清澈的眼眸没有焦距地扫过窗外的景象,没有一处在眼里留下印象。她闭上眼,将心中的所有思绪都删空,面无表情地从枕边的塔罗牌中抽出一张牌。 她纤细的手腕缓缓举起,将手中的牌拿在眼前,借着窗外的光辉,她看清了手中的牌,月亮牌。 遥遥不知归处的小径,左右长啸的一狼一犬,而河畔一只螯虾正在蠢蠢欲动,空中的月亮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压抑的深蓝色调遍布整张牌面。 不知为何,夏日的风吹在琴姝的身上,她却觉得有些冷,她合衣起身,站在窗前。有些东西她再如何欺骗自己,都没有用,她现在真的很迷茫。 没有来处,没有去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连过客都不是。 琴姝不知道自己在窗前站了多久,第二天她起床时,双腿似千斤重,每动一下都好似有细细绵绵的针扎进其中。尹月人进屋时,便看见琴姝艰难地走到桌前的样子。 她的身子亦如往常一般挺直,只是脚下僵直了许多,每一步都要用很久才能完成。尹月人身后的云舒正要上前,身边便有一道桃花香飘过,眨眼间,尹月人已经扶上了琴姝。 “你这是怎么了?”尹月人细心地将琴姝扶在桌前坐着。 云舒将手中的面盆置于面架上,忙蹲在琴姝身前,查看她的双腿,“小姐可有何不适?” “无碍。”琴姝淡淡摆手,将自己的裙摆放下,如画般精致的眉眼扬起一抹清雅的笑,“不过是昨夜站久了,休息一下便好。” 尹月人却是不买账,她妩媚的双眼瞪着琴姝,显然对她的话有些不满,只见她丹唇轻启,“小姝,先不问你为何要站那么久,我现下便要带你去重域训练,你这身子能撑过几时?” “云舒,你去寻些热汤和毛巾,我要用来热敷。”琴姝交代好云舒便转头看向尹月人,柔声道:“如此便好许多。” “小姝,你这性子真是顽固。”尹月人无奈地叹气,琴姝什么都好,只是她不愿意去接受他人的好意。 琴姝却是莞尔一笑,双手放上尹月人垂在一边的手,轻声道:“好了,尹姐姐这么早来,正好尝尝我们简月的手艺,比落尘楼的大厨亦是不差。” 尹月人双眸紧盯着琴姝的双眸,似要从里面看出些什么,可那双眼睛一直便是如湖水便沉静,不见一丝波澜。她凝视了许久,只能放弃,“吃过便和我走,知道吗?” “好。”琴姝将手放在云舒端来的面盆中,如玉白净的手掌放进清水中,荡起一层层涟漪。 步入重域的那一刻,琴姝第一次真正知道秦楼强大的原因,唯有逆境才能锻炼出这么多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她跟在尹月人身后,云舒和简月已经被带到了其他地方训练。 在重域,每一处,琴姝都能看见不屈的灵魂。 重域的某处,卫非言坐在一处窗前,看着下面正在火热训练的众人,将手中的酒饮尽。他上挑的眼眸扫过人群,一眼便看见琴姝瘦弱的身影,半月的休养亦不见她健壮些许。 不过一晌午,琴姝的一身素衣便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她精致的小脸上却是一片坚毅的神色。便是隔得这么远,卫非言亦能想像到那双湖水般沉静的眼眸。 卫非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看琴姝训练,可能是为了看清她的潜力到底在哪里吧。看过他才知道,在自己眼中不值一提的训练竟能让琴姝倒下无数次。 不知不觉间,他手边的酒坛已经倒不出一滴酒,他的眼中依旧一片清明。看着尹月人的训练方式,卫非言突然觉得他让尹月人来训练可能不是一个好主意。 尹月人在外是不拘小节的右护法,可在重域里便是人人畏惧的教官。因为是琴姝,起先她还会控制一下自己的训练强度,可是在见识了琴姝的坚韧性后,她的强度越来越大,每次琴姝都是拖着半残的身体。 卫非言看了一天,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不应该是琴姝应走的路。 当卫非言再次出现在琴姝眼前时,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以后我来教。” 说罢便留下药走了,琴姝莫名其妙地看着卫非言离开身影,继续擦拭着身上的伤口。这几日,她每天训练完都是这个样子,身上的伤好了又伤,一直都未痊愈过。 因为重域的训练是封闭的,所以琴姝只有她一人,所有的事情都只能自己来完成。便是伤了,亦无人上药。 对卫非言的话,琴姝没有记在心上,不过换了一个训练的人,于她的影响不过是训练方法和强度的问题。她曾听过尹月人说起,卫非言是第一个走出重域十二重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或许,让卫非言来训练,对她而言更是一件幸事。 第二日,天边刚升起一抹微光,琴姝便醒来了。她眼眸刚张开,便看见尹月人放大的俏脸,她眼眸有一瞬间的恍惚,瞳孔微微一缩,又恢复如常。 “小姝,楼主叫你去无妄殿,我是你的带路人。”尹月人的声音在琴姝的脑中过滤了一次,她才忆起昨晚卫非言说的话。 琴姝缓缓起身,尹月人自觉地坐在床沿上,一身桃色衣衫腰间挂一条碧玉禁步,红玛瑙的流苏乖巧地坠在下面。 ------------ 第二十八章:桃林救赎,朝夕相处 琴姝稀奇地望了尹月人,撑起半边身子,一阵酸软袭遍全身,昨日的训练让她耗尽了体力。她柳眉微锁,片刻后便又恢复如常,双眸直直地盯着尹月人瞧了许久。 尹月人似被瞧生了气,她一双多情的眸子瞪着琴姝道:“动作快些,可不能让楼主久等了。”说着,她便走向身边的面架,将早已备好的清水端在琴姝面前,方便她洗漱。 见琴姝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尹月人俏脸染上一抹绝美的绯红,艳丽多情的面容更加生动起来。琴姝见尹月人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弯出好看的弧度。 “好啊,小姝,你学坏了!”尹月人自是注意到了琴姝的小动作,她将手伸进清水中假意要泼向琴姝。 琴姝却是完全没有躲让的意思,只眼眸平静地扫过尹月人,视线最后聚焦在面盆中的清水里,“尹姐姐可还记得楼主的话?” 尹月人却似乎是更恼了,她怒目瞪着琴姝,却因为没有气势更像是在撒娇,“我知道,你快些洗漱,我好将你的衣物都打包带走。” “好。”琴姝勾唇答道,清雅出尘的面容又恢复了半月前的苍白。弱不禁风的身子包裹在素衣中,可尹月人依稀可以看见她袖中微微颤抖着的手,这几日的训练强度确实有些大了。 静静等琴姝洗漱完,尹月人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小姝,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去,其实楼主也没有这么急。” 闻言,琴姝抬首,不施粉黛的白皙面容上还挂着细细的水珠,朱颜如玉,红唇未染,却翩然入心,引起丝丝涟漪。 尹月人的话停在原处,她眼神恍惚了一瞬又恢复往常神色。这样让她失态,还是第一次遇见卫非言的时候。 那是一个满天春色的地方,桃花灼灼,将天空亦染出一片艳色,嫣红的花瓣飘落,兜兜转转像极了她未知的去路。 这片桃林曾是她前半生生命里,唯一的期盼,只是后来,都碎了破了,回不去了。她当时只想着,最后望一眼这片绝美的桃花颜色,却遇见了今生的救赎。 她拖着残废的身子,躺在桃树下,望着片片的落英,如桃花般艳丽的眼眸却满是落寞,眸底波光流转,不时眼中闪过一丝怀恋,可又立刻嘲讽地笑着。 如花面容不见血色,好似早已知道注定凋落的命运 尹月人缓缓举起手,想要接住一片落英,可她的手却虚弱无力,才抬起不久,又重重坠下。 她眼眸慢慢地阖上,却恍惚间看见,一道火红色的影子落在她眼前,一下子便将满天的落英比了下去,独独走进她的眼中。 尹月人努力睁开半阖着的眸子,想要看清眼前之人,可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看见一道夺去天光颜色的绝美身影。朦胧间,她听见一道低沉如玉碎昆仑的男声,“竟然还活着。” 而后,她便沉沉地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一处雕花大床上,眼前的帷幔轻轻摇晃着,檀木香萦绕在鼻尖。 她转首,便看见窗前一道黑色的身影,只见他鹤发垂于脑后,双手背在背后,双眼望向窗外,不知在看着什么。 她费力地起身,用手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干涩的双唇张合着,开口道:“老先生……” 话音未落,便老者便幽幽张口,声音如缓缓敲起的木鱼,“姑娘,什么都不要问,只需记住,自此你便是秦楼的人了。” 尹月人微微一愣,秦楼?是她知道的那个地方吗? 老者似乎早已猜到她的心思,声音从窗前传入尹月人的耳中,“进了秦楼便再没有出去的人,待姑娘达到一定实力时,自会有人为你解谜。” 尹月人还想问什么,可是一个眨眼的瞬间,窗前的那人已经消失在房间里。后来,尹月人才知道那人就是墨老。墨老在秦楼德高望重,是除卫非言外最有威信的人。 她就这样进了秦楼,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认识,只有那道似火的身影让她在秦楼的层层训练下挺了过来。她之前喜欢桃花是因为一人,后来喜欢桃花亦是因为一人。 见尹月人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琴姝走近她身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尹姐姐?” “怎么了?”尹月人从回忆里回神,眼里的怀念沉入心底,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笑靥如花。 “我们是否应该走了?”琴姝指着房外,,身上不知何时换了一袭素衣,干净整洁的莹白色长衫更衬清雅的面色,青丝半挽。 尹月人点头应下,先琴姝一步走出了房门。琴姝看着尹月人的背影,眼底的眸色逐渐深沉。 无妄殿外,木槿花依旧开得荼靡,似要将这一日的生命都开出来一样。许是高的缘故,便是炎炎夏日,这处地方也感受不到一丝热意,不时拂过的凛风更是带来几分寒意。 “这里是无妄殿,是楼主居住的地方。”尹月人向琴姝介绍道,无妄殿她自己亦未见过多次,卫非言从来都是让白亦行一人上殿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尹月人顿了一下,回首望向琴姝的方向,轻声道:“楼主决定亲自训练你,你应该是要住在无妄殿中了,做好准备哦。” 琴姝柳眉轻颦,清冷的眸子一丝诧异闪过。抬首望着眼前的大殿,白玉石阶一直延伸到殿内,红色的帷幔随着清风扬起缠绕,一派缱绻,可是殿内空空荡荡,许多在寻常之地随处可见的东西摆设,这里都没有。 一步一步,尹月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好似思虑了许久,琴姝也这样跟着她。 踩上最后一个台阶,立于殿前,凛风吹起两人的发丝,尹月人顿了许久,丹唇轻启,“你进去,楼主自会出现,我就先回去了。”说罢,尹月人转身,又走向了来时路。 尹月人走后,一道劲风向着琴姝袭来,她还未做反应,便被打倒在地面。琴姝双手撑在地面上,双眸仍是紧盯着殿内的某处,面上没有一丝尴尬,优雅地起身。 而她目光所及的那处,帷幔随风划过,一道同样夺眼的红色身影向着她款款而来。他走得极缓,却瞬息间便来到她的眼前。 凛风吹过,琴姝瘦弱的身子更显清冷,两人相对而立,彼此间的距离不过半尺,琴姝确觉得两人相隔的不止一个世界。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卫非言看着眼前又消瘦了的女子,深邃的眸子看不清情绪。 琴姝只是默默摇头,她曾以为她可以一眼看透的人,现在都已经成了远空的浓雾。 卫非言挑眉一笑,他还以为琴姝会直接说是因为她的占卜术,“你之后就会知道,以后这里便是我训练你的地方,你住在偏殿里。” “我不会住在这里。”卫非言刚说完,琴姝清冷的声音便盖住他的尾音,如湖水般的眸凝视着他。 卫非言停下手里的动作,眉头轻蹙,又飞快地收起,琴姝没有察觉到,“为何?” “我可以每日上下于这里,但是我不会住在这里。”琴姝继续说着,目光灼灼地盯着卫非言,一脸坚决。 “也罢,随你。”卫非言没有强求,不过语气却是冰冷了许多,“无妄殿内有一处训练场,以后你每日卯时在那里等我。” 自此,琴姝便开始了每日奔波于菡萏院和无妄殿的日子,可她却是乐此不疲。比起尹月人,卫非言要严苛许多,但琴姝的收获也大了许多。 每日除了基础训练,最重要的便是实战,卫非言会把琴姝推进墨老设计的机关阵里。琴姝每次进去,出来时都是一身血衣。 卫非言总会在琴姝还剩下最后一点力气将阵打开,给她一瓶药便匆匆离开。不过,每三日,卫非言依旧会留下一瓶离伤,看着琴姝饮下才飞身离开。 这日,琴姝将最后一日的离伤饮下,手中身上顿时有一股热流涌起,在她的经脉里运转着。她匆匆将手中的玉瓶放在一旁的桌面上,面色如常,可脸上的细汗却是遮不住。 “卫楼主,琴姝有事,先行离开了。”琴姝强压下体内的暴动,可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卫非言暗暗欣赏了一下琴姝难得的慌乱,打开手中的折扇,幽幽开口,“姝儿这便要走?可这离伤的功效才刚刚开始,若现在回去可是要功亏一篑呀。” 琴姝抬眸,望着对面有些得意的卫非言。这几日她也看了许多书籍,细细寻思着自己的状况,她敢断定她体内的这股乱流应该是内力,只是这内力太强太猛,她一时压不住,无法引导,便爆发了。 “你要如何?” “随我来。”卫非言起身,红色长衫配合着腰间的墨玉,如画的面容印上一层金辉,高贵冷艳。 琴姝的脸上也多了一些嫣红,清雅中又透着几分娇俏,她体内的内力已经快要向着她的经络发起攻击了。 将琴姝带到一处密室中,卫非言指挥着她坐上室内的白玉床,自己则是在一旁寻了张椅子坐下。 “按照我之前交你的方法,慢慢地将体内暴动的内力自足到顶运转一遍,先从公孙穴开始……” 卫非言的声音很沉静,每一个都铿锵有力,似有一双手,在琴姝的体内为她引导着这些到处乱窜的内力。 ------------ 第二十九章:夜居无妄,又见简月 一片绯红的房间里,惟有中间的一抹白色,不染纤尘的白色,突兀而诡异。卫非言慢慢悠悠地摇着手中的折扇,腰间的墨玉稳稳地垂于身前,艳绝天下的双眸注视着琴姝。 床上,琴姝眼眸阖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柳眉轻蹙,小巧的翘鼻上布满细汗,白皙胜雪的面上染上一层嫣红。素衣轻罗,未施粉黛面先红。 卫非言低沉的声音落入琴姝耳中,她按照卫非言的话,慢慢地引导着在体内乱窜的内力。每理顺一条经络,琴姝的眉头都要紧紧地锁上一次。 她的身体应该是从小便体弱,每一条经络都极细,被内力着如水涌般一冲刷,就如决堤的河潮,一下血脉喷张,面上密密细汗。 卫非言摇着折扇的力道忽然加大,扬起的微风拂过琴姝的身子,垂于脸颊的发丝遮住她潮红的面色。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身躯几次摇晃,片刻后又稳稳地盘坐在床上。 那一道道拂过琴姝的风好似有意识一般,环绕在她瘦弱的身子旁,一摇晃便扶起她。体内也好似有一股暖流流过她梳理好的经络,替她把隐痛拂去。 在卫非言的帮助下,琴姝终于将内力在体内运转了一圈,最后全数收回丹田。在内力回到丹田的瞬间,琴姝的身体一下松下来,倒在了白玉床上。她刚才太过紧张,如今一放松,自然就垮了下来。 “一月离伤,十年功力。”卫非言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壶清茶,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明日,我将亲自上场试一试你的能力。” 琴姝还未细细感受体内出现的内力,听见卫非言的话,强撑着身子,嘴角扬起一抹僵硬的微笑,“多谢。” 卫非言薄唇勾起一丝微妙的弧度,淡漠的眸子转向琴姝的方向,眼中一似兴味,将手中的茶杯递向琴姝的方向,“明日,你便不会谢我了。” 琴姝拖着疲惫的身子,款款走至卫非言的身前,软弱无力的手腕在袖口动了几下,才接过卫非言手中的茶杯,她努力避开卫非言的手,还是碰上了那只冰冷的手。 双眼低垂,暗暗扫过卫非言艳丽的面容,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琴姝亦是不动声色地坐在卫非言的对面,“至少现在我是感谢你的。” 卫非言仰头笑了一声,可那声音平淡如常,好似为了笑而笑一般,没有任何感情,“现下天色已晚,你便待在我无妄殿罢,至于晚膳,我已经让人送到偏殿中了。” 言毕,卫非言没有给琴姝回答的时间,自己先一步走出密室,瞬息间便消失在琴姝的视野中。 待卫非言完全消失了,琴姝才低过头,手中的清茶已经凉了,冰冷的杯盏好似卫非言的指尖,拿在手中是冰冷的,可握久了便渡了她的体温,多了分温度。 琴姝还是将手的清茶饮下,在茶水入喉的那一刻,她的瞳孔微睁,这是简月晒的茶! 简月在远亲家的那几年,一直都是做小劳工,远亲家是晒茶的,家中有一处茶园。小小的简月总会苦中作乐,把远亲不用的茶叶收集起来,照着他们的样子悄悄地晒茶炒茶,也得到了不少手艺。 入了秦楼,她无事便会和云舒外出去寻些新奇的茶叶来晒,也总会找时间去藏书阁看看炒茶的书卷。说来也可笑,那个她最厌恶的地方教给她的东西,竟成了她的手艺绝活。 先前,琴姝太累了,没有闻出卫非言手中的茶盅里竟是简月的茶。她将手中的杯子转了一圈,一只清艳绝尘的莲花绽放其间,这是菡萏院的杯子。 所以,他是去菡萏院把这些东西拿了上来吗? 琴姝视线看向卫非言离开的方向,陷入沉思。卫非言总是出其不意,每一步都让她看不清。 静坐了一会儿,琴姝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如湖水的眸子凝望了一会儿,亦走出了密室。在她走出不久,密室里便出现了一道身影将她留在桌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还未走到偏殿,琴姝便已经闻见了飘出十里的菜香,这味道…… 琴姝突然提起脚步,训练许久的轻功第一次用在身上。缓缓推开房门,琴姝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月白色衣衫,一头青丝高束,相较平时更多了一份英姿。 “见过小姐。”简月微微俯身行礼道,脸上亦如往常的温婉笑意,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琴姝不自觉地又放慢了脚步,她面上的欣喜一扫而空,可眉梢的笑意依旧挂在脸上,她迈过门前的木槛,“简月,你为何在这里?” 无妄殿连尹月人来都要千求万请,简月怎得这么简单就上来了? 简月将手里的盘子在桌上摆做花状,用食盒边上的手绢细细地将本就干净的手擦拭一遍,才跨步走到琴姝的身边,“简月已经通过了重域的第一层训练,楼主特许简月来见一见小姐。” 听见简月的话,琴姝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瞬即她又走到桌前,看着上面熟悉的饭菜,眼中仍是有些感动。这几日她往返于菡萏院和无妄殿之间,根本没有时间好好做饭,也都是简单吃一点,便歇下了。 “那云舒呢?”琴姝在桌前坐下,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向简月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曾见过她,已经在第二重训练了,她比我先过,便急着进入第二重,应是不知道可以出来见小姐的。”简月为琴姝将碗筷布置好,十分自觉地站在她的身后。 听见简月的话,琴姝有些许的惭愧,她知道以她自己的能力,要过第一重的训练定是要再过许久的。如今算是添了卫非言的福,得了十年内力,她应是要谢谢他的。 “简月你可以出来多久?” “一日,明日简月便要回去了。” “那这一日,你可是与我待在这里?”琴姝又从食盒里取出一副碗筷,在桌前摆放好。 简月看着琴姝的动作,心下一动,只在心间默默记下,“一切听从小姐安排。” 琴姝放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便将碗筷准备好了,“半月未见,你我二人好生一聚,你且坐下吧。” 简月犹豫了一会儿,瞥见琴姝眼中的笑意,亦是莞尔一笑,在琴姝身边做坐下,“谢小姐。” 琴姝只是嫣然扬唇,清雅绝尘,似一缕清风,拂过简月的心田。 不知是因为简月在身边,还是突然有了内力,琴姝这次倒是吃了许多。她静静看着简月将桌上的残羹收拾进食盒,眼眸里一抹深沉闪过,“简月你是何时进的秦楼?” “三年前的腊冬,如今想也已是过去了许久,物是人非了。”简月一边收拾一边感叹道。 半年前,她曾听云舒说她的远亲家里因为她逃走了,只能将自己的女儿卖出去,年迈的老人因为伤心过度,哭花了眼,如今天色一晚便看不清了。 听到这些,简月亦只是感慨一下,因果不空,所有的轮回最终还是会落在自己的身上。只是关于那个男人,她却是再无消息,好似从未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一般。 天色愈渐暗沉,夜幕缓缓拉下,远处的红霞艳得亮眼。每次看见这样的景色,琴姝都有想要记录下来的冲动,可是她一无相机,二无手艺,最后都只能记在心里。 卫非言不喜人走动,琴姝便只在偏殿的前院找了张椅子坐下,手中拿着的是她托沉木楼的人做好的魔方。她在进重域前便找了人做,可是之后一直没有时间,也就没有去取,这次还是简月取来的。 嫣红的光照在琴姝白皙胜雪的脸颊上,纤长的手指在魔方上轻快地转动着,铁力木做的小方块转动时发出沙沙声,为不时掠过的凛风作伴。 简月站在身后,看着琴姝手指飞转间便将凌乱不堪的魔方变回了原样,不知不觉间离琴姝越来越近,只为看清琴姝的动作。 琴姝只是感受到了简月的靠近,她回首,飞快地将手中的魔方打乱,递在简月的手中,“你来试试。” 简月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块,脸上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将才还是每面一个颜色,现在却又成了那副凌乱的模样,“小,小姐,我不可以的。” 琴姝淡淡地摇头,最后一抹残阳在她身降下,殷红如血的光辉衬着她清雅的面容,一半似妖一半似仙,美艳绝伦却又淡雅绝尘,矛盾又和谐,“你跟着我的指示做。” 琴姝打乱的魔方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已经将魔方的四侧面底层和中心块还原了。简月只需跟着她的口诀做,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可以将魔方还原。 “中间左边的方块,向上逆转,向左逆转,向上顺转……”琴姝的声音很稳很柔,每一个字都清楚地传入简月的耳中。 跟着琴姝的指示,简月果然将手中的方块还原成了最初的规整模样。再最后一下扭转时,简月的心也跟着轻响了一声,她仔仔细细地将魔方打量了一圈,惊喜地抬眼,便撞进琴姝湖水般的眸子。 简月立刻将魔方放在琴姝身旁的石桌上,半跪在地面上,道:“谢小姐不吝赐教,简月三生有幸。” “简月,你可知我为何要教你?”琴姝让简月起身,自己缓缓走到她的身前,低声问道。 简月只是摇头,清润的目光望了琴姝一眼,又匆忙低下头,道:“简月不知。” ------------ 第三十章:月冷夜深,训练开始 琴姝拿起手边的魔方,半挽着的青丝散落在身后,随着风扬起,亦牵动着简月的心弦。无妄殿外的木槿花开得愈发荼靡,琴姝一身淡雅素衣,殷红似血的花瓣亦未夺去琴姝半分风采。 “我在等着你带我去落尘楼的那日。”琴姝勾唇一笑,双眼盯着简月,如湖水的双眸包容着许多简月看不清的情绪。 魔方在她的手中再次打乱,琴姝将打乱的魔方交到简月手中,“这块魔方给你吧,我等着你可以自己将这块魔方还原的时候。” 简月双唇轻启,双眸不解地望着琴姝,开口道:“小姐,这是……” 琴姝此时已经回过身,半坐在石椅上,声音较之前低哑了许多,“简月,一到七十八,你最喜欢那个数字呀?” 简月细眉轻颦,她凝望着琴姝的背影,青丝将琴姝的脸遮得完整,可简月还是能想象到琴姝舒雅的面容,以及那双看不透的双眸。 犹豫了一会儿,简月回道:“十。” 十岁那年,是她最幸福,亦是她最难忘的一年,这个数字至此便在她心上成了执念,这一年亦是。 听见简月的回答,琴姝便知道简月还是不能放下,只是这样的家恨,如果轻易便忘下,也只有云舒那样心大的丫头可以做到吧,或者说,没人放下,她亦一样。 过了许久,琴姝幽幽转身,轻声开口,“简月,我累了,歇息吧。” “是。”简月忙应下,将琴姝给的魔方收进宽大的袖口,款步退回偏殿,为琴姝准备洗漱的事宜去了。 一轮银辉不知何时已升上树梢,木槿树的残影落在琴姝的眼前,她自腰间的荷包里取出那副塔罗牌,将荷包摊开做桌布铺在石桌上。这个荷包是她自己缝制的,收起是荷包,打开便可做占卜的桌布。 许是前世带来的习惯,她任何时候都要将塔罗牌带在身上,才会觉得安心。 她将塔罗牌在桌上背面朝上铺开,双手放在上面,顺时针转了一会儿,才在身前收起,理了几次后,从里面抽出第十张牌。 将其余的牌收好,放进折好的荷包中,琴姝拿起桌上的塔罗牌,淡漠的双眸微微放大,月光下,她的脸上一丝震惊。竟然是宝剑八! 琴姝双眸望向在殿内忙碌的身影,柳眉轻蹙,眼底掠过一丝不忍,如果简月不能自己看透,她的结局将会是那牌中之人,划地自限,自陷涂泥。 占卜的结果并不是无法改变的,塔罗占卜便是来解决以后会遇见的问题的,只有事先知道了,才能最好地去解决。 “小姐,所有都已经备好,你可以来安寝了。”简月温柔的声音从殿内传来,琴姝将手中的塔罗牌收回荷包,若无其事地走进殿内。 琴姝睡在寝殿内的玉床之上,简则睡在一屏之隔的软塌之上,清冷的光辉照进殿内,琴姝拿起之前占卜出来的结果,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双眸灼灼,却不知在思寻着什么。 简月侧过身,透过琉璃屏风,看向床上的琴姝 ,手上拿出琴姝给她的魔方,细细摸索着。她没有去转动,每翻过一面,便能摸到铁力木光洁的表面,一样细腻的质感,她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夜无话,所有的心声最后都留给了深深夜色。琴姝起身时,简月已经不在了,走过屏风,殿内的一切都已恢复如常。她兴意讪讪地走回床起,将那张宝剑八又放回荷包中。 昨夜,她一直在寻思着解决办法,谁知想着想着便睡了下去。望着殿内飘舞着的红色幔带,琴姝不做犹豫,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匆匆走出寝殿。今日,卫非言要亲自指导她。 她从未见过卫非言用武功的模样,但是她现在脑海中还有初见的那一幕:绿树红衣绕,人未动,叶满天,一眼万年。 琴姝舞剑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眼见剑尖就要触地,一道劲风袭来,琴姝手中的剑忽地向上舞去。琴姝稳不住身形,跟着剑影转过数圈。反应过来的琴姝加大自己手上的力道,终于将剑身稳住了。 双眼随着剑身的残影定住,琴姝便看见卫非言摇着那把折扇,依旧是一身似血红衣,薄唇挂着一抹弧度,新生的骄阳在他身后亦成了衬托。 不用细想便知,刚才那道劲风是出自他之手。 “你这是想到要与我比武便失了心智?”卫非言在训练场外寻了处位置坐下,幽幽说道。他的眼角扬着一抹明显的笑意,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琴姝收起剑,放回一旁的架子上,白皙胜雪的脸上抹上一层绯红,更多了一分娇俏,倒像了几分豆蔻年华应有的活力。 “能与卫楼主请教,自是万分荣幸。”琴姝嫣然一笑,只是那笑意却未触及眼底,不过,也足以动人心弦。 自十年前一人惊天下后,江湖上再无人见卫非言出过手,只是每次各派之间有情况,总能看见卫非言那道火红的身影,薄唇一开口便引起一门派之争。可江湖众派却对他无可奈何,打不过,寻不到,只能自己受苦自己吞。 不管卫非言的目的是什么,琴姝知道,至少这一刻,卫非言是真心为她好的。 似乎是被琴姝的话取悦到,卫非言仰天笑了几声,那声音传入琴姝耳中,一声声敲打着她的心,让她莫名生出畏惧感,有了内力后,她才知道,卫非言的实力竟然这样强。 “不止万分,是三生有幸,想来我也许久未出手。”卫非言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怀念,自那场盛会后,江湖上便再无人敢与他动手。 “我不会用内力,亦不会出全力,你先赤手与我打一遍吧。”说着,卫非言便飞身来到琴姝的身边,一股冷香袭来,与琴姝身上的清雅莲香交融。 琴姝湖水般的眸子在卫非言身前扫过,抱拳道:“那便请卫楼主赐教了。” 话音刚落,琴姝便如一道闪电袭向卫非言的左侧,手做刀状,还未劈向卫非言便被卫非言打落。看似轻飘飘的一下,然琴姝的手仍是立刻红了一片。 她未放在心上,依旧集中精力向着卫非言的身边袭去,卫非言站在原地便未动过,琴姝的每个方位都试了一遍,可每次都被卫非言提前拦下。 “姝儿,你这速度太慢了,那十年内力在你体内真是全然无用。”卫非言似失落地摇着头,眼眸半垂着。 琴姝双唇紧抿着,没有错过卫非言一丝的变化,抓住他调侃的瞬间便又向着卫非言的身后袭去,可还是被卫非言打落,她这次带上了几分内力,卫非言手一挥,琴姝便被反噬了。 她的身子一下子低了下去,半跪在地面上,嘴角挂了一点血迹,她埋首,用手抹去,再抬首时,胜雪红颜只剩惨白和坚毅。 卫非言见琴姝的模样,一直垂在身边的左手动了动又放回原处,薄唇轻启,“不过半柱香时间,姝儿便倒下了吗?” 琴姝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沉重地站起身,瘦弱的身子慢慢地立在卫非言的对面,湖水般的眸子深深沉沉,似有猛兽在里面蛰伏。卫非言很满意琴姝的状态,他扬唇一笑,右手向着琴姝招手,示意琴姝继续。 日头渐炎,琴姝清雅的小脸却比寒雪更白,一身衣衫早已没有了飘然的气质,内衫已经沾满了香汗。她努力抿着双唇,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卫非言假意看着远空,手中的折扇遮在面上,幽幽地开口道:“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姝儿先歇息一下吧。” 琴姝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应下,袖口里的手疯狂颤抖着,可在她的竭力压制下,还是没有太过夸张。卫非言垂眸扫了她一眼,良久,一语未发,飞身离开了训练场。 “噗” 卫非言的身影消失在天边的一瞬,琴姝再也坚持不住,瘦弱的身子便倒在了训练场上,嘴角的鲜血滴落在地面,一身素衣在地面开成颓败的素花。 尽管卫非言已经将自己压制到最弱,可琴姝依旧无法承受住他的力量,再加上第一次对内力的控制不够,她觉得自己体内许多经脉都应该受不住冲击,损坏了。 只是,她的尊严让她不愿在外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弱势,她强撑着身子,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地走出训练场,可是不过几步,她便再次倒在地上。 这具身体真是太弱了!琴姝不禁吐槽道。 琴姝走后,卫非言的身子再次现身在训练场上,他手中拿着一只白玉瓶,双眸灼灼地盯着琴姝沉重的身子,眼眸深深,不知在想着什么。 良久,他将手中的白玉瓶放在一旁的桌面,似有不放心,他又取下一条红丝带,缠绕在瓶身上。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佳作,卫非言才再次离开,唯有桌上的那只玉瓶上多出的绸缎在风中飘荡着。 再回来时,琴姝已经换了一身衣衫,之前那件染了血迹。一进入训练场,琴姝便看见在桌面的那只玉瓶,纤纤玉指拿起那只玉瓶,微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动。她细细解去缠绕其上的红绸,露出瓶身的字样“白露霜丸”。 这是…… 琴姝柳眉轻锁,从这名字来看应是疗伤药,可她却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的药,名字取得这般诗意盎然,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只闻其名的人。 ------------ 第三十一章:不觉三月,初次下山 神医谷,百里云。 有的人便是如此,不过一次听闻便能让人记在心间,许久未忘。但琴姝如今亦能记起百里云的原因,只因为她有一种直觉,她和这位神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将玉瓶打开,琴姝便看见里面安静躺着五粒洁白无瑕、如玉剔透的白色药丸。瓶口将将拿开,淡淡的药香便自瓶中飘出,光是闻了一下,琴姝便觉得身心轻松了许多。 无妄殿除了卫非言再无他人,所以这是卫非言留下的?琴姝将玉瓶封上,放回了原处,这药还是等卫非言来时再问一下吧。 琴姝放下玉瓶后便款步走到训练场上,手还未碰上案桌上挂着的长剑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破风声,她立即转身,隐约间似有什么东西向她袭来,她下意识想要将它打落,却听见一道声音,又将那物接在怀中。 待那东西落在怀中时,琴姝才看清它,正是她之前放在桌上的白露霜丸。抬首,卫非言正坐在一旁,桌上放着一个大方檀木食盒。 “先将午膳用了,下午再继续。”卫非言半倚在桌旁,嘴角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笑意,“还有你手里的药丸是给你疗伤的。” 说罢,卫非言没有要动的意思,琴姝只好走下台阶,将食盒里的饭菜取了出来,在桌上摆开。 红枣,百合,山药,枸杞……这些东西? 琴姝抬眸望了卫非言一眼,却见他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修长的手指捏着水墨江山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见琴姝抬眸,卫非言似有些奇怪,他剑眉轻挑,淡漠的双眸斜斜地看向她,“看我作甚?” 琴姝低头,将手中的最后一道银耳莲子羹放上桌面,再次抬首时,眼眸里不见一丝情绪,淡淡道:“无事,只是卫楼主可是要一起?” 卫非言收起手中的折扇,嘴角勾出一抹戏谑的笑,兴致勃勃地凑近琴姝,好笑道:“怎得,与本主一起用膳有何不对?” 琴姝轻轻摆首,在卫非言的右手边款款落坐,道:“是琴姝太过惊喜了,毕竟以卫楼主的身份,不应与琴姝在此地用膳的。” “哦,那堂堂琴家大小姐在这练功场里用膳便是应该的吗?”卫非言调笑道。只是话音刚落,他深沉的眸底便闪过一丝懊恼。 琴姝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清雅淡泊的面容上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清亮的眸子平静如湖水,“早已不是了。” 卫非言一下将扇子收于腰间,自食盒中取出两副碗筷,一副推向琴姝的方向,一副留在自己身前,双眸凝视着琴姝,道:“姝儿倒是看得透彻。” “那不若卫楼主再创一场琴家的繁华?”琴姝半开玩笑道。 卫非言却是双眸沉沉,如墨玉的眸子半垂,遮去眼底的情绪。少顷,他薄唇轻扬,笑着说道:“若是姝儿想要,又有何不可?” 琴姝抬眸,清亮的眸子凝视着对面的卫非言,似要将他看透,却发现他仍是一派无谓的模样,嘴角的笑意亦真亦假,让人分不清。 “谢卫楼主美意了,这是琴姝自己的事,理应自己解决。”琴姝眉眼微弯,似笑非笑。 卫非言就在对面,琴姝简单吃了一些便放下双筷,抬首时,卫非言亦正好放下筷子,他不知何时拿出一张似血手绢,轻轻拭去嘴角不存在的油渍。 “这无妄殿姝儿应还未好好见过罢,今日本主闲下无事便带姝儿好生看一看,如何?” “卫楼主此意正是琴姝所想。” 盛夏的日中,烈日炎炎照空中,清衫红衣相依行,琴姝有意落在卫非言的身后,卫非言亦注意到她的动作,跟着慢下步子,和她并行一排。琴姝轻瞟一眼身边之人,也不在纠结,只将视线放向无妄殿的美景。 无妄殿身处高山之巅,夏日更多了几分清凉,只是那天边的烈日也近了几分。无妄殿外没有什么植物,只石阶旁那成片的木槿树,生得艳艳夺目。一树翠色,一抹殷红。 整个无妄殿内,一丝生气也没有,便是窗边偶然现身的绿植也像那画中一般,徒有姿态没有灵魂。琴姝不禁斜眼瞥视着身边艳艳独绝的男子,从一个人的住所布置是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性的。 “怎得?姝儿可是对我这无妄殿有什么看法?”注意到琴姝的视线,卫非言停下脚步,戏谑道。 琴姝淡淡摇头,她只是想到了之前对秦楼的占卜结果,那张逆位的宝剑国王。这应该就是那位秦楼的前楼主吧,最后…… 她再次望向卫非言,自古都是成王败寇,多少旧事都被埋在这座殿内,这座殿亦是最孤独的存在吧。 “这无妄殿倒是少了些生气。”琴姝慢慢悠悠地停下,眸光印上天边的烈日,云卷云舒都在眸中翻涌。 “本主却是喜欢这份孤寂,无人便无事,亦无麻烦。”卫非言再次摇起他手中的折扇,飘起的青丝遮去他嘴角的薄凉。 琴姝突然想到之前的听闻,卫非言除了那一身冠绝天下的武功,最让江湖众人深记的便是他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每过几月不惹一次门派之争,便不会消停。所以,那一个才是真的他? 思寻了许久,直到卫非言如玉低沉的声音响起,琴姝的才回过神,她摇去脑中那凌乱的思绪,望向卫非言时,眸中只剩一片清亮,“卫楼主,我们也应该回训练场了吧?” 卫非言挑眉,剑眉下的狭长双眼微眯,“那便回去吧,本主走这许久也有些累了。” 琴姝默默瞟了卫非言一眼,精致如画的脸上不见半分颓态,他们不过走了不出半柱香。 卫非言全然没有在意琴姝的目光,只是摇着扇又原路返回,边走边轻声呢喃道:“这无妄殿,本主亦未怎么看过,如今这一走竟连路也有些忘了。” 说着,似乎注意到琴姝未跟上,他还回首,对着琴姝说道:“姝儿若再耽搁,本主便真要忘记了,还是快些跟上吧。” 闻言,琴姝忍俊不禁,双手掩唇,这样的卫非言莫名有些可爱,她迈开步子,跟在了卫非言身后。红衣飘飘将琴姝的青衫遮去,亦将琴姝的全部视线都收去,只落在眼前之人的身上。 多年之后,卫非言还记得这一日,琴姝乖巧地如同稚童,踩着轻柔的步子跟在他的身后。这样的时光,他再也寻不见,之后他总是跟着琴姝的步伐。 有了卫非言全心的教导,琴姝进步得极快,虽然每日都还是如同在受虐一般,但她已经能够趁卫非言不注意碰到他的身体了。 卫非言每日午时都会带琴姝在无妄殿里到处走走,有时他自己都寻不到路,还是琴姝带着他回到训练场的。 每日,琴姝都能感觉到卫非言的力量要大上一分,可偏就是那一分,她要用一天才能再次靠近卫非言一点。 期间,云舒也曾来见过琴姝,依旧是那样没心没肺的笑靥。简月也曾一同来过,琴姝总会不经意地和她聊起小时的事情,想要开导她一番,只是简月那温婉如初的模样,让琴姝不知道她是否听了进去。 夏日在琴姝一次又一次的倒地声里,退了下去,青翠的树叶染上或黄或红的颜色,清风拂过,连树叶的响声也沙哑了许多。 殿外的木槿花也早早凋落,残败的花瓣坠在白玉石阶上,琴姝一身清简素衣,纤纤玉手轻轻捏起地上的落英,目光望向台阶下的层层群山。 她在无妄殿已经待了近三个月了,与世隔绝,好像已经忘却了自己,却又没有。她将自己醒来的那天定为周一,每七天便做一次占卜。昨晚,她又做了一次,今天,她会遇见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今日是白露,鸿雁来,玄鸟归。卫非言寻思着琴姝这三月几乎没有休息过,每日都是竭力才收手,便让尹月人带她下山去秦城游玩,她现在正是在等尹月人。 隐约间,似有一人在呼唤着琴姝的名字,清脆的声音如银铃轻响,尾音上扬,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味。琴姝闻言抬首,清亮如水的眸中出现一道桃花般身影,空中亦飘来阵阵桃花香。 瞬息间,琴姝眼前的片片残叶便散去,婀娜的女子一身粉桃色罗裙,银丝缠绕其间绣成一朵冷艳的桃花,一条月白细绸将不及一握的腰身缠上,清脆的摇铃挂在腰间。 只见她将青丝绾做垂鬟分肖髻,头上的桃花步摇伴着轻快的步子欢快地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双浅色桃花绣花鞋踩上地面,便将那尘埃尽数拂去。 见琴姝一身清简素衣,尹月人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快步走在琴姝身前,媚声道:“小姝,我们可是下山游玩,不是在离山训练,你何不换一件俏丽的衣衫?” 琴姝细细打量尹月人,她立刻走到琴姝面前,转了一圈,展示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半晌,琴姝柔声开口道:“尹姐姐这一身是极好的,只是琴姝还是习惯一身素衣。” 尹月人脸上的笑靥一下淡了下去,她凑到琴姝眼前道:“习惯是可以改的,不若小姝让我为你梳妆如何?” 自第一眼起,尹月人便有这样的想法,琴姝这般天生丽质的清雅佳人,真是她此生遇见美的最舒心的一个。琴姝的美是润物无声的,不带一丝攻击性。 ------------ 第三十二章:秦楼圣主,河神祭祀 琴姝明显能感受到尹月人说出这话时眼中迸发而出的光芒,然,她仍是摇头,道:“多谢尹姐姐的好意,可我们只有一日时间,若再耽搁在梳妆上,游玩的时间便没有了。” 尹月人歪着头寻思了一阵,双目扫过琴姝澄澈的双眼,美目流转间,恍惚看见无妄殿内有一道红色的身影,她立刻牵上琴姝的手,道:“小姝说的对,我们走吧。” 琴姝似有所感,回首向殿内望去,却之见殿内红绸飘飘,满天的帷幔将视线遮去,眼中一片红光。她低头摆首,嘴角扬起一抹微妙的笑,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琴姝的身影消失在石阶之下后,层层帷幔中现出一道身影,身姿修长挺立如竹,手中的水墨山河折扇不经意地扇动着,围绕在他身前的红绸丝丝绕开,露出他艳艳独绝的面容。 无妄殿有一条林径,可以直接通到山下去,而山下便是秦城,尹月人正是带着琴姝走得这条林径。双脚刚踩过白玉石阶,便是黄土大地,眼前亦出现了郁郁葱葱的树影。 尹月人松开了握着琴姝的手,眼中闪过一丝为难,可卫非言的命令,她又不能违抗。这三月,琴姝一直是卫非言在教,尹月人对琴姝的实力半分不知,可卫非言要她检验琴姝这三月的成长。 “小姝,我在山下的酒肆等你半个时辰,若是没有来,便不能下山。”尹月人看着眼前的路,这条路走的人不多,只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条小径。 说着,尹月人也未给琴姝反应的时间,伴着清脆悦耳的摇铃声,她便几个飞身在树影中消失了。琴姝美目灼灼,看向尹月人的身影,眼中好似出现一道轨迹,尹月人的身影在她的眼中成了一道残影。 想到卫非言这三月对她的训练,琴姝转身望着山顶早已寻不见的无妄殿,眼眸深深。良久,她才开始向着山下掠去,正好也让她看看自己的进步。 琴姝提起步子,一个飞身站在一条低矮粗壮的树干上,稳下身子,她又向着下一棵树上掠去。每一次她都让自己尽量落得更高更远,直到达到了自己的极限,才不再继续向上。 影影绰绰的林子里,一道青白的身影不时在树身间闪过,她的身影由慢转快,最后只留下一道残影。 离山下的某处酒肆,赫赤色的旗帆在风中飘扬着,酒肆里的人并不多,只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人。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原本坐着的众人纷纷起身,视线望向声音的来处。 顷刻间,半空中闪现出一道桃色的影子,众人立刻抱拳,恭敬地向着来人道:“参见右护法。” 尹月人已经坐在窗边,手中捏着一块玉牌,媚眼上挑,腰间的月白色绸带绕在纤细的手腕上,婀娜的身姿半倚在桌前,淡淡的桃花香在空中散开。 “你们继续,我在等人。”尹月人将手中的玉牌抛向柜前的掌柜,大腹便便的掌柜立刻以他那个身躯做不到的速度,飞快来到尹月人的身边,恭敬地埋着首,听着尹月人接下来的吩咐。 “这块玉牌的标志你们要记下,她的地位等同我和白亦行。” 玉牌上是两个三角形相对形成的六芒星,初见这个形状时,尹月人端详了许久,总觉得有些新奇怪异,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形状。 闻言,掌柜立刻低下身子,肥胖的身子倒是灵活,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抬首,开口道:“是,属下记住了,敢问护法,这位大人应如何称呼?” “圣主,秦楼圣主。”尹月人倩目眺望着身后的离山,眼眸中好似又出现了那个惊艳绝尘的女子。那个人,注定是不会沦为凡尘的,总有一天,她的名字会震惊江湖。 秦楼圣主,断生死知阴阳。许久后,人们想到秦楼便会想到那位淡雅出尘的女子。 掌柜绿豆般的小眼睛闪过一丝疑惑,秦楼何时有这样的人了?但念及自家楼主的小习惯,他又释然了,想来楼主这次定是“捡”了位大人物。 其他人听见尹月人的话,亦是一脸诧异,眉头微锁,这位圣主是什么来头,竟直接和护法比肩! 然,秦楼一向纪律森严,他们心中有疑问,却不敢做问,只能留在心间。或者可以说,他们对卫非言的命令是绝对服从的,只因为卫非言是带他们走出深渊的人。 “属下记下了。”掌柜俯着身子,接而问道:“护法可还有其他吩咐?” 尹月人表情淡淡,轻轻挥手,腕上的绸带随之摆动着,“你退下罢。”忽得,她又想起了什么,丹唇轻启,道:“备些清茶。” “是。”应下后,掌柜便转身走近后院。 其他人亦收回飘忽的视线,继续和自己身前之人轻声交流着什么,只是那声音却轻得听不见,然在场都是武林高手,也都听得一丝不差。尹月人阖眸,默默听着他们的江湖话。 “话说,大越国境内的那几个门派好似都已经归顺大越了,这江湖不好吗,偏要参与到那诡秘的朝廷中去。”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江湖自在不要,说不定在憋着什么大阴谋呢!” “再大的阴谋我秦楼也不惧,这些年的风雨飘摇,我秦楼何时动摇过分毫!”壮汉说得热血沸腾,声音不自觉加大了不少,一双虎目扫过眼前之人,却见眼前人呆愣愣地盯着某处。 他立刻不愿了,伸手去抓着眼前人的手臂,也忘了尹月人还在这里,朗声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眼前人将他的手扒拉下,头也未转,轻声细语道:“安静些,莫惊了人。” 壮汉刚刚要继续开口,便听见尹月人娇媚的声音在店内响起,“想不到小姝长进如此之快,不过比我慢了一盏茶时间。” 尹月人一开口,众人的视线都望向店外的方向,壮汉亦看了出去,一双虎目瞬间睁大,不敢置信地盯着款款而来的女子。这…… 一时间,他竟找不出言语来形容眼前的女子,只觉得这样的人,好似在天上,不该在人间。 店外,琴姝一身清简素衣,不做任何装饰,只腰间挂着一块玉佩,流苏随着她莲步轻踩幽幽摆动着,青丝半绾,檀木莲花发簪穿插其间。 未施粉黛而面色胜雪,肤若凝脂,螓首蛾眉,丹唇未染而红,美目流转间似有万千星子闪烁。一时间,将店内众人都看呆了,好一位出尘淡泊的女子。 琴姝双眸在店内轻扫,一下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尹月人,她缓缓走到尹月人身边,掀起裙摆,在尹月人身边坐下。 大家的视线本就一直追随着琴姝的身影,在看见她竟和尹月人坐在一起时,心里飘飘转转的心思都归入了尘土。 尹月人,秦楼之人都是知道的,一张美人面,一颗冷情心,那副赤焰鞭下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这位女子定然亦不是简单的,应该就是尹护法口中的圣主了。 他们将视线转向琴腰间的那块玉佩,心中的疑问有了解释,立刻半跪在地面,神色严肃,道:“属下参加圣主。” 见众人的阵势,琴姝转头望向尹月人却见她轻轻颔首,她立刻柔声道:“退下吧,我与护法有话说。” “是。”众人抱拳,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只是那目光还是直不住地瞟向两人的方向。琴姝和尹月人坐一起,全然似一副画卷般。一直以来,尹月人都是秦楼的第一美人,如今应是要再添一位了。 众人退下,琴姝说话双眸转向尹月人,用眼神向她询问着,却见尹月人将之前丢给掌柜的玉牌拿了出来,递在琴姝眼前,“这是楼主的意思。” 琴姝接过,看着玉牌的形状,以及边角细细刻下的“琴”字,想起今早卫非言交给她的玉佩。半月前,卫非言曾问她可有什么形状比较新颖,她便将塔罗牌后的六芒星画了下来,不曾想他竟拿去做了玉佩。 这玉佩正是她腰间挂着那块,卫非言叮嘱她定不要离身。 “这是专属你的身份牌,和你腰间的那块玉佩一样,任何时候,见玉如见人。因此,除了特殊情况,定不能离身,知道吗?”尹月人严肃地看着琴姝,双眸如炬。 “嗯。”琴姝轻声应下,将玉牌收入袖口。 “参见圣主。”刚才肆内的声音,掌柜全数听在耳中,他立即端着泡好的茶盅,肥胖的身子一抖一抖地走到琴姝面前,“这是远清茶,望圣主笑纳。”见琴姝点头应下,他才缓缓退到柜台前。 “今日是白露,秦楼会举办祭河神香会,待你休息够了,我带你去看看吧。”尹月人双手撑在桌前,眉眼轻挑,秦城的河神香会可是很热闹的。 “河神?”琴姝柳眉轻颦,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她在进城时,没有注意,不过秦城好像没有护城河。 “秦城有一条河,秦河。由北自南贯通秦城,是秦城人的母河,每年会进行两次祭祀,春秋各一次。”尹月人知道琴姝对秦城的了解不多,主动解释道。 是先有秦河才有的秦城,秦城的先祖便是在此地看见了这条河才决心在此安居的。每次祭祀都会进行整整七日,如今正是第一日,尹月人已经向卫非言请示过了,这七日她都可以带琴姝下山。 ------------ 第三十三章:秦河意外,神秘黑衣 秦城,秦河上,渔船画舫混杂在一起,画舫里的宾客们欢聚一堂,欣赏着渔夫们娴熟垂钓捕鱼的身影,亦有身怀雅致的贵人寻来鱼竿自己一享垂钓的乐趣。 清波碧影,青山翠意在河面晃晃悠悠,轻风掠过荡开层层涟漪,雕梁画栋的画舫罗绮遍布,质朴无华的渔船又是形单影只,繁华与朴素皆在河面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似是为了庆祝这难得的盛典,天色格外的清,云卷云舒皆是一目了然。一位身着华衣、腰佩玉玦、青丝高束的男子闲坐船头,眼眸半阖,身子随着船身飘飘荡荡,心思百转千回,不知所想。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位衣着朴实的中年男人,面色严肃,双眼紧盯着船头的男子,他犹豫了许久,才颤颤巍巍地开口,“五皇子,你可万万要当心,这秦河深不可测,掉了下去,可就是生死未知了。” 闻言,男子幽幽睁开眼,双眸深沉如墨,高挑的鼻梁更显贵气,只见他将双手枕于头下,漫不经心道:“我已不是无知小儿,怎会在这样的地方掉落,陈叔,你也太紧张了吧。” 陈叔仍是不放心,他缓缓走到男子身边,刚要开口,便听见男子低沉高贵的声音传入耳中,冰冷得没有感情,“还有,我已不是什么五皇子了,一直都不是。” 陈叔看着眼前刚刚及冠的男子,一脸的贵气,生来便是一身皇室风范。只是,有时命运总是爱捉弄人的,他的出生却是不被祝福的,只因他的出生是他娘亲用命换来的。 他是一个被遗弃的皇子,而现在也是一个被灭国的皇子,他的存在是什么呢?先是克了自己的娘亲,后又克了自己的国家?连玦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却怎么也早不到答案。 “玦公子,你快些回船舱吧,算属下求你了。”陈叔张口还是换了称呼,虽然外人对连国五皇子没有半分映象,但以如今的形式还是低调些的好。 连玦张望着头顶有些焦急的陈叔,双眸阖着过了半晌,他撑起身子,似有不耐地开口道:“好了,我知道了。陈叔不是我说,你这性子真的要改一改了,这般啰嗦,谁家姑娘愿……” 连玦的话未说完,便觉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他的身姿亦更着飘摆不定,脚下未站稳,身子向着秦河倒去。 “公子!”陈叔立刻上前,伸手想要将连玦拉回,却只连衣袂都未触及,连玦便坠入了秦河中。 陈叔立刻冲到船头,毫不犹豫地就要向着河里跳下去,却被一道黑色的身影拦下。那身影将他推倒在画舫的船板上,下一秒便跳入秦河里,向着连玦的方向游去。 陈叔急忙起身,看着黑衣人的动作,他立刻奔向船舱中,抱着两条毯子出来,站在船头,双目紧盯着河里的两道身影。刚才似乎是被别的船撞到了,现在已经慢慢稳定下来了。 连玦是不会游水的,他掉入河中后,双手便疯狂地张扬着,可身子还是一步步沉入河中,忽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身子更加快速地沉入河中,连玦却是笑了,脸上一片释然。 就在他阖上双眼时,忽觉眼前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以飞鱼般的动作向他袭来,强壮有力的手臂捞过他的腰身,将他拖向河面。 他转首,望着眼前的黑色身影,入目却是冰冷的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眸子,比这秦河的水更加冰冷。 不过瞬息间,连玦便被那人救上了船舫。陈叔立刻上前,用手中的毯子将湿漉漉的连玦裹上,同时也将手中的另一份毯子递在了黑衣人的手中,这时他才看清黑衣人的面具,那是一朵半开的莲花。 黑衣人目光如冰,扫了连玦一眼便是飞身离开了画舫,陈叔眼睛追着他的身影,只见他落在一座朴实无华的画舫中,撑船的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小童,自顾自地便驶向远处。 “英雄……”陈叔高声叫喊着,却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摆,他离开回首,便见连玦一身水气,却依旧高贵地站在船板上,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这是他将才留下的。”就在黑衣人将连玦带出河面时,那张纸条便被塞进连玦的手中,连玦神识有些模糊,依稀听见那人冰冷的声音,好像叫他去纸上的地址寻人。 “公子,我们还是先回舱中将衣衫换下吧,入秋了易染病。”陈叔没有立刻接过纸条,而催促着连玦进船舱。 连玦的落河就好似一张插曲,来去匆匆,没有多少人在意,秦河上人们依旧欢声笑语着。 另一边,一条精致的船舫刚刚起身,船舫上,一位粉衣佳人倩目浅笑,刚才河上的意外全数落在她的眼中,她看着那条远去的木船,眼眸深深,秦城何时来了这样一位高手? 见尹月人一直站在船头,琴姝亦走出舫中,看向浩浩荡荡的河面,数不清的船只在河面飘荡着,不过现在还是渔船为主,画舫应是要到夜间才会多些。 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人,尹月人挪过身子,让琴姝可以看得更清晰,“小姝,怎么出来了?” “一直坐在舫内,如何见得这盛会景象?”琴姝面纱下丹唇轻启,声音如水徐徐流入心间,润开一片清潋。 尹月人首回视线,嫣然一笑,媚眼微弯,看着眼前面纱也遮不去气质的琴姝,眼中的惊艳依旧难掩。她想起了江湖双姝中的水汐言,也总是喜欢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衣,只是气质终是较琴姝差了些。 “也是,不过,这秦河要黄昏时才会热闹起来,现在有些早了。”尹月人素手倚阑干,双眸不时瞟向那条远去的木船,只到再也寻不见,才遗憾地收回视线。 琴姝自是注意到尹月人的动作,她抬眸望去却只见层层叠叠的顶板,“尹姐姐可是在看什么?” 尹月人抿嘴轻笑,眼眸闪过一丝狡黠,她娇声道:“不过是寻见了一位俊俏的小公子,小姝可有兴趣,便是那搜画舫之上的人。” 尹月人指着连玦的画舫,双目灼灼地盯着琴姝,一副看戏的样子。她可从未见琴姝对什么有兴趣过,无论是物还是人,如今出来定要看看琴姝的兴趣到底在哪里。 琴姝顺着视线望去,唯见一艘精致的画舫,船上的人好似都在船舱中,似乎想到什么,琴姝面纱下的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若论俊俏,这世上还有谁能比过卫楼主?” 尹月人的脸上立刻抹上一道殷红,转眼便看见了琴姝眼中的笑意,她扬起手,欲做打人状,娇声道:“三月不见,真当刮目相待,小姝可真是愈发鲜活了。” 琴姝嘴角的笑弧一下定在原处,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这三月她变的除了实力还有性格? “想来应是环境造人吧。”琴姝低声呢喃着,清亮的眸子半垂着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琴姝的声音很轻,尹月人没有仔细听,只觉一道清风拂过,她凑在琴姝的眼前,桃花般艳丽的双眼撞入琴姝的眸中,“小姝在说什么悄悄话?” 尹月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俏脸,让琴姝后退了几步,“无事,现在这么早,我们是来捕鱼的?” 看见琴姝依旧是淡然的模样,尹月人又站直身子,略有失望地瘪嘴,双眸放向连玦的画舫,她将才看见那人似有留下什么东西,“小姝,我们去那座船舫中坐坐如何?” “为何?” “我看上一人。”尹月人扬唇说着,眼眸流转间全是志在必得的自信,一片金光笼罩在她身上,艳丽的容颜更加夺目,引得其他画舫的人纷纷出船相望。 在秦楼,尹月人可以说是无人敢惹,白亦行被她打怕了,其他人就更不要说了。至于卫非言,她根本不可能与之比武,倒也许久未动过手了。 看见那位黑衣人的那刻,尹月人便觉得自己身体突然一下沸腾了,那是一种恰逢敌手的兴奋,她一定要找那人来打一架! 得到尹月人的指示,船舫很快便划到了连玦画舫的旁边,尹月人和琴姝坐在船内,等着小童的汇报。 “小姝,你一人在船上也无趣,不若你同我一起吧?”尹月人美目凝视着对面的琴姝,琴姝好似在那双眼眸里看见了一束光,名叫期待。 “我不喜与人交流。”琴姝淡淡地回道,眼睛扫过连玦的画舫,隐隐看见一道绛紫色的身影,心下一动,又改了主意,“但是陪尹姐姐走一趟也无妨。” 尹月人开心地走到琴姝身边,纤细的手掌拍在琴姝的肩上,“小姝真义气,和某人就是不一样。” 琴姝抬首,不解地望着尹月人,某人? 而在离山的某人,正坐在石桌上听着下属的汇报,却觉得鼻尖一痒,他努力的压制住想要打喷嚏的欲望,待下属都退下,才低声嘀咕道:“这是怎么回事?定是尹月人那丫头!” 尹月人看见琴姝懵懂的眼神,随意地挥挥手,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琴姝注意到尹月人有些飘忽的眼神,无关紧要还是欲盖弥彰,只有自己知道吧。 尹月人见琴姝仍是灼灼地盯着她,丹唇轻启,便听见一道清脆的童音传来,“尹姐姐,那艘船应下了,正请你们前去。” “好,我们随后便到。”尹月人向着船外回了一句便转向琴姝,玉手伸在琴姝眼前,笑眼盈盈,道:“走吧。” ------------ 第三十四章:画舫所谈,旧物旧人 秦河,岸边,一艘木船稳稳靠上堤岸,岸旁的枝柳亦染上秋日的颜色,枝枝蔓蔓垂在树梢,随风而动。船尾的小童放下手中的长篙,再回首时,船板上已经站了一位黑衣男子。 他被水浸湿的衣衫已经换下,还是与之前一般模样的黑色劲衣,看不出分毫之差。他抬眸眺望着远处的画舫,另一艘通体赤红的画舫靠近船身,一条长板架在双船之间。 只见一位桃花般艳丽独绝的女子走出船舫,纤细玉足踏上长板,每一步看似落在长板之上,实则只是轻触一瞬便移向下一步。黑衣人的双目如炬,淡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严肃,这女子不简单! 黑衣男子的视线追随着尹月人的身影,却在扫到尹月人身后的那人时,瞳孔瞬间放大,不可置信地盯着那道清丽的身影,双手颤抖着,不由自主走上船头。 小姐! 小流儿栓好船绳,便看见漠离双眸灼灼地盯着一处,黑色的面具遮去他的表情,“大人,船已停好。” 漠离却好似全然未听见一般,只是眺望着远处的清影,双眸中隐隐有波光在流转。 小流儿不解地望着漠离,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位大人这样失神,他亦朝着远处望去,看见的便是一双清亮似泉的眸子,便是远隔河面依旧熠熠闪光。他低声嘀咕道:“这不是那天来西街的姑娘吗?她竟然和尹月人在一起!” 琴姝刚刚踏上长板,便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向她袭来,她顺势看了过去,只看见岸边木船上一道黑色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蹙眉颔首,这人是谁? 只是未来得及细看便听见前面尹月人催促的声音,只得提起裙摆,快步走上了连玦的画舫,她再回首时,那人还在原处,连动作都未改变半分,不知是否是错觉,她在好似看见了那人眼中的泪光。 等了一会儿,见琴姝还站在船板上,尹月人回过身,牵起琴姝的手便往舱里走去,“小姝,不要担心,你只要陪我待着便好,不用说话的。”尹月人只以为琴姝是在担心与船内的生人相见。 琴姝面纱下的丹唇轻启,最后又将要开口的话吞入喉中,默默跟着尹月人走入画舫内。 秦河上其他人亦看见尹月人带着琴姝走入画舫中,有识出尹月人的人早已回到了舫中,这位姑奶奶可不是轻易能得罪的! 而亦有不识的人,派自己手下去打听,然在得到结果后都没了心思。世上美人如云,秦楼月人,天域汐言,夺命双姝,遇之避之。 见琴姝的身影消失在船舫内,漠离才不舍地收回视线,小姐身前的那女子不简单,他要将小姐从那女子手中救回需从长而议。 漠离转身,便看见身后已经看呆了的小流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冰冷的声音自面具后传出,“小流儿,你可知那桃衣女子是何人?” “一舞赤焰满城血,她便是秦楼右护法尹月人。”小流儿面无表情地答道,所以那位姑娘真的是秦楼之人,可是大人又为何要寻她呢? “秦楼?”漠离低声呢喃着,如今江湖的第一大势力,看来他要快些动手了,不然小姐进了秦楼,他就跟无处下手了。 “那后面的女子,可是你在西街看见的那位?”小流儿看不见漠离面具下的表情,可是他知道一定是面无表情的冰冷。 “正是,她身上有秦楼的专属玉牌。”多年来的习惯让小流儿看见人的第一眼,便会自动检索出重要的东西。 难道小姐已经进了秦楼,这可麻烦了!听见小流儿的话,漠离面具下的剑眉轻锁,提步走下了木船。 另一边,连玦看着眼前的两位佳人,心里却是有些怪异,这样气质绝尘的人,为何会找上他?最关键是,陈叔为何答应了下来? 连玦发丝半湿玉冠高束,俊朗的面色被入秋的秦河水冻过如今倒有些发白,一身绛紫色长衫,黑色绣线在上面纹出一匹飞扬的俊马。一身与生俱来的贵气,端坐在主位上。 “不知二位寻在下是为何事?”连玦现在对欣赏美人没有兴致,语气平淡如常。 尹月人却是扬唇一笑,对连玦的态度倒是无所谓,一双如丝媚眼,凝视着他,丹唇轻启,道:“见公子不慎掉落湖中,心生余悸,特来询问一番,不知公子可还有事?” 连玦抬眸望向站在旁边的陈叔,深沉的眼眸中一抹不满闪过,这样的理由便同意了?他收回视线,礼貌地向着对面的两人回道:“多谢关怀,在下无大碍,二位姑娘且回吧。” 尹月人的眸子收缩了一下,媚眼微微眯起,好似在笑一般,本姑娘话都还未问完便要赶人走,没门! “不知公子可是秦城人?我这妹妹刚来秦城几日,听闻秦城河神祭祀热闹非凡便想来瞧瞧,不知公子可愿带着我们姐妹俩好生看一下这祭祀?”尹月人笑眼盈盈,用琴姝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说着。 坐在一旁的琴姝双眸微微睁大,她总觉得现在的尹月人身上有一种气势,一种被莫名激起的斗志。 连玦摸了摸自己半湿的长发,剑目如光凝望着尹月人身旁的琴姝,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许是尹月人一来便将他的视线吸引了去,竟忽略了身后的琴姝,如今一看,才觉“惊为天人”一词是如此契合。 连玦的愣神,尹月人自然没有错过,她自信地扬起嘴角,她就不相信了,她还斗不过一个刚及冠的毛头小子! “姑娘错了,在下并非秦城人,只是暂住罢了,恐不能帮到二位。”连玦依旧是语气平淡,拒绝了尹月人的邀请。 尹月人将将扬起的嘴角定在原地,淡淡的茶色瞳孔放大了一分,这人为何油盐不进?真是不识好心! 琴姝见尹月人接连吃瘪,面纱下的嘴角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淡如水的眸子亦是微微弯起,眉眼含笑,倩目中似有星光流转。 站在一旁的陈叔亦是难掩尴尬,他埋着首,偷偷望着自家殿下的背影,他应该夸自家殿下不为美色所动吗? 秦河上,清波荡漾,船舫划走间带出一片圈圈点点,如白驹过隙,刚形成又被其他碧波打乱。秋日的风已经开始冷了,贴着河面而过,掀起层层涟漪。画舫里,佳人才子,飘起的帷幔将氛围更添迷离。 只是,尹月人脸上的笑意却显得有些勉强,她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下想要动手的冲动,僵硬地看向对面“不识好歹”的某人。现在,她突然觉得白亦行也还是挺不错的。 尹月人唇下的贝齿紧紧地咬在一起,忽地笑出一抹微妙的弧度,手中拿起一盏茶杯,柔声开口道:“那不如你我结伴同行,一同见识一番这秦城的盛世?” 连玦正要开口,便看见尹月人手中的茶杯已经化做了沙砾,飘飘洒洒地堆在桌面上,河风吹过,部分细沙吹向连玦的方向,他立刻改了口,忙道:“佳人相邀,自是小生有幸,怎敢推辞。” 陈叔看着连玦向前端坐的身子,头埋得更低了,殿下这变通的能力,真的是快啊,无法直视。 琴姝看着连玦的反应,双眸亦是一笑,转眼望向船舫间,雕梁画栋间,一物吸引住了她的视线,那是一只青花瓷瓶,婀娜的瓶身上一簇文竹,傲骨凌然。 这东西,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只是,她却如何也想不起来,待她想要去细细思寻时,那股钻心的疼又袭上头。她眉头紧锁,双眸中闪过一丝挣扎,贝齿将丹唇咬得生疼,一片惨白。 “这位姑娘怎么了?”连玦第一时间注意到,忙开口向询问道。 尹月人回首,便看见琴姝的额前已经布上了一层香汗,露在外面的双眸透出丝丝痛苦,柳叶细眉深锁。 “小姝?”尹月人小心翼翼地扶着琴姝颤抖的身子,脸上的厉气尽数散去,只有满满的担心,桃花的眸子亦是一片焦急。 “快快靠岸!”连玦向陈叔吩咐道,顺便倒了一杯热茶递在尹月人手边。 琴姝努力压制住脑海里的疼痛,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双眸逐渐清明,只是她袖口里的手紧紧抓着尹月人桌下的双手。 她抬眸望着对面有些担心的连玦,轻柔地开口,那声音轻得河风一吹便散在了秦河之上,带着一些沙哑,“无事,公子且按照原来的路线行驶吧。” 可是,连玦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将手中的茶直接递在琴姝眼前,“我们本就要靠岸下船了,姑娘还是先用这杯茶润润吧。” “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我要带小姝回船歇息,便不打扰了。”琴姝的突发情况让尹月人也没了兴致,她半搂着琴姝,提身轻踩河面,便飞回了一旁自己的船舫中。 看着尹月人如飞燕般轻盈的身姿,连玦脸上一派艳羡,他幼年时便被断定天赋不足,无法习武。 陈叔虎目中却是一片深沉,他还记得那位小童找他时说的话,这女子知道他们的身份,还有那位姑娘,那双眸子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何时见过。 尹月人将琴姝带回船上后,便将她放在里面的软塌上,河面上再平依旧会摇晃,她立刻让人将船靠岸。 “小姝,你这是怎么回事?楼主知道吗?”尹月人倒了一杯热茶递在琴姝手边,眼中的担忧一直未散。 ------------ 第三十五章:似曾相识,记忆残片 碧波荡漾间,通体火红的画舫慢悠悠地在河面上行驶着,秋风掠过河面,吹入船舱中。琴姝半倚在软塌上,青丝散落在榻边,胜雪白皙的脸上依稀可见几分血色,相较之前倒是好了许多。 琴姝的情况,卫非言曾请墨老看过,只是,墨老亦不能看出问题,观察了一月再未出现过,便只当是心急引起的,而琴姝亦没有再去在意。 “墨老曾为我诊过脉无事,应是最近太过劳累了吧。”琴姝素手抚额前,轻揉着隐隐有些发疼的头。 尹月人却是不信,她坐在软塌边,双眸灼灼地盯着琴姝,良久,她才开口道:“小姝,你去神医谷看一下吧,我总有些不放心。” 琴姝坐起身,走下榻,双脚稳稳地踩在船板上,浅笑着说道:“我已无碍了,想来应是没有坐过船,有些不适吧?” 尹月人走近琴姝,一双明眸凝视着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的琴姝,薄纱在将才已经被琴姝取下。 “尹姐姐,船已停好,可以下船了。”船尾,小童如朝阳般朝气蓬勃的声音,传入舱内。 尹月人又仔细瞧了瞧琴姝的脸,才应下声,牵着琴姝的衣袂走出了船舱。岸边,杨柳依依,细长的枝条在风中飘舞着,染黄的柳叶凋落在树下,婀娜的身姿影影绰绰。 远处的茶棚,一位黑袍男子端坐其间,青丝高束,面具遮脸,不见容颜而气质绝尘,这人不是之前那个…… 尹月人双瞳微睁,亏她费尽心机从那不识好歹的人口中套话,还害得小姝头疼,这人竟然就在不远处吃茶! 双脚踏上地面,琴姝亦注意到对面茶棚的人,她抬首望着尹月人,她的面纱已经换做幕篱,只透过眼前一片白珠流苏的间隙隐约可见那人挺拔的身姿。 “尹姐姐,上去坐坐?”看穿了尹月人的心思,琴姝提议道。 原她还以为尹月人说的看上一人,指的是那船上之人,现在看来,是另有其人了。琴姝双唇勾起,清冷的眸子里难得出现一丝兴趣,目光落在茶棚的人身上,那人她亦有种熟悉感。 “自然。”尹月人仰头,气势汹汹地便走向茶棚,腰间的摇铃清脆地响着,引得周围的人转身相望,可看清时又离开避如蛇蝎般飞速离开。 茶棚处,漠离眼前的茶已经凉了,他已经没有换的意思,听见一道铃声,他淡漠地回首,便望见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款款向他而来,长长的流苏遮去幕篱下的脸,可他还是一眼确认,那就是他家小姐。 只是,这铃声律动有致,一声声都带着一道内力,在尹月人的身边荡开,主要的力量都集中在漠离身上。 只见漠离不经意地拿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杯,在桌上看似随意地敲了几下。尹月人的铃声便断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响起,声音更加清脆,好似敲在心上,引得茶棚的几人都瞧了过来。 看见尹月人的那一刻,识相处的人都已经主动离开仍有爱看戏的人坐在原地,视线在漠离和尹月人之间流转着。 琴姝则是默默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看着尹月人斗志昂扬的样子,不禁低头轻笑,幕篱的流苏轻轻摆动着,亦好似在笑一般,清晰的声音,尹月人离得近一下便听见了。 尹月人回首却见幕篱只是随着琴姝轻缓的步伐摆动着,好似连波澜都一模一样。她又回头,继续暗暗和漠离比拼着内力。 伴着清脆的铃声,尹月人一袭桃香落在漠离身前,手中一张玉牌拍在桌上,“秦楼尹月人,请赐教。” 茶棚小二见这架势,立刻退得远远的,其他人亦是坐到他处,将两人的周围空了出来。 漠离抬眸,淡漠的眸子不见一丝波澜,如同已经开锋的利剑,直直地射进尹月人的心中,让尹月人的心一颤,她立刻又瞪回去,气势上终究是输了一寸。 琴姝踩这莲花小步,款款站在尹月人身边,一身气质傲骨凌然,素衣飘飘,幕篱垂面,却是出尘如仙,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这位佳人。 “这气质,难道是水汐言?” “江湖上不是说水汐言和尹月人不和吗?你何时见她们二人如此平和地站在一起过?” “那这是谁,不论相貌光这周身的气质便无人能及,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一位人物?” “我要知道还在这里看什么,早就去落尘楼说书了。”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只为这位突然出现的谪仙般的人,一位未露面便动人心魄的人。 “不知可否坐在此处?”琴姝自然是要帮尹月人的,她丹唇轻启,如珠落玉盘的声音在茶棚里响起,清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漠离的眸子微微一愣,面具下的剑眉轻锁,小姐何时有了内力? “请便。”漠离收了一身气势,抬手示意二人坐下。 尹月人却没有领情,她依旧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漠离,一手撑桌,一手抚上腰间的赤焰,娇声道:“坐便不用了,不知英雄贵姓?可愿与我切磋一番?” 茶棚的众人见尹月人的样子,便知道她的怪癖又犯了,尹月人喜动武,遇见实力强势的人便会邀来切磋一番。不过,她无论输赢都会给对方报酬,所以江湖上的人多愿顺她的意。 “不愿。”漠离冰冷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尹月人的邀请。 尹月人张口要说话,便被琴姝拉着衣角,看见琴姝幕篱下的浅笑,她气鼓鼓地坐在一旁,双眸不再去看漠离,转眼看见茶棚的众人似乎都在看向她们。 顿时,一道清铃响起,茶棚忽得扬起一阵凛风,吹起的沙土弥漫在看戏人的脸上。众人反应不及,迷了眼,正要开口抱怨便对上了尹月人凶狠的双眼,立刻禁了声,埋首不敢再看。 漠离则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琴姝,锐利的双眸隐隐看见琴姝幕篱下出尘的容颜,眼眸半垂,眸底掠过一丝痛苦,他现在的样子,不知小姐看见是否会嫌弃? 见尹月人已经坐下,琴姝转眸看向对面的漠离,心中只觉无比熟悉,她的眉头再次锁上,她这是怎么了?还是说,这具身体的意识还在? 琴姝借着流苏间的间隙看向漠离脸上的面具,连脸都未见,却能心生熟悉感,此人与原主一定十分亲密。只是,不知他是否认出了她? “英雄来秦城是为何因?”琴姝撩起幕篱前的半面流苏,挂在帷帽之上,淡雅的面容尽数展现在漠离眼前。 漠离瞳孔微震,桌面下的手握紧又松,博唇轻启,微微颤抖着出声,“寻人。” “那可有寻到,或许我们可以帮到你。”琴姝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似有一缕微光印在她的脸上,真当得一笑万古春。 尹月人第二次碰壁,气恼地坐在一旁,把玩着腰间的赤焰,随便吓唬一下偷看的人,没有注意到。 漠离却是看呆了,这抹笑好似带他回到了那个满天飞雪的冬日,良久,他才堪堪回神,道:“姑娘打算如何帮?” 琴姝又将流苏放下,串串白珠摇晃着遮住琴姝的面容,透过层层叠叠的珠帘,琴姝看见了漠离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琴姝伸手轻轻拍了拍尹月人的手,后者立刻抬首,撞入琴姝珠帘后深沉的眸子里,她不解地望着琴姝,美目大睁。 琴姝只是转向对面的漠离,尹月人亦看向他,回想起两人的对话,立刻摆出傲慢的姿态,斜眼对着他道:“小女不才,寻人正是强项,不知英雄出何报酬呢?” 漠离没有看向尹月人,只是灼灼地盯着琴姝,道:“此去向东十里路有一处黄栌林,我在那里等你。” 言毕,漠离在桌上留下一锭碎银便起身离开了,尹月人追上去,娇媚的声音响起,“你没说什么时辰啊!” 可是,漠离已经走远,衣袂消失在人潮树影间。 “可恶!话都不说完,让我如何去找他!”没有得到答案的尹月人气愤地坐在琴姝身旁,扬手朝着一直看戏未敢靠近的小二道:“来两杯毛尖茶。” 吩咐完,见琴姝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人留在桌面的碎银,尹月人伸手便要将那碎银拿起,却被琴姝按住,不顾尹月人奇怪的目光,琴姝继续看向桌面。 漠离的茶杯正放在桌边的中点,而银锭的位置却是在茶杯的西南斜面,这个摆法,她总觉得有些眼熟。她的眼前好似出现了两个小孩子,一位锦衣华服的可爱萝莉,一位衣着朴素有致的冷脸正太。 两人围坐在白玉石桌旁,小正太寻了好些精致的圆石放在桌面上,小萝莉将石子摆成奇怪的形状,中间一颗大石子,圆桌的东南西北四面各一个小石子,像极了钟表的盘面。 随后,小萝莉找来一光滑圆润的石子,放在自己的面前,用一本正经却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以我面前为准,这里是子时。” 只见,小萝莉用肉嘟嘟的小手把石子放在圆桌上向小正太解释着,小小的胸脯挺得笔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可爱极了。 “这里是丑时,这里是寅时……”画面渐淡,小萝莉的声音和容颜消散而去,琴姝亦回过神,这次她却没有头疼。望着眼前的桌面,她好似知道了什么。 琴姝抬首,幕篱下的双眸满是自信,似有星子在里面闪动,她放下尹月人的手,笃定地开口道:“午时,他约在午时。” ------------ 第三十六章:大祸之身,来者不善 尹月人收回手,看向琴姝面前晃动着的珠帘,犹豫地开口,“小姝,你是如何知道的?他这银子有什么寓意吗?” 琴姝只是将碎银递给了正奉茶而来的茶棚小二,幕篱下的双眸深沉似海,那个小女孩是原主,所以那个小男孩就是刚才那个黑衣人吗?为什么原主会知道现代钟表的转法? 尹月人端起小二送来的茶,静候着琴姝的回答,可是琴姝好像定住了一般,良久也未见出声,幕篱上的珠帘亦不再摆动,一切好似静止了一样。 茶棚里,没有一人敢出声,只悄悄注视着两人。天边皎皎白云掩去日头的锋芒,可又随着秋日的微风,飘向他方。 一片寂静中,一道温润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尹月人抬首望去,竟是船上的那位少年郎,“姑娘,不知可有好些,在下府邸中有大夫,姑娘若需要可随在下前往。” 尹月人带着琴姝离开后,陈叔终于想起了那份熟悉感的来源,那双眼睛像极了琴家的夫人,月染柳。那亦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他只在庆国盛宴中见过一次,却在也无法忘怀。 只是,琴夫人的眼睛更加温柔,似春风细雨,润物无声,而刚才眼前那位女子则更加清冷,似高山傲雪,不染烟尘,不识人间。如今世上,拥有这双眸子的只有那人了。 琴家嫡女,琴姝! 陈叔将自己的推断告知了连玦,原本松松垮垮坐在桌边的他立刻立起身子,紧盯着陈叔,“陈叔,你确认没有记错?她为何会出现在秦城里?” “琴家被灭,她无处可去,秦城确是最好的选择。”陈叔听完,一位黑袍男子的话后,虎目中闪过一丝凝重,事情有些难办了,顿了一下,陈叔接着说道:“还有,刚才那桃衣女子,是秦楼的右护法尹月人。” “什么!”连玦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然视线扫到桌面还未吹散的沙砾,这样深厚的内力,倒也确如其言。 陈叔走上前,将桌上的沙砾收拾好,嘴上亦没有停下,“秦楼或许是一个好帮手,在江湖上再没有第二个势力能与之比肩。” 言毕,陈叔灼灼地凝视着连玦,皇子自幼便被连君送到秦城,对连国的归属感应该还不如秦城吧,只是他是连国最后的一位皇子,亦是连家复国的全部希望。 听见陈叔的话,连玦却是再次坐回桌上,慵懒的倚在桌边,眼眸半垂,情绪未知,“我找帮手做甚,我在秦城活得好好的,为何偏要去参和这乱世之争?” 画舫摇摇晃晃,船上的人亦跟着晃了一下,陈叔注视着好似全然不在意的连玦,浓眉皱在一起,忠厚的脸上留露出一丝心疼。 自出生,小连玦便被丢在秦城,从未出过秦城一步,若是连国没有被灭,他的人生好似已经注定了。 “你亦是连国的一份子,现在连国全部的希望都在你身上。”陈叔是在连玦十岁时被派来照顾小连玦的,在那之前,他对连国是有感情的。 “陈叔亦是,为何要我去?”连玦无所谓地拿起桌上的一串葡萄,一颗一颗晶莹剔透,如玉珠成串。 “属下的身份怎可与皇子并论!”陈叔似有些惶恐,他立刻半跪在连玦面前,垂首颔眉,声声铿锵有力。 连玦淡扫过陈叔一眼,手中的葡萄已经放回桌面,将陈叔扶起,他嘴角依旧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弧,道:“我不过说笑而已,陈叔不必如此。” 陈叔却是一脸严肃,双目如炬,坚定异常,“皇子,这样的玩笑定不可再说!唯有你才是唯一有资格的人!” 看见陈叔一本正经的脸,连玦只觉得无趣,他怏怏地挥手,再次坐回席上。连国强盛时,与他无半分瓜葛,如今破败了倒想起他这个被弃的皇子,这般姿态真的让人生厌。 连玦的眸色深深,想起三月前,来找他的人,伸手按着自己的脑袋,不知所想。良久,才见他开口,“陈叔,琴家可还有遗孤?” “不知,不过琴家善占卜,总会给自己留后路的。” “是吗?”连玦继续伸手逗弄着手中的葡萄,却没有放入口中的意思,说起琴家,他会被困在秦城,琴家亦是一大主因。 他还记得,幼时,伺候他的侍女总会在他身后嚼舌根,说他被送往秦城是因为他出生时,星子黯淡,远空的启明星闪烁不定,是大祸之身。也正是因了这句话,他在出生不过一个时辰便被送出了宫。 若说他不怨不恼,自是不可能的。只是,好像真如那琴家所言,他是大祸之身吧,娘亲,连国都已经没了。 他的眼前又出现琴姝那双清澈如水,清冷如雪的眸子,干净得不染一丝杂质,她是否有办法破解他的身世之苦呢? 连玦忽地抬首,清润的眸子注视着陈叔忠厚朴实的脸,低声吩咐道:“跟上她们的船。” 听见连玦的吩咐,陈叔立刻应下,走到船尾向着船夫低语,脸上带着一抹欣慰的笑,皇子还是念国的。 见连玦竟跟了上来,尹月人媚眼低垂,手中的茶杯放在桌面,少顷才堪堪望向不远处的连玦。 琴姝亦未想到连玦会跟上来,她又想到之前在画舫看见的那只玉瓶,联想到“琴姝”的身份,这船上的人应该和连国有关系。 心下有了判断,琴姝埋首似在寻思着什么,幕篱下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如湖水的眸子闪过一丝算计。 尹月人和琴姝默契地对上双眸,一双艳丽的桃花眼,一幕白玉珠帘,似都看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尹月人回首,向着正走来的连玦开口道:“多谢公子挂怀,舍妹已无碍。” “如此甚好。”连玦走得平稳,没有半分追赶焦急的样子,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让茶棚的人纷纷侧目,待看清人脸后,又不禁唏嘘。 连玦在秦城亦算是名人,只是他出名的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东街公子玦,事事无成,唯败家二字,无人能及。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只知道他名“玦”,便都称作公子玦。 在秦城,本是穷凶极恶之徒聚集的地方,可他却偏生好似一个意外,不会武功却仍活得自在逍遥,每每有人找他的麻烦,第二日便消失在秦城中,所以大家也都不再主动招惹他。 东街废少,秦楼护法,大家对眼前的这出戏愈发满意了。 “日头渐上,我们姐妹二人还有事,便不打扰了,先行离开了。”尹月人还记得连玦在画舫上让她吃瘪的样子,再加上已经有了那人的消息,自然不愿再多做周旋。 说罢,便拉着琴姝的手要离开,见琴姝已经起身,连玦心中忽然有些着急,念及陈叔之前的话,他忙开口道:“在下府中有些人,或许姑娘愿见上一面。” 尹月人正要拒绝,却看见连玦袖口的玉牌,口中的话咽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连玦俊朗的面容,连国皇室?尹月人愣了一下,瞬间又回过神,朝廷争端秦楼从不参与! 想到这里,尹月人没有一丝犹豫,拉起琴姝的手便离开了,琴姝看着连玦袖口又收回的玉牌,心下微微一震,那张玉牌她曾见过,在一座辉煌的宫殿内。 连玦看着尹月人离开的背影,清润的眸子逐渐深沉,看来,他要再想其他办法了,他一定要让琴姝为自己做一次占卜! 与此同时,秦城的城主府,秦鸣珂正在接见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整个房间,微弱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桕,在房间里映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房间正中秦鸣珂和夏金妍坐在一起,目光同时落在左边太师椅上的男子。 他一袭青衫黑丝绕在袖口,点缀成一株兰草,腰间一块墨玉,其上一只似鹰非鹰的动物挣翅欲飞,宽大有力的翅膀栩栩如生,鲜活灵动。他眉眼低垂,双眸淡扫,房间好似房间里没有什么能入他的眼。 “不知先生此来,是为何?”秦鸣珂凝望,琴子扬没有一丝感情的眸子,心中对他的来意全然不知。 秦鸣珂原是在陪夏金妍细品秋日的早食,却听人来报,说是大越来人了,还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国师。两人对视一眼,秦鸣珂是不愿夏金妍会客的,只是夏金妍好奇,便一道出来了 “传言秦城河神祭祀最是热闹,便想来见识一番,城主应是不介意吧?”琴子扬低声道,然秦鸣珂却没有在他的脸上看见一分欢喜的神色。 夏金妍坐在一旁,温柔的视线默默地在琴子扬身上转了一圈,随后,便见她招来欢语,低语了一阵,便又继续端坐一旁。 秦城的河神祭祀每次都会聚集一些他国和江湖上的人前来一同欢庆,只是,眼前之人明显是者不善。 “先生愿来,已是荣幸,何来介意之说。今日正是祭祀第一日,本城主实在无法脱身,不然定要带着先生好生逛上一番。”秦鸣珂似有遗憾地说道。 “在下亦只是闲逛一番,怎劳城主大费周章。”琴子扬抱拳道,他此来秦城有越君的意思,亦有自己的私心,至于这城主府不过是一个过场罢了。 “来者便是客,我身为东道主怎能让先生一人,不若舍内与先生同游如何?” 琴子扬抬眸,眼眸掀起,亦掀起眸底的深沉,好似蛰伏的猛兽,一动不动却暗藏危机,“在下若有需要,自会来寻城主,至于夫人……” 琴子扬的视线落在夏金妍的身上,好似一把软剑不带锋芒却瞬间缠上身,引得她微微一颤。秦鸣珂立刻激发一道内力,琴子扬的视线瞬间收回,幽幽撞上他略带怒意的双眸。 ------------ 第三十七章:惊鸿一瞥,落尘悦琴 房间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连风也不再抚过,站在一旁的下人们都埋下首,不敢出一言,整个房间静得正剩下呼吸声。 夏金妍默默地拉了拉秦鸣珂的衣摆,刚要开口便见坐在下首的琴子扬勾唇一笑,只是那笑有些阴冷,让人生不出好感,“看来是在下叨唠了,如此便不打扰秦城主了,告辞。” 说罢,便要起身,青衫上的兰草随之摆动着。秦鸣珂眼眸转深,幽幽地望着琴子扬的动作,忽地开口道:“先生好走,鸣珂实在有事,恕不远送。” 琴子扬已经走至门前,回首双目沉沉,微光落在眼底莫名有些诡异,“秦城主,在下会再来拜会的。” 秦鸣珂看着琴子扬消失在门后的身影,放在双膝上的手收紧,而另一双温柔的小手抚上,将他的手包裹起来。夏金妍已经走到他身前,巧笑妍兮,似全然没有收到琴子扬的影响。 “走吧,我想把欢颜做的糕点吃完。”夏金妍笑眼相望一把拉起秦鸣珂的手,从另一边走进了内院里。 秦鸣珂看着身前夏金妍,视线落在两人相握在一起的手,眼中的戾气瞬间便消散了。他双脚跟上夏金妍的步子,反手握住夏金妍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走进了院中。 琴子扬站在城主府前,负手而立,静静地站了许久,未见一丝动作,幽深的眼眸不知所想。 一旁的下属见琴子扬的样子,亦没有上前劝说,只是默默立在马车旁。自琴子扬被越临君治好后,便总有些奇怪的行为,不过因着他的能力,只要于越国无害,越临君也由着他。 长街上,琴子扬一袭青衫立于街头,来往行人不时侧目相视,心生疑虑,然在看见一旁停靠的马车上的标志时,又都明白了。 近日,大越的气焰愈发嚣张了,只因越临君已经将连国并入其中,且得了一位琴家人。虽不是之前苦苦找寻的琴家嫡女,但亦其他人强上许多。想来,这人应是那位琴家人吧。 秦城者多喜惹事,除非实力相差悬殊。不少人已经蠢蠢欲动了,他们倒要看看这琴家人是否真如传言的那般神奇,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静站了许久,琴子扬终于走上了马车,坐在车上看着门帘缓缓放下。琴子扬正欲闭眼养神,却见视线中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慌忙睁开眼,飞快地挪到马车的窗旁,将帷幔挑得更高,视线追随着那道远去的身影。 那是…… 琴子扬的身子开始不住地颤抖,他伸手扶在马车上,瘦弱的身躯半靠在马车上,幽深的眼底隐隐有波光在流转,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可身体的反应还是无法压制。 似感觉到马车的震动,刚刚坐上马车前板的王晓转身,掀起门帘,只见琴子扬正坐在马车中间,手里端着一杯清茶。 他幽深阴冷的眸子注视着王晓,好似藏在暗处的毒蛇,一个不慎就会被他的毒牙咬住,再不能脱身,“有事?” 琴子扬的声音本就偏阴柔,比一般男子要弱上几分的气势,如今落在王晓的耳中,更似夺命亡音,他立刻将头摇得如鼓,匆忙放下门前的帷幔。 坐下后,他亦久久不能平下心情,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直视琴子扬的眼睛,每次看见都是低首颔眉。 王晓退出后,琴子扬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里面没有一滴茶水,双目再次看向窗外,那人已经消失在人潮中。 看来,他这秦城来的果真是对了。 因着河神祭的缘故,秦城近日的街头亦涌现了许多他国的人,里面甚至还有些许塞外之人。秦城一直都是四国的必争之地,只是碍于种种原因,无人敢动。 如今,大越率先打破了这一定局,秦城亦有成了混乱开始的起点。此来秦城,究竟是赏河神祭还是其他,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吧。 雕梁画栋,罗绮飘摇,清幽的琴音徐徐流出,似天外之音绕在空中。尹月人不是会委屈自己的,她坐在席上,欣赏着楼下的曼歌妙舞。 “小姝,你还没说你怎么看出那人留下的讯息的呢。”尹月人一边瞧着楼下的盛景,一边询问着琴姝。 琴姝听着楼里传来的琴音,这首曲子和她上次来时,听见的一般无二,一样的曲调,那弹琴人好似还是一样的心绪。 “心有所感,便有所知。”琴姝模糊其词道,她自己亦有一些混乱,那段记忆是怎么回事她一直想不通。 闻言,尹月人回首,撑在阑干处的手收了回来,轻轻撇嘴,道:“我知道,定是你那琴家的占卜术。” 说着,她一步步凑近琴姝,娇俏的容颜印在琴姝的眼前,淡淡的桃花香亦袭上琴姝的身边,“小姝,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琴姝扬眉,兴致淡淡地望向尹月人略带兴奋的眸子,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不愿。” 尹月人顺势坐在琴姝身旁,妩媚多情的桃花眼凝望着琴姝精致的面容,眸底好似有星光在流动,信誓旦旦道:“我若说出赌注,你定有兴趣。” 琴姝挑眉,等待着尹月人接下来的话。 “我若输了,便带你出秦城,我若赢了,你便教我一个小小的占卜术。”尹月人期待地盯着琴姝。 可是,她的希望在琴姝开口的那一刻,便全数碎去,眸底的星光逐渐黯淡下去。 “尹姐姐,你能决定我的行动?”琴姝丹唇轻启,清冷的声音好似一把冰剑,扎在尹月人的身上,又在伤人后消散无踪。 确实,尹月人没有那个权力去决定琴姝的行动,琴姝的一切都是要问过卫非言的,这次下山亦是。秦楼,她能决定很多事,但是惟与卫非言有关的所有,她都无法触及。 “好吧,我不赌了,扫兴。”尹月人挥挥手,不耐地嘟着嘴。 琴姝将桌上的清茶俸在尹月人眼前,莞尔一笑,轻声道:“尹姐姐是要赌午时与那人的切磋胜负吧?” 尹月人不可置信地看向琴姝,“正是,小姝如何知道的?”问完,尹月人又想到了什么,她垂下眸子,立刻接着道:“好了,我知道小姝不会说的。” 琴姝却是淡淡摆首,清冷的声音伴着幽幽的琴音,缥缈似仙音,“这不是占卜,是识人。” “人心才是这个世上最难占的。”琴姝认真地凝视着尹月人,尹月人却觉得她好像在透过她看着什么,清丽的眸子里没有焦点。 人心才是最不确定的因素。 尹月人不禁想起了那段已经尘封了许久了记忆,她的眸色突然淡下去。下一秒又好似无事发生过一般,尹月人继续笑眼盈盈地看着琴姝,“所以,小姝要教我识人心吗?” 这时,门外传来错落有致的敲门声,紧接着是店小二恭顺的声音,“二位小姐,菜已备好。” 两人没有再继续聊下去,尹月人扬手,房门便被她的内力打开,“进来吧。” “是。”店小二俯下身,招呼着身后的下人将菜端进房内,悄然抬首,便看见琴姝惊为天人的容颜,这是那天那位小姐! 琴姝的绝世容颜无疑是让人难忘的,只不过匆匆一瞥,便在心头刻下深深的一笔,再无法磨灭。 正望得出神,忽见琴姝似亦望了过来,他立刻埋首,垂在身侧的双手浸出一层细汗。光是感觉琴姝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他就已经难掩激动了。 “退下吧。”见菜已上齐,尹月人便将端菜的众人都遣散了。 店小二提步将走,却被琴姝叫住了,“你等一下。” 他惊喜地抬首,尹月人奇怪地转向琴姝,柳眉轻颦,双眸含疑。 “不知这抚琴者,何人?”琴姝丹唇轻启,目光落向三楼,琴音的来处,不知为何这声音她听见的第一瞬就想要见那抚琴人。 “啊?”店小二楞了一瞬,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颔首低眉道:“是悦琴姑娘。” 琴姝没有深问,知道了名字便让店小二退了出去。倒是尹月人一脸奸笑地凑进琴姝,戏谑地开口道:“小姝对那抚琴人感兴趣吗?为何不问我,我知道的定比他多。” 琴姝漫不经心地瞟了尹月人一眼,似随意地问道:“那尹姐姐知道些什么呢?” 尹月人正要开口,然下一秒,她又改了口,“我看小姝好似没有兴趣的样子,还是不要说了吧?” 她眨着眼,一脸得意的笑,桃花眼向上扬起,落在外人眼中是真真的欠打。但琴姝只是淡淡扫过一眼,便阖眸,“尹月人”这三字在尹月人身上真是一言难尽啊。 “尹姐姐不愿说,亦无妨,我的占卜知前尘算未来,想来应是比途听来得更好些。”琴姝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清浅的眸子中一片波光流转。 “如此便好。”尹月人说出这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意,她拿起桌上的碗筷,也不管琴姝了,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明明她比琴姝还有大上几岁,偏生总是败在琴姝的手上,说不过便只能化悲愤为食欲了。 落尘楼中,琴音忽然停了下来,飘飘转转在房梁中绕了一圈便消失在空中。琴姝抬首,望向窗外,只闻见嘈杂的声音盖过人们的议论声,什么也听不清。 尹月人亦走向阑干处,一双美目望着楼下的人,眸底锐气凝聚,半晌她才走回桌前,“小姝,我要下去处理一些事情,你要一起吗?” ------------ 第三十八章:金门金佑,气焰嚣张 那惊鸿一瞥后,琴子扬便失了心神,他靠坐在马车上,目光深沉。马车的帷幔尽数放下,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神色讳莫如深。 马车慢慢悠悠地行驶在热闹的长街上,过了许久,才缓缓停下。王晓徐徐起身,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才向着马车内望去。 只是这次,他没有掀开门帘,只对着里面高声道:“国师大人,落尘楼已到。” 马车沉静了一会儿,王晓才听见里面传出动静声,声音渐近,他却是不自主地往后退去,直到半边身子已经悬在空中,才停下。 这时,马车的门帘也被掀开了,琴子扬清秀的容颜映入眼帘,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脸上亦是带着几分病态的白,看似人畜无害的样子,实则却是藏在暗处的毒蛇。 “走罢。”琴子扬的声音很轻,比女子的声音更柔,王晓却不敢怠慢分毫,他立刻跳下马车,将一条长櫈摆在车前。 琴子扬刚落地,便听见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自右边传来,他面色不变,眸色深了几分。 “国师好久不见。”林琛一身墨色长袍,边上银丝绣成祥云状缠绕其间,腰间的剑穗亦随着摆动着。嘴边挂着浅浅的弧度,墨玉的眸子微弯。 琴子扬转身未动,只默默看着林琛一步步走近,面无表情地盯着林琛似惊喜的俊颜,浅色茶眸中闪过一丝讽刺。 见琴子扬未搭理自己,林琛亦未尴尬,只是缓步走至琴子扬身边,嘴角一抹温柔的笑意从未淡下过。 许多路过的人见到林琛皆是一脸惊喜,林琛在江湖中亦算是一位说书人嘴里的常客:温文尔雅翩翩公子,算尽天下无双计谋。听得多了,自然也就熟悉了。 看来,今年的河神祭不简单了。混迹在秦城的人,谁不是江湖豪杰呢,只看最近明显多出了几倍的人流,心下已经有了猜测。 “未曾想还能在秦城再见,在下诸天教林琛。”林琛双手抱拳,礼貌地向着琴子扬开口,却未收到对方同样的礼遇。 琴子扬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转身走开了,只留给林琛一道清瘦的身影,亦如冰山傲雪,带着凛凛寒风。 偷瞧的人看见林琛竟碰了壁,心下俱是一惊,在江湖上,还从未有人敢给林琛甩面子,一是因为他是诸天教的少主,二是因为他自己那一颗谋划天下的心。 回想起林琛对那人的称呼,想来那位瘦弱的男子应该就是大越最近大肆宣扬的国师大人了吧。众人窥伺着琴子扬踏入落尘楼的背影,目光复杂。然,林琛只是淡淡扫过楼外众人一眼,他们蠢蠢欲动的心思又收了几分。 莺歌燕舞,罗绮纷飞,弦音迷乱,琴子扬双足踏进落尘楼的一瞬间,忽然有一种熟悉感。他抬首望向楼内,一片朱红色,楼中共三层,大堂人满为患,喧喧嚷嚷的。 王晓跟上琴子扬的步伐,忙在他身边介绍道:“小人已定好了包间,国师随小人来便是。” 琴子扬却没有听进他的话,抬腿便走进大堂边那挂着大字的台子旁,目的明确,脚步稳健,周围人本是不愿让的,只是在视线瞥见站在王晓身边的林琛后,又堪堪让开身形。 走近,眼中的方木块才完全显现在琴子扬的眼中,那是一块色彩斑斓的小木块,不过一掌大小。每一个面上都有九个小方块,每面都是不一样的小木块拼凑而成。 这东西,他好似在琴家见过?琴子扬一双细长眉微微蹙起,他环视一圈,这楼里的结构他也好似见过,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联系! 看见琴子扬视线停留的地方,林琛有些意外,那个东西……未几,却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想他第一次见到那件东西时,亦是双目呆呆地望了许久。 “此乃魔方,是解密度时之物也,不知公子可有兴趣?”高台后,一位书生气质的男人双眸紧盯着眼前这位从未见过的清瘦男子,似有些许期待。 自三年前,落尘楼推出此物后,前来尝试的人便是络绎不绝,然通过的人寥寥无几,最后大家也失了兴趣。大多数时间,他都是枯坐在这里,而今终于又来了一人,他自然是兴奋的。 琴子扬淡漠的眸子落在魔方上,里面隐隐有些嫌弃,他张张嘴,话还未出口,便被打断。 “哟,三年了,竟还有人愿来尝试,真是稀奇事啊!”本厚重的声音在他的语气下变得有些阴阳怪气,让人心中很是不舒服。 林琛望着自长梯上走下的人,斜过眼,提起脚步向着琴子扬走去,而那楼上的人亦走了下来。 一身似金光般灿烂的黄色长袍,袍上的花纹亦是用金线绣出的元宝,腰配碧玉坠,脚踩金蟒靴,一身壕气让大堂的众人生了活络的心思。 却又只能在心间默默臆想,只因这人身份亦不简单,他便是七门中金门的少门主,金佑。 金门在江湖中的地位是不可或缺的,只因他们打造的武器是最称手的,毫不夸张地说,各门各派中的人手中都有一把武器是出自金门之手。金门中人,多以金衣长袍出现,自带一股壕气。 金佑的性子,江湖中人都知道,惟“嚣张”二字最为贴切。便是遇上秦楼的人,也不见他客气一分。 在琴子扬走到大堂中的那一刻金佑便注意到了他,而吸引他的正是琴子扬腰间的那块大越玉牌,江湖与朝廷向来就是互不相干的,只是自大越新君上位起,便打破了这一平衡。 大越境内的江湖势力竟都隐隐有了归顺大越之意,这让金佑对大越隐隐生了几分敌意,加上大越近日嚣张的气焰,金佑觉得是时候让大越知道,江湖和朝廷是不可能合并的。 听见金佑的语气,林琛便知道,他定然又是要惹事了,本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林琛是不愿与金佑多做纠缠的。 只是,金佑已经走到了琴子扬的身边,亦看见了门前赶来的林琛。见林琛竟走在琴子扬身后,金佑眼底的怒气更甚。堂堂一教少主,竟跟在朝廷的走狗身后,真是失了江湖的体面! “怎么,就是你要挑战这东西吗?”金佑斜眼打量着眼前之人,一身病态,腰身瘦得和女子一般,一看便是那些只会舞文弄墨的文臣。怕是一道风,便能被吹上天。想到这里,金佑的剑眉锁起,眼中一片嫌弃。 琴子扬抬眸,望向金佑。金佑生得是极好的,面如冠玉,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便是一身俗气的金色亦穿出贵气。只是,他看人时眉眼总是低垂斜眼的,似没有什么能入他的眼。 “在下一句未言。”琴子扬虽瘦弱,气势却半分不输金佑,“想来阁下应更感兴趣吧。” 林琛原是要上前的,可见琴子扬自己似乎能解决,便只是在一旁落坐,没有上前掺和,他也想见一见琴子扬会如何处理金佑的刁难。 听见琴子扬的话,金佑一时噎住了,少顷,直到身边下属的提醒,才回道:“本少主对那东西才不感兴趣,你这般说不过是担心自己解不开失了颜面吧?” 原本兴奋地盯着琴子扬的男人也收了兴致,所幸他亦是八面玲珑的人,忙出来打圆场,道:“二位公子,不如小人再去拿一个魔方,二位一同比一比如何?” “本少主何时说过要比,这魔方本少主早三年前就已经解开了,何必与他比!”金佑抬首扬眉,一双星目中没有一个人的身影。三年前,他确实试过,只是没有解开罢了。 不过,那林琛确是在三年前就已解开,似想到了什么,金佑眸中亮光闪过,他指着正悠闲品茶的林琛,道:“若要比,林少主倒更合适。” 琴子扬转首,这才注意到林琛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身后,他淡扫一眼,又立刻望向对面的金佑,好似只看见了一个不相关的路人一样。 “想来,也许久未见这魔方转动了,诸位应都是期待万分吧?”金佑目光环顾大堂一圈,众人视线在金佑和林琛身上徘徊一阵,最后碍于金佑逐渐凶狠的双眸,妥协地配合,应声附和着。 “今日,不管你答应与否,这魔方你解定了!”金佑抬起高傲的下巴,俯看着琴子扬。 琴子扬幽幽地盯着金佑,茶色的眸子深浅不定,“这里不是金门,金少主的姿态太过了吧。” 琴子扬的声音阴气沉沉,似某种软体动物,不知不觉间缠在金佑的身上。金佑只觉得自己好似被锁定一样,心头生起一股凉意,他竭力压去那股奇怪的感觉,再望向琴子扬时,眼底多了几分慎重。 沉木搭起的高台之上,长袖漫舞的美人已经皆数退去,一旁奏乐的乐师却不曾停下,悠扬的曲调徘徊在高台上,被台下的喧嚣声盖住,无人欣赏。大堂的正中,一场剑拔弩张的无声战争正悄然拉开帷幕。 忽的,一道妩媚勾人的笑声自楼上传来,紧接着一阵轻铃响起,伴着阵阵桃花香,一袭桃色的身影从二楼的阑干处飘转而下,恍然如桃花妖般。 众人抬首望去,便只见尹月人曼妙的身姿在层层帷幔间落下,大家的注意都在她身上,一时间竟也没人注意到她身后的阑干处那一道清丽的身影。 疏影横斜绮罗生,落玉成曲人如画。显然没有人想到尹月人亦会在此,原本还暗潮汹涌的几人一下便息了旗,心思莫测。 ------------ 第三十九章:江湖朝廷,意外少女 尹月人在大堂的高台上落定后,踩着莲花小步,身姿婀娜,桃色衣衫下火红的赤焰鞭格外地显眼。眸子在大堂中扫过,竟还见了许多熟人,她收敛下眼底的深色,扬唇浅笑。 然,台下的众人却没有放下心神,尹月人从来不是会按套路出牌的人,笑得越美越难测。 “许久未来,这落尘楼还是一如往常的热闹呀。”尹月人掀起手,台下一张无人的椅子便落在高台之上,她慢悠悠地坐下,用性感勾人的声音说道。 尹月人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大家却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浑身不自在。 金佑的眸色深了几分,他带着一众随身的下属浩浩荡荡地在大堂中围出了一片专属自己的空间,周遭喧嚷的人群瞬间就好似不存在了一般。 琴子扬亦抬首望着眼前风华绝代的女子,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在她身上看见了琴姝的影子。琴姝每次出现,他也是这样难掩眼底的惊艳。 许是因为琴姝,尹月人对大越一直无感,甚至有些反感,她看着台下瘦弱的身影,目光淡淡地打量了一圈,媚眼相望,妩媚多情,眼底却是淡凉薄情。 本是看戏的男人亦不动声色地向着身后的侍者打了一个手势,面上却是灿然一笑,姿态半低却不见谄媚,道:“多日未见,尹护法还是一如既往的美艳动人。” 尹月人淡漠地瞥了男人一眼,忽地飘下高台,站在男人身前,一双多情的眸子停在男人手边的魔方上。这东西,她当初亦尝试过,在卫非言手中,不过几瞬的事,于她却要许久。 “算你识相。”尹月人娇笑着应下,才转身,看见金佑的排面,微不可查地瘪了一下嘴,这家伙真是从未低调过。 金佑见尹月人看过来,只是随意地点了一下头,示意了一下,便又将矛头转向琴子扬,“尹护法来得正是时候,好戏才刚刚上场。” 尹月人却是对金佑话中的内容不感兴趣,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金佑身后的某一个下属身上。似乎感觉到尹月人的目光,那人朝着旁边缩了缩身子,却还是躲不过尹月人如剑的视线。 “我对你的那些事没兴趣,只是,你这身后的某人我要带走。”说着,尹月人便走到金佑身后,金佑的随从自觉地散开,将尹月人看着的那人显露了出来。 那人一身男子装扮,可身形却比男子要瘦弱许多,骨架根本撑不起宽大的衣衫,颇有几分小孩偷穿了大人衣裳的感觉。 只见那人低首含眉,脑袋紧紧地埋在胸前,似感觉到身边的人尽数散去,“他”亦跟着向一旁移动,却见眼前出现一双浅色桃花绣花鞋,“他”知道自己是走不了了。 “他”缓缓抬起头,入目便是尹月人妩媚动人的容颜,“他”先是一惊,又憨笑着道:“尹姐姐,好巧呀,你怎么在这里?” 众人这才看清“他”的脸,那是一张娇小可人的脸,肤若凝脂,眉似远黛,双眸灵气逼人。显然,“他”是一名女子。 “别嬉皮笑脸,现在就和我回秦楼!”尹月人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地便要向着二楼走去,却被一把金鞘宝剑拦住了去路。 “尹护法,你手中的可是我金门中人,我金门的事可由不得你秦楼插手!”见尹月人的动作,金佑也暂时放过了琴子扬。 尹月人却是毫无顾忌之意,漂亮的眸子里有剑光在闪动,一股凌云之气袭向金佑,让他陷先站不稳。 “她是谁的人,我想金少主比我更清楚。”尹月人孤身一人站在一群金袍间,却如高高在上的王,睥睨一切,“我奉劝金少主不要行不益之事。” 言毕,尹月人拉着那女子,一个飞身又走上了二楼的包间。金佑只是双眸紧盯着尹月人将人带走,却没有追上去,手中的宝剑狠狠抛向身边的随从。 高台旁的男人却是松了一口气,又打下一个手势,身后另一个人再次退下。林琛默默看着尹月人飞身离去,眼底一片深沉,尹月人来这里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吗? 琴子扬抬首望着尹月人进入的包间,刚才他好似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只是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好似错觉般。 金佑愤愤地收回视线,见琴子扬依旧失神地望着尹月人的包间,眼底略带嫌弃,没见过世面的朝廷人,一个尹月人便失了神。 “喂,那不是你能肖想的人,快点把这魔方解了!”金佑没有好气地说道,反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剑眉紧锁,眼神中透露着明显的不耐。 听见金佑不耐烦的声音,琴子扬终于回过头,幽深的眸子盯着金佑,半晌才开口道:“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金少主以何颜面服众。” 琴子扬的眸子似乎有一种魔力,瞬间便引起金佑心底的怒火,他顺势从身旁的一人腰间抽出一把利剑,一道锋利的剑芒如闪电般劈向琴子扬。 林琛立刻起身,带着琴子扬躲过金佑的剑芒,琴子扬原本站着的地方只留下一道三尺深的裂缝,而琴子扬身后的那方台子亦裂作两半。 看戏的男人眼疾手快地将魔方拿在手中,一个飞旋落在一旁,半说笑半严肃道:“金少主,这落尘楼的东西可是要赔的……” 他还要说什么,可目光扫到三楼正慢慢走下来的身影,他立刻停下嘴,规矩地站在大堂中,面上一派肃然。 “落尘楼禁止动武,金少主可是对落尘楼有意见?”轻柔的声音自楼上传来,如熙柔的羽毛抚过在场所有人的心间,但里面淡淡的威压仍让人不可忽视。 红木长梯上,一道如水的浅蓝身影站在阶梯之上,浅蓝罗裙上花团锦簇,外罩珠玉云肩,白色披帛绕在手臂上,腰间一枚龙凤呈祥玉佩。肤如脂玉,貌似画中人,轻施粉黛,腰身婀娜。 她一出现,楼中站立一旁的侍者尽数跪下,楼内的众人亦微微俯身以示敬意。此人正是落尘楼的掌柜,羽衣。 “本少主对落尘楼自是没有意见,只是对那巧言善辩之人有些不屑罢了。”金佑依旧傲视着琴子扬,同时也对林琛有些厌弃。 羽衣在身旁小侍女的搀扶下,徐徐走下长梯,轻柔的眸子环顾过中间的三人,柔声道:“来者是客,他是落尘楼的客人,金少主还需三思而行。” 羽衣轻扫琴子扬一眼,在看见林琛时,点头示意了一下,站在二楼处便不再向下,让堂下众人不得不抬首仰望着她。 金佑张口,眼底的气焰正燃得火热,却被身边的人拉过手,他回首却见是林琛。 “不过是些小误会,掌柜何必为这小事烦恼。”林琛抱拳道,便是抬首仰望,亦是一身公子气度。 金佑却是不领情,他挥袖甩开林琛的束缚,却在对上羽衣的双眸是愣了神。那双眸子讳莫如深,里面隐隐有锐气在里面流转,将金妍的话都封在双唇间。 “落尘已经许久未见新人了,不知林少主可愿为羽衣介绍一番眼前这位公子?”羽衣目光直直地盯着楼下的琴子扬,却没有让琴子扬感到半分不适。 林琛转首看过琴子扬,最后视线又转回羽衣,墨玉的眸子看不出一点情绪,“这位是大越的国师,琴国师。” “国师?”羽衣微微蹙眉,似对这个身份很不解,毕竟在南朝从未出现过国师,“大越真是独树一帜啊!” 顿了一下,羽衣似又想起什么,眸中闪过一丝灵光,“既是国师,想来应是心智过人吧,羽衣倒是想要见识一番了。” 听见这话,金佑自是知道羽衣和他的目的应是一样的,也没有了愤愤不平之意,坐在大堂中,静待着羽衣的下一步动作。 “掌柜要如何?”琴子扬无所谓地开口道,看来大越在江湖中混得并不如何,至少大门大派对大越都是抵制的。 “简单,洛乌手中的魔方,解开便是。”羽衣指着男人手中拿着的方块,淡淡地说道。 琴子扬转身,阴柔的眸子沉了又沉,最后略带嫌弃地缓缓开口道:“脏,难以下手。” 羽衣不禁拿起手中的团扇掩唇,轻笑着道:“羽衣派人换一个便是,洛乌,去寻一个新的魔方来。” “是。”洛乌俯身应下,高大的身影向着后院走去。 二楼,尹月人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打扮奇怪的少女,看到女子浑身不自在。她尴尬地扭动着身子,小声地开口道:“尹姐姐,你要看到几时?” “看到你将这身装扮卸下为止,真是不知你如何想的,快快褪去,省得伤了我的双眼。”尹月人挥着手,似不忍多看一眼,嫌弃地说道。 少女默默地低下头,悄声吐槽道:“难看还盯了这么久……” 尹月人自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桃花般的眸子淡扫而过,少女立刻闭上嘴,不再多言。尹月人环顾了一圈,却没有看见琴姝的身影,桌上的幕篱还安静地躺着。 小姝去哪里了?尹月人站起身,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少女看见尹月人的动作,亦是好奇地凑上前,灵动的眸子转了一圈,问道:“尹姐姐,你在找什么呀?” “与你无关,你快点将这身碍眼的衣服换下!”尹月人厉声道,金门的服饰她真的欣赏不起,这灿烂耀眼的金色真的俗气! “尹姐姐……”少女拉了拉尹月人的衣袂。 尹月人有些不耐烦了,果然不愧是某人的妹妹,一样的麻烦,“闭嘴,不要打扰我找人。” ------------ 第四十章:神仙姐姐,刻意为难 罗绮遍布,暖玉生香的房间内,白亦灵呆呆地望着自门外走进的女子。只见她一袭清衫,未施粉黛而肤若凝脂,眉如远山黛,眼似秋波横,手中捏着一件长衫。 “神仙姐姐!”白亦灵惊呼道。 尹月人顺势望去,果真是琴姝,她看着琴姝手中的衣裳,不解地问道:“小姝,你这是?” 琴姝美目落在白亦灵身上,徐徐走至尹月人旁,将衣裳递在她的手中,“我去寻了一件衣裳,想来应该用得上。” 尹月人这才注意到,白亦灵除去身上那一套金色的长衫再无其他可以换的衣裳。她将衣服抛到白亦灵手中,略带嫌弃道:“快去换上。” 白亦灵却是抱着衣服凑上前,灵动的眸子盯着一动不动地盯着琴姝,好奇地问道:“尹姐姐,对面的神仙姐姐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尹月人媚眼轻扫过白亦灵好奇的小脸,将她推进了一旁的琉璃屏风后,道:“你跑出去这么久,还好意思问?” 白亦灵躲在屏风后,露出一颗小脑袋,做了一个鬼脸,在触及尹月人的双眸时又缩了回去。 应付完白亦灵,尹月人端起桌上一杯茶,二话不说便往嘴里灌,一杯饮尽,她才觉得嘴里的干渴缓解了些许。 白亦灵是白亦行的妹妹,性子也不知随了谁,异常的活泼好动,在秦楼时便不安分。后来不知听了谁的消息,非要出秦楼,扬言要闯荡江湖,便趁着白亦行出任务期间,悄悄溜出了秦楼。 白亦灵自小在秦楼长大,对秦楼各中手段自是了如指掌,她刻意避开了秦楼的探查,在白亦行回来时,已经是人去楼空,了无音讯了。 如今看来,白亦灵在江湖上过得应是不错,至少金门在江湖中也算是无人敢惹的存在。 尹月人向琴姝简单说明了一下白亦灵的事情,话未说完,白亦灵便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一身娇俏的嫩绿色罗裙,高高束起的青丝亦散落下来,整个人宛如初生的嫩芽生气勃勃。 似对尹月人的某些说法不赞同,白亦灵嘟着嘴,轻声抱怨道:“人家哪有那么顽劣,不过是好动了些。” 不过,却收来尹月人的一道白眼,立刻又息了声,踩着小碎步坐在了琴姝对面,双手托腮,盯着琴姝瞧了又瞧。 “神仙姐姐,我唤白亦灵,姐姐叫我灵儿便是。”白亦灵兴奋地介绍起自己,继而又道:“神仙姐姐如何称呼?” 尹月人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瞬间便把自己抛了干净,只顾着和琴姝说话亦未恼,只是走至窗边,朝着离山的方向吹出一支哨曲。 本呆望着琴姝的白亦灵立刻转头,瞧见尹月人已经走了回来,忙道:“尹姐姐你通知我哥了?” 尹月人轻轻颔首,白亦灵立刻抱着头,一副不愿意接受的样子,仰天长啸道:“天呐,我惨了,我将再没有自由,我将自此于江湖永别。” 白亦灵夸张的样子让尹月人不禁扶额,她瞥了眼琴姝,见她仍是端坐着,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的改变,心中突然有些钦佩。 “不行,我一定要逃,趁现在我哥还没有到。”白亦灵忽地燃起斗志,双手握拳,一双灵动的眸子里似有火光在燃烧。 她正要起身却被尹月人一把按住,又稳稳坐在椅子上,她绝望地回首,瞧见尹月人笑靥如花的面容,露出了个苦涩的笑,道:“尹姐姐,你就当没有看见我好不好?” 尹月人淡淡摆首,媚眼含笑,不容一丝反驳,双手压着白亦灵,明明没有用力,白亦灵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知道无法说服尹月人,白亦灵将目标转向琴姝,看琴姝和尹月人的相处模式,白亦灵便知道眼前这位貌比天仙的女子身份定然不简单。 她双手合十,灵动的眸子里带着丝丝水气,如小鹿一般,惹人心疼,“神仙姐姐你劝劝尹姐姐吧,我不能被我哥抓到,不然我往后的生活就只能待在秦楼了。” 琴姝看向尹月人,话未出口,尹月人便已经出了声,“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偷偷溜出去,再过三月你及笄,光明正大地走出秦楼不好吗?” 听见这话,白亦灵缩了缩头,灵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堪,她强辩道:“我这不是想看看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免得以后出了江湖什么都不懂吗?” “哦,那你和我说说,你这次见识到了什么?”尹月人看着白亦灵,她到要看看这个小丫头有什么说法! 白亦灵瞧了尹月人一眼,眼眸一转,开口道:“我发现江湖上对尹姐姐的传言一点也不可靠,我的尹姐姐美丽大方,天生丽质,魅力四射,才不是江湖中杀人不眨眼的冷情杀手!” 闻言,琴姝不禁勾起嘴角,白亦行这个妹妹和他真是大相径庭,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 “不要以为你这般说我好话,我便能放了你去,你乖乖待在这里等着你哥来接你。”尹月人不动声色地将门窗俱数用内力封好,眉眼含笑地坐在白亦灵身边。 白亦灵悄悄用内力试了一下便知道自己是无望逃走了,她萎靡不振地趴在桌面上,双手在桌面胡乱地画着什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忽的,她眼前出现了一块香气扑鼻的肉块,在她眼前转了一圈,投进了她手边的碗里。她抬首,见琴姝正巧笑倩兮地望着她,清丽的眸子温柔如湖水。 “先吃点东西吧。”琴姝柔声道。 琴姝的笑似带着一股魔力,白亦灵不禁看痴了,她无意识地点着头,心下感慨道:这世上真有这般美丽的神仙姐姐啊! 尹月人瞥见白亦灵的反应,嫌弃地撇撇嘴,道:“对,一会儿回了秦楼,你便再没有机会吃到这样的美味了。” 白亦灵却不甚在意,依旧望着琴姝,痴痴地说道:“神仙姐姐也是秦楼的人吗?为何灵儿从未见过?” “小姝是三月前入的秦楼,那时你刚溜出去不久。”尹月人漫不经心地说道,心里却在思考为何白亦行还没有到。 “原是如此,”白亦灵低头,似在寻思着什么,少顷又见她抬首,兴奋道:“那神仙姐姐,以后在秦楼灵儿罩着你,你又什么问题尽管来灵儿便是。” 尹月人淡淡瞄了白亦灵一眼,打击道:“小姝是楼主罩着的人,你就别想了。” “楼主!”白亦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双灵动的眸子更加生动活泼,琴姝甚至在她的眸子里看见了惊恐。在秦楼,白亦灵最怕的便是卫非言了。 她忙摆手道:“算了算了,神仙姐姐这么厉害,还是神仙姐姐护着灵儿吧。” 琴姝看着对面古灵精怪的少女,眼底的笑意从未停下过。最是年少喜欢颜,不尽笑靥无忧愁。 “所以啊,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一会儿好好跟你哥回去,知道吗?”尹月人亦夹了一大块肉在白亦灵的碗中,叮嘱道。 “知道了。”白亦灵低声应下,半玩笑道:“尹姐姐这般啰嗦,我都觉得你是我嫂子了,处处帮着我哥。” 尹月人手中的筷子一抖,上面的菜掉落在桌面上,她亦没有注意,而是飞快地反驳道:“我怎会是你嫂子,不许胡说!” “知道了知道了。”白亦灵敷衍地应和道,灵动地眸子却是狡黠地望着对面的琴姝,眼里的情绪不言而喻。 琴姝不禁偷笑,轻声道:“好好吃饭。” “是。”白亦灵立即应下声来。 尹月人看着两人的互动,暗自恼怒,她和白亦行那家伙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白亦灵这小丫头说话真的越发没有遮拦了! 包间外,洛乌很快便拿了一块全新的魔方出来,那是一面六面完整的魔方。堂下众人看着洛乌手中的魔方,议论纷纷,这样的魔方还需要解吗? 羽衣见状将魔方吸在半空中,用内力拖着,柔声询问道:“琴国师不介意羽衣打乱一下吧?”话是这样说,可羽衣的手已经默默转了几圈,半空中的魔方眨眼间便已经换了个模样。 琴子扬看着羽衣强势的动作,默默颔首,羽衣从未给过他反驳的机会。 金佑看着羽衣的动作却是心快意满,虽不是自己出手,但他的初衷便是让琴子扬难堪,由落尘楼的掌柜出手,他亦是无所谓的。 瞬间,半空中的魔方便转了不下千次,看得底下的众人眼花缭乱,在加上羽衣内力的加持,下面的人根本看不清,魔方转动的规矩,便是林琛亦只看清了最起先的那几下。 林琛望着长梯上巧笑嫣然的羽衣,深邃的眸子里深沉似海,羽衣掌柜的内力比之前更加深厚了。似注意到林琛的视线,羽衣转首,朝他莞尔一笑,如春风拂面,林琛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好了。”羽衣的话音刚落,半空中的魔方便慢慢落在琴子扬身边最近的一张桌面上,她指着魔方,朝着琴子扬微微一笑,道:“琴国师请。” 大家这才看清魔方的全貌,这魔方比之前洛乌手中的魔方要复杂许多,光看着就让人难以下手,完全不知从何处开始。 琴子扬看着桌上的魔方,修长的玉掌轻轻拿起,入手便是冰冷的触感,他打量一圈,没有立刻转动,而是抬首望向长梯处的羽衣,道:“我若解开它,掌柜要如何?” “那处不是已写下赌注吗?”羽衣指着断桌旁高挂的大字,那是之前许下的赌注。 琴子扬淡淡摆首,双眸注视着羽衣,“这是先前的,我手中这一枚是经掌柜之手,自然要与众不同些了。” ------------ 第四十一章:争锋相对,小小插曲 长梯之上,羽衣静静望着堂中一身傲骨的瘦弱男子,一袭青衫裹身,浅色茶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她却知道此人不好相与。 “那琴国师要如何?”羽衣缓缓开口。 琴子扬拿着手中的魔方,漫不经心地走了几步,似在寻思着,不久便见他抬首望向长梯之上的羽衣,道:“我要见一见造出此物的人。” 羽衣摇着团扇的手一顿,眼底一闪而过一抹警惕,底下众人还未仔细查看,便又瞬间消失,她的嘴角依旧是那抹温柔的笑,声音轻飘飘地从半空来,“此行不可,另换。” 林琛亦是奇怪地看着琴子扬,大越的这位国师,当真不能以寻常心思去思索。 琴子扬眸底一片了然,慢悠悠将魔方转了一圈,才开口道:“那我子扬便想与掌柜单独一谈,如何?” 羽衣一惊,也许这才是他的目的,只见她淡淡掀眸,目光停留在堂下那人身上,“羽衣不认为羽衣与琴国师有话可谈,琴国师还是另换条件吧。” “不谈过,如何知道呢?”琴子扬目光灼灼地盯着羽衣,阴柔的目光让人十分不舒服。 不过,羽衣毕竟经历了多年风雨,琴子扬的手段落在她眼中确是不够的,只是,琴子扬的条件,她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一旁看戏的金佑见事态的发展与他的想要的已是大相径庭,他立刻站起身,言语犀利道:“羽衣掌柜,琴国师可是大越的人,与大越人还有谈的必要吗?” 金佑一开口,众人的视线不免落在林琛身上,传言诸天教已经归顺了大越,他们原还抱有怀疑,可如今看着他在琴子扬身旁维护的姿态,一切都已明了。 自古,江湖与朝廷便是进水不犯河水,大越却偏要逆道而行,这已经引起江湖众人的不满了。他们看向琴子扬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排斥,既是大越国师,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了。 更不谈,他身为琴家人却在家族被灭后,转身投入仇家的阵营,如此不忠不义,更是江湖豪杰所厌弃的。 一时间,大堂的宾客皆是议论纷纷,劝羽衣不要答应琴子扬的要求,喧嚷的声音引得二楼不少原在包间的人再次隔窗相望。 琴姝本是安心吃菜的,只是听见楼下的声音亦是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和尹月人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继续埋首吃饭,不理楼下。 而白亦灵这个好动小丫头却是安耐不住了,她放下手中的筷子,一个箭步便从到阑干处,一双灵动的眸子紧盯着楼下的动静,看见长梯之上的蓝影,她立刻惊呼道:“天呐,羽衣姐姐,怎么连她也出来?” 听见白亦灵的称呼,尹月人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道:“注意你的称呼,以羽衣的年纪做你奶奶都是足够的。不过,连她都出来了,看来是一出好戏了。” 尹月人似对楼下发生的一切毫无兴趣,她只淡淡扫过兴奋的白亦灵一眼,便再无他言。 “可是羽衣姐姐看着好年轻呀,让灵儿对着这样一张年轻貌美的脸叫奶奶,灵儿可叫不出口。”白亦灵趴在阑干上,却觉楼下有一道目光正盯着她。 望了过去见是金佑,她偷偷瞧了尹月人一眼,见她没有看向自己,忙挥着手和金佑打着招呼,她用口型说道:“小佑子,救我!” 白亦灵还要说什么,却注意到金佑突变的表情,她立刻回首,便见尹月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漂亮的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笑得动人。 白亦灵尴尬一笑,道:“尹姐姐,你看热闹吗?” 尹月人用手点了一下白亦灵的额头,道:“少耍花招,安心等你哥哥来接你,知道吗?” 白亦灵点头如捣蒜,忙应声道:“知道知道,我还能从尹姐姐手里逃了去吗?” 尹月人顺势看向楼下的金佑,只见他亦是毫无畏惧地仰着头,直盯着尹月人,单手握拳,嘴里说着,“你等着,我定会把灵儿抢回来的!” 尹月人不屑地轻睨一眼,初生牛犊不怕虎。她直接无视了他,转首看向长梯之上的羽衣。羽衣似有所觉,回首看向她,莞尔一笑。 白亦灵忙拉着尹月人的衣摆,激动地说道:“尹姐姐,羽衣姐姐看过来了,哇!” 尹月人低头看着刚到自己下首的白亦灵,已经不想继续提醒她辈分的问题了。羽衣似乎听见了白亦灵的话,笑得更加灿烂,温柔的眼眸弯成月牙状,发髻上的步摇随之摆动,好看极了。 堂下众人见羽衣的反应,不少人停下劝说,转头看向尹月人的方向。琴子扬也在其中,他仔细地瞧着楼上的房间,却只能看见白亦灵和尹月人二人。他有些失落地摆首,是他思虑过重,生了幻觉吗? 望着楼下被围在中心的琴子扬,尹月人眼里掠过一抹深思,他是琴家人?寻思着,尹月人又转过头,看向桌前似不受外界干扰的琴姝,小姝真的不在意吗? 见尹月人走神了,白亦灵立刻朝着下面私语,只是话刚说到一半,便被尹月人拉回了包间内,“小孩子少看热闹,吃饭。” 白亦灵气鼓鼓地嘟着腮帮子,双手叉腰,抱怨道:“灵儿再过三月便及笄了,不是小孩子了!” “哦~”尹月人用手比划着白亦灵的身高,将将到她的颈肩处,她调侃道:“这样的高度,说是大人应该也无人敢信吧!” 见白亦灵依旧不服,尹月人继续吐槽道:“一声不吭,离家出走,这是及笄的人应该做的?” “哼!”白亦灵一下坐在椅子上,赌气地说道:“尹姐姐一点也不好,不喜欢尹姐姐了,灵儿不要尹姐姐做灵儿的嫂子了!” 尹月人却是乐见其成,她满脸笑意地坐下,道:“我也从未想过。” “哼!”白亦灵转头,不愿再和尹月人说话,灵动的眸子只盯着对面的琴姝,“神仙姐姐你做灵儿的嫂子,好不好?” 琴姝眸中一凝,湖水般的眼眸在尹月人身上转了一圈,才徐徐开口,道:“灵儿,嫂子是得你哥哥真心喜欢的,知道吗?” “神仙姐姐这么漂亮,灵儿的哥哥一定喜欢!”白亦灵立刻接道。 “小姝是楼主的人,你还是不要肖想了。”尹月人漫不经心地说着。 “哼!”白亦灵又是一哼声,抱胸侧身,似不愿与尹月人多话,道:“灵儿不要和尹姐姐说话!”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传一道低沉的男声,而包间的房门亦应声而开,“灵儿,休要胡言!” 只见雕梁画栋间,一袭白衣飘飘,男子清风俊朗,似高山玉石,又似疏朗青竹,风姿绰约,举步款款。 看见来人,白亦灵立刻冲了上去,一把抱住白亦行的腰身,委屈道:“哥哥,尹姐姐欺负灵儿。” 不过,她却挨了白亦行一个爆栗,她捂着头,灵动的眸子里隐隐有水光在闪动,“哥哥!” “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能有人欺负了你去。”白亦行缓缓走近,将白亦灵扒拉在自己身上的手扳开,牵着她走到桌边,向琴姝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才坐下。 白亦灵却是低声抱怨道:“见色忘妹!” “灵儿,你在说什么?”白亦行浅笑着,平和地问道,好似真的在询问一般。 白亦灵却知道他的真实想法,立刻双手捂唇,连连摆首到:“灵儿什么都没有说,大概是哥哥听错了。” “如此最好,”白亦行满意地颔首,转头便向着尹月人道:“那我便把灵儿带走了,你照顾好琴姑娘。” 说着,白亦行看了身旁的白亦灵一眼,自袖中取出一个小竹筒,交到尹月人手中,“这里面是楼主的吩咐。” 说罢,便牵着白亦灵的手要走,白亦灵立刻抓住桌面,道:“哥哥,你好不容易出一次秦楼,难道不想好好看一下外面的风光吗?” “我随时都可以出秦楼。” “那哥哥,你好不容易见尹姐姐一眼,就不好好聊一下吗?” “我与她天天见。” 白亦灵词穷,转眸便见琴姝如仙子般的笑颜,她立刻又道:“哥哥,这位神仙姐姐是谁呀?灵儿从没有看见过,哥哥给灵儿介绍一下吧。” 白亦行欲往外的身形停下,就在白亦灵以为自己压对了宝,下一秒便没有一丝犹豫地被带着走出了包间。直到房门关上,才听见白亦行回答道:“她不是你可以随意招惹的人,以后她将会是万人之上的那个。” 白亦灵停下了抗拒的动作,她不解地望着白亦行,道:“神仙姐姐这么厉害吗?” 白亦行没有回答她,只是牵着她走下楼。 羽衣见白亦行来去匆匆,立刻调笑道:“白护法可真是大忙人,在我落尘楼亦不见逗留一分,倒是我落尘楼照顾不周了。” 白亦行淡淡环顾一周,面色不变,依旧是如疏朗清风,道:“舍妹思家心切,只能他日再来了。” 众人看向正在和金佑眉眼传话的白亦灵,再联想到尹月人带走她时的模样。这,真看不出是“思家心切”的样子。 “无妨,白护法好走,羽衣静待护法下次大驾。”羽衣浅笑着道。 白亦行颔首,便带着白亦灵飞身离开落尘楼,走时目光不经意扫过琴子扬一眼,瞬间又转首,无人看见。金佑看着白亦灵离开的身影袖中双手握拳,他一定要将灵儿夺回来! 琴子扬埋首,他总觉得白亦行刚才离去了那一眼饱含深意,只是他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已经消失了。 白亦行走后,众人的心思又回到琴子扬和羽衣身上,大家都等待着羽衣的回答。 ------------ 第四十二章:落尘事了,黄栌寻人 只见羽衣柔柔地将手中的团扇摇得生风,鬓角的发丝扬起似飞舞的丝带,她嘴角噙着一抹笑,不动声色地道:“能与琴国师畅谈是羽衣之幸。” 听见她这话,堂下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有的人失望地埋首叹气,有的人则是期待着这二人会聊些什么内容。 林琛将王晓招在身边,低声嘱咐了些什么。金佑奇怪地将眉紧锁,羽衣和大越人能谈什么,难道谈如何把落尘楼开到大越去? 琴子扬轻挑眉头,没有说话,默默地转动起手中的魔方,然,却被羽衣叫了停。只见羽衣身边的侍女拍了拍手,便见一位仆从举着一柱香走进堂中。 “琴国师你既已提了要求,羽衣也有一个不情之请,”羽衣柔情似水的双眸盯着琴子扬,眉眼含情道:“还请琴国师在一柱香时间内将此魔方解开。” 金佑锁着的眉头一下舒展开,这魔方除了林琛那样的心智多妖之人,从未有人能在第一次便在一柱香内解开,更不要说这个是加了难度的。 “如掌柜所愿。”琴子扬面色不改,轻声应下。 羽衣满意颔首,身边的另一个侍女再次拍手,原本无人的高台上忽的出现一群衣衫飘逸的舞娘。只见她们脚腕及手腕上皆绑着小巧的铃铛,轻轻一动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如此精彩绝伦,羽衣不由想要歌舞助兴,琴国师应是不介意的吧?”羽衣巧笑嫣然,笑眼盈盈地望着下面的琴子扬。 琴子扬还未说话,金佑先是拍手叫好,他大笑道:“还是羽衣掌柜思虑周全,若单看琴国师表演,当真是索然无味,如此甚好!” 羽衣却没有在意他的话,只是盯着琴子扬,等着他的反应,然琴子扬连头都没有抬,只是淡淡吐出了两个字,“介意。”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这样的情况换做是谁都会硬着头皮答应吧,这大越国师倒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羽衣轻摇团扇的动作微微一顿,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她依旧浅笑着,掀眸望着舞台上不知所措的舞娘们,她点头示意,舞娘们又翩翩起舞。 “琴国师,这声介意不知伤了多少人的心,羽衣还是自作主张替琴国师应下吧。”羽衣自顾自地说着,眼眸瞥向堂下的金佑,又道:“助兴乃是羽衣好意,还望琴国师不要再推脱了。” 金佑亦是附和道:“琴国师好歹也是大国之人,这样事事介意未免有失大国风度吧。” 林琛不经意地扫过金佑一眼,深深的眸子里带着丝丝警示,金佑却全然不在意,只是注视着琴子扬,等着他的回答。 琴子扬依然低着头,默默转动着手中的魔方,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掌柜既已决定,又何需在询问在下。” 闻言,羽衣轻笑一声,笑里带着几许柔情,像极了她给人的感觉,温柔似水,“既是如此,羽衣也不在询问了,洛乌。” 说着,便见洛乌提着一张靠椅走到琴子扬身边,低声道:“琴国师,请坐。” 琴子扬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薄唇轻启,拒绝了羽衣的好意,依旧站在堂中,“多谢掌柜的好意,在下还是喜欢站着。” “这刚说完,琴国师怎的又拒绝了。”羽衣似有些惋惜地说道:“琴国师这样,羽衣都不知该如何与国师交流了。” 琴子扬终于抬眸,淡淡望了羽衣一眼,茶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却又让人不住的心生惧意,一双幽深的眸子摄人心魄。羽衣自是无谓地望进他的双眸,眸中不见一丝情绪,依旧是柔柔地笑着。 “羽衣掌柜这不是与在下谈了许久吗?”琴子扬幽幽地说道,声音轻柔却阴冷。 羽衣嫣然一笑,没有再说话,只能默默注视着琴子扬手里的魔方,短瞬间他就已经将魔方还原了一面。羽衣对照这记忆里的公式,暗自计算着琴子扬还原魔方需要的时间。 堂下众人亦是兴致勃勃地盯着琴子扬手中的魔方,看清他的进度后都不由一惊,随之又看向他身边的林琛。这全是他一人解开的吗? 大家对琴子扬有了些许的怀疑,但是想到羽衣亦在,林琛便是想要有动作也是逃不过羽衣的双眼,又释怀了,只凝望着琴子扬的手,不忍错过一步。一时间,堂下无一人说话,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包间内,尹月人见楼下安静如斯,有些奇怪地抬起头,道:“为何突然这么安静?” 琴姝轻轻摆首,她的注意一直未在楼下,而是远处的骄阳,离与那个黑衣人道别已经过去了许久,再过不久就是午时了。 “尹姐姐,午时快到了。”琴姝轻声提醒道。 尹月人抬首,算了一下时间才惊呼道:“都是白亦灵那小丫头,我竟忘了与那人的约定!”说着,她匆匆起身,着急道:“小姝,快快快!我们该走了,那处黄栌林离此地有些远。” 说罢,便将金锭放在桌上,便招呼着站在门外的仆从进来,自己则是牵着琴姝的手就要走。琴姝飞快地拿起桌边的幕篱,戴在头上,才跟着尹月人走出了包间。 尹月人走出包间时,楼下的众人皆注视着琴子扬手中的魔方,惟羽衣回首瞧了一眼,视线扫过琴姝时,微微一愣,这人是…… 尹月人只淡扫一眼,便带着琴姝飞身而起,飘转着走出了落尘楼,底下众人听见声音抬首望去时只看见一道桃色的影子身边隐隐有一道清影。 琴子扬正专注于手里的魔方,还差几步,他便可以解开了,他没有抬首,摒弃了一切外界的声音,只全神贯注地转动着魔方。 只听见“咔嚓”一声,琴子扬手中的魔方六面皆回到了原位,羽衣第一个拍手,接着其他人才注意到,亦是拍手叫好。 一片嘈杂声里,羽衣温柔的声音依旧清晰如初,“琴国师当真是心智过人,羽衣佩服,楼上请。” 周遭的一切好似对琴子扬都没有影响一样,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魔方放在一旁的桌面上,提步走上长梯。周围的人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这次不是因为旁人,只是因为他。 王晓亦要跟上去,却被洛乌拦住了,“掌柜只和琴国师长谈,这位大人请勿上前。” “我是国师大人的随从,自然要时刻跟在国师大人身边!”王晓回道。 洛乌却只是摇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王晓抬头看向已经走到羽衣身边的琴子扬,恼怒地握拳,却也无可奈何,在落尘楼闹事,从没有好下场。 这时,林琛走了上来,温润如玉的声音带着轻抚人心的力量,“我正好与王大人有话说,请吧。” 王晓知道林琛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他立刻应下,随着林琛走了过去。洛乌只扬唇一笑,低首颔眉,向着林琛微微施礼,拿起琴子扬放在桌上的魔方,便离开了。 金佑还是呆呆地坐在原地,剑眉紧锁,他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见识这所谓大越国师的聪明才智? 金佑眼底隐隐有怒火在燃烧,周围的众人见金佑的样子,自觉退开了,免得惹火上身。而他的随从们亦是畏畏缩缩地站在原地,不敢说一句话。 “去练道馆!”金佑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话,他只觉得自己的颜面都已扫地,他现在急需去发泄一下,而练道馆里有许多训练场。 众人见闹剧已散,也都回了自己的位置,和旁人津津乐道地说起话来,议论着这落尘楼的说书人又有新故事了。 大堂中,四位衣着异域服饰的高大男子围坐一圈,刚才他们亦在看戏人之中,四人视线交汇在一起,同时点头,留下银锭,起身离开了。同样离开的还有许多人,他们的离去并无人在意。 二楼包间,不少房间的帷幔亦拉了下来,好似一切正常,可平静的水面下,隐隐有波涛在翻腾着。 尹月人离开落尘楼后便直奔黄栌林,不时注意着头顶的骄阳,生怕误了时间,她运起轻功如箭一般,飞快掠过。 担心琴姝会跟不上,她回首瞧了一眼,却见琴姝在离她两个身位处,不紧不慢地跟着,而那简单的样子,像极了卫非言。 不愧是楼主亲自训练的!尹月人骄傲地抬首,不再去关注琴姝的情况,又提起速度,向着黄栌林的方向掠去。 秋日的清风将树叶吹得飒飒作响,火红的树叶自远处望去像极了一片火海,树叶飘转在地面上,将地面亦染红了。 火红的林海面积极大,尹月人看着眼前的黄栌林,眼中有些许的恍惚,这么大的地方她要如何找到那人。 没过多久,琴姝亦落在尹月人的身边,她转首将林海看了一圈,幽静的树林里只听见树叶的沙沙声。落叶无声,百鸟无鸣,安静得看不出有人的存在。 “小姝,你说这么大的林子,那人会在什么地方啊?”尹月人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林子,兴致满满的双眸染上了一丝疑惑。 琴姝回忆起那人留在桌面上的碎银,如不出错的话,应是那处吧?琴姝有些犹豫,她转眸看了尹月人一眼,缓缓解开颈间的天河石吊坠。 尹月人看见琴姝的动作更是不解,“小姝,你这是何意?” 待琴姝将吊坠拿在手中,尹月人才看清它的全貌,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天河石,蓝绿色间隐隐有白纹绕身,神秘而动人,这是一块上好的宝石。 “寻人。”琴姝轻声吐出两字,自荷包这取出一条长链挂在吊坠之上,将它垂在身前,又道:“尹姐姐,一会儿请你先不要说话,保持安静。” ------------ 第四十三章:温情流露,黄栌比武 火红的树影间,琴姝一袭清衫,半披的青丝散落在身后,清雅绝尘的俏脸紧盯着手中垂下的天河石,认真的样子让尹月人不自觉安静下来,只悄然站在一旁,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直到手中的灵摆不在胡乱地摆动,琴姝缓缓阖上双眼,将心中的问题虔诚地轻轻道出。尹月人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琴姝,见她忘我的样子,只觉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衬托,只她飘然若仙。 那一瞬间,尹月人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琴姝好似天外之人,稍不注意便会回到属于她的那片天地中去。 尹月人警惕地用内力在周围探查了一番,这片树林虽鲜少有人来往,但还是要杜绝每一丝潜在的危险。确认无人后,尹月人才又将注意放在琴姝身上,可外放的内力仍一直停留在树林中,是震慑亦是防范。 忽的,琴姝手中的灵摆无规律地摆动起来,尹月人不禁停下了心里的思绪,双眼跟着灵摆一起摆动着。周围的风似将琴姝包裹在中间,隐隐有一道气场,尹月人看着琴姝,只觉下一秒她便要飞身离去一般。 感觉到灵摆的摆动,琴姝的双眸徐徐张开,灵摆虽然摇晃得很不规律,但在西南方摆得尤为激烈,琴姝抬眸望去,嘴角噙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她在心底道了谢,卸去长链,再次将灵摆挂在颈间。 见琴姝的动作,尹月人才小心翼翼地走到琴姝身边,悄声问道:“小姝,你知道那人的位置了吗?” 琴姝收好长链,朝着尹月人浅笑道:“嗯,在西南方。” 见识了琴姝的操作后,尹月人对与漠离切磋比武倒没了多大兴趣,她两眼放光地盯着琴姝,语气激动地开口道:“小姝,你刚才是在占卜吗?用你颈上的……”她顿了一下,这样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璎珞?” 琴姝点头,提起步子向着西南方走去,边走边解释道:“嗯,这主要是用来寻物寻人的,用途比较单一。” 尹月人立刻跟上,清脆的声音环绕在琴姝的耳边,如黄鹂般,“小姝,你们还有其他占卜方式吗?……” “尹姐姐,你还要去比武切磋吗?”尹月人的询问让琴姝不知如何回答,她知道琴家的占卜方式,只是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 一是她在无妄殿,每日的训练已经累去了半身精血,二是只有在天象出现极大的变动时,她才能占卜,而且周期比较长,她无法判断自己的占卜是否准确。 因此,在得到那张琴家的羊皮卷后,她从未尝试过里面的方法,不过她已经将里面的内容全数记下。说来也奇怪,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她却能一眼记下,好似已经读了千万遍般。 每日看着天空中行星们的变化,她心中隐隐有些预感,第二日清晨,她便会将昨夜所感记在竹简上,这三月下来,也大致有了一个轮廓,却终究难以看清最后的结果。 尹月人撑起腰,懒洋洋地开口道:“自然是要去的,只是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小姝的占卜术。” 踩在落叶堆积的地面,脚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周围的一切也生动起来,偶尔能听见鸟儿的鸣叫,走在无人问津的小径上,琴姝只觉自己的心又一次被洗礼了。果然,她是喜欢走的。 “琴家占卜术,从不外传。”琴姝轻声吐出这段话,脚下的落叶默默散开,向着两边飘去。 尹月人转首看着琴姝严肃的面容,眼底的玩笑皆数散去,不再开玩笑,认真道:“那以后我在小姝占卜时为小姝护法好不好?” 她刚才注意到,琴姝占卜时便会进入天人合一的状态,好似与周围的一切都阻断了一般,那样真的太危险了! 琴姝侧首,淡雅出尘的脸上一抹温柔的笑,把这林中的火红尽数比了下去,一笑生辉,“我这不是因为尹姐姐在身边才如此放心吗?” 琴姝的笑好似一只淬了糖的箭,射在尹月人的心间,她只想醉在这抹笑意中,她的一双桃花眼笑做月牙状,身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连腰间的禁步都乱了章法,胡乱摆动着。 笑了一会儿,她才缓过神,一本正经道:“小姝以后亦是如此,不是信任的人,定不能暴露你的占卜术!” “琴姝知道,尹姐姐放心。”琴姝嘴角的笑意更深,有人关心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她遇见的都是很可爱的人,卫非言亦是。 尹月人不放心地又左右瞧了琴姝一眼,其实琴姝很多时候都是要比同龄人更成熟稳重。只是在看见琴姝在自己面前占卜时,她还是有些担心,小姝的心思还是太纯净了,不能随便叫人骗了去。 “嗯,小姝行事定要谨慎!”尹月人再次强调道,她见过琴姝为了完成任务狼狈不堪的样子,见过琴姝扬眉浅笑万物回春的样子,在她心中,已经把琴姝当做秦楼人了。 琴姝看着尹月人眼中挥散不去的担忧,只是默默牵起尹月人的手,温柔的声音轻抚着尹月人躁动不安的心,“尹姐姐,琴姝是死里逃生的人,知道人心的险恶。” 尹月人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抹心疼,她笑着抓紧琴姝的手,道:“嗯,我们走快些吧,我可不想做那失期之人。” 伴着树叶的簌簌声,一道玄色影子屹立在树端,黑色的劲装没有一丝是多余的,紧紧地将他健硕完美的身形包裹。墨发用一支玉冠盘在头上,通体冷峻,不染烟尘,面具上的黑莲清潋澄净。 见琴姝与尹月人并肩而来,他心口悬着的一块石子终于落下。眼见着时间越发接近,却没有看见尹月人的身影,他不免有些担心,尹月人是否会真的如约而至。 瞧见树端的漠离,尹月人转首叮嘱琴姝寻个地方坐着,以免切磋时不慎误伤。自己则是飞身落在了漠离的眼前,衣袂在半空中飘飘转转,神色严肃道:“现在开始吧。” 漠离却是先不动声色地瞥了下面的琴姝一眼,他在茶棚的动作算是已经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为何小姐还是没有什么反应?难道是应该眼前这女子,不方便? 瞬间,他又望向面前的女子,面具下的脸依旧是淡漠无情,他深眸如冰堪堪照进尹月人的眸子里,冰冷地吐出一句话,“先落地者则为输方,请。”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尹月人便化做一道残影袭上漠离身前,周围的树叶亦发出更加响亮的声音,似在为这场比武喝彩。 尹月人的速度极快,便是漠离亦只能看见她的残影,漠离身形未动,脚上默默用力,树枝下压,轻松躲过尹月人的第一波攻势。 尹月人见状立马停下身姿,双脚狠狠向下面的漠离踩去,轻铃在空中猎猎作响,琴姝在下面亦是清晰入耳。 许是和卫非言待久了,半空中两人的动作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也只是能预判到下一步,要她上去打,还是不如尹月人的。 尹月人带起一层凛风呼啸着袭向漠离,这次漠离没有闪躲直接迎了上去,双手化掌,稳稳地接住尹月人下落的身姿。尹月人顺势加大内劲,漠离脚下的树枝无限下压,树叶掉落一地。 却见漠离长掌一转,捏着尹月人的脚便往下拽,尹月人堪堪稳住身形,可身姿已经落在了漠离之下。她立刻借着下面的枝条,轻轻一踩,飞身向上双掌化拳,气势如虹地向漠离打去。 漠离亦不避让,迎身而上,利落地接下尹月人的第二波攻势,瞬息间,两人双掌相撞。尹月人目光炯炯,波光盈盈的双眼郑重地盯着漠离,此人的内力在她之上。 尹月人的拳头如雨点一般,密密麻麻、不带缝隙地袭向漠离,可每一次都被漠离轻松地化解,到最后漠离摸清楚了她的攻势,甚至只用一只手便能挡下她的攻击。 空中,红叶如雨落下,琴姝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动作,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人比武。 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尹月人转眸尝试着寻找其他的突破点,她以攻代守,每次出拳都向着漠离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去,可是总在半途被拦下。 见漠离只守不攻,尹月人心间隐隐有些不平,她一边出拳一边道:“守而不攻,阁下可是瞧不起月人。” 漠离没有回答,手上的速度却快了几分,瞬间便打落尹月人袭来的手拳,化守为攻。一身锐气,势不可挡地攻向尹月人。 “来得好!”尹月人笑眼相迎,手上的动作一变,单脚立在摇晃的树枝上,右脚如刀般划向漠离。 漠离同样用脚打落尹月人的右脚,双手亦不停,将尹月人双手尽数打落,直直地攻向她的身前,带着内力的拳风让尹月人的身子不住地摇晃,她脚下的树枝也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尹月人的手抚上腰间的赤焰,漠离可没有动用任何武器,她的骄傲和本能在脑海中亦打了一战,却胜负难分。 漠离见尹月人已经显露出败势,乘胜追击,一个用力,掌心向内,将尹月人推下站立的树枝。尹月人反应不及,再次落了下乘,她抓住划过眼前的树枝,一个飞身,落在了漠离的头顶。 最后,她还是没有用赤焰鞭,她俯身向下,身姿如坠燕,带着层层厉风,压下大片枝叶,气势凌人地攻向漠离。漠离踩着脚下的树枝,起身向上,毫无畏惧地袭了上去。 红叶散落间,只见一粉一玄两道身影不断地交错又分离。琴姝静静望着两人,心下已经有了判断,这局尹姐姐必输! ------------ 第四十四章:琴卫漠离,秦河暗涌 清铃桃影叶斑驳,黑衣似墨人莫测。不过瞬息间,尹月人和漠离便已经从琴姝身前的大树转向了远处的另一颗树。琴姝望着两人交错的身影,提步走了过去。 尹月人已是强弩之末,只靠着林中密密麻麻的大树才硬撑着未落下地面,她多情的眸子不再涟漪,里面的波光亦不再闪动,柳叶细眉紧蹙,小心谨慎地盯着漠离的每一个动作,生怕错过。 然,她的体力和内力都在飞速下降,她若不趁现在还有能力反击一波,便再没有机会了。 她抬首,双眸紧紧注视着漠离的全身,用尽全力地打出一掌,漠离轻松转身便避开了。然,在他的身后却传来清脆的树枝断裂的声音,漠离立刻轻踩脚下的树枝,借力飞身向上。 尹月人亦追了上去,心里运起秦楼独有的心法恢复内力,手臂一抬想要抓住漠离的双脚,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她顺势将手化掌,一道暗流袭向漠离,可漠离侧身,还是没有打中。 尹月人失落地掉回原来的树身上,神色黯淡,只差一点。但她却不敢松懈,因为她知道漠离的下一波攻势定会马上袭来。 果然,漠离的身影立刻如闪电般袭向尹月人,他的内力似乎不会枯竭一般,瞬间便来到尹月人身后,尹月人闪躲不及,生生挨了一掌,身形不稳,掉下了树枝。 她想要借着周围的树枝再次起身却发现漠离亦跟着坠了下来,完全不给她起身的机会,带着厉厉掌风将她打入地面。 满天的红叶随着两人的身影翩翩落下,尘土与红叶交融间,尹月人的双腿站在被染红的地面上,漠离站在高她一处的枝头上。 琴姝立刻上前,见尹月人除了发丝散落些再无他处不对,脚步缓了下来,举步款款,头上的幕篱亦规则地摇晃起来。 琴姝握住尹月人的手,想要将自己的内力渡一些给尹月人,却见尹月人轻轻摆首,略显苍白的双唇勾起一抹妩媚的笑,转眸望向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不远处的漠离。 “多谢阁下指教,月人佩服。”一番打斗,尹月人虽没有动用自己的长处,但是她亦能感受到对方深厚的内力和登峰造极的武学功底,这一番切磋属实是难得。 漠离只淡淡颔首,他那张玄黑的面具实在让人看不清面具下的容颜。和尹月人的比武他未用尽全力,可是七成已有,尹月人全数接了下来,已让他刮目相看。 见对方表现冷淡,尹月人亦未介怀,高手一般都有些奇怪的性格,“不知阁下高就,可有门派?” 在秦楼久了,尹月人也不觉染上了卫非言的毛病,看见本领高强之人便忍不住要拐回秦楼。 闻言,漠离视线落在琴姝身上,久久未见回神。尹月人转首看向琴姝,有些不明所以。琴姝幕篱下的清眸中亦是有着疑惑,他这是何意? 恍惚间,琴姝又想起之前一闪而过的记忆片段,和原主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应该也是琴家的人吧? 琴姝抬首,正要开口,漠离已经收回了视线,如寒冰的声音冷得让人好似身处寒冬,淡淡吐出四字,“恩师已逝。” 琴姝的瞳孔一下子张大,幕篱前的珠帘摆动着在她眼前闪过,她看着眼前的漠离,不知为何心口似缺了一角一样,暗暗生疼,这人定是琴家之人! 尹月人听见漠离的话亦是一愣,立刻致歉道:“不知阁下身世,问得冒昧了些,还望阁下海涵。” “无碍。”漠离淡淡挥手,被面具遮盖的脸上看不清一丝一毫的情绪。 琴姝盯着他的面具,压下心底的波澜,轻声问道:“阁下先前说要找人,如今可有线索了?” 漠离直直地望向琴姝,找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他冷峻的目光明目张胆地盯着她,“已有线索,此人就在秦城,想来再过不久便能找到了。” “阁下若愿意,月人可以帮阁下,不出半日便可帮阁下寻到。”尹月人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脯,在秦城寻人对秦楼来说易如反掌。 可,漠离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他薄唇轻启,道:“不知姑娘身边这位是何许人也?” 见漠离全然将注意放在琴姝身上,尹月人满是钦佩的眼底生起一丝警惕,此人的目的亦不单纯! 尹月人浅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她不动声色地离琴姝更近了一步,垂在身旁的手紧握住琴姝的手,娇声道:“这么久了,月人亦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呢?” “漠离。” 听见这两个字,尹月人柳眉一蹙,她从未在江湖上听过这个名号,难道是什么隐士之人?琴姝却是一惊,他就是那封信里提到的那个琴卫漠离! 尹月人感觉到琴姝的身子颤了一下,她记在心上,没有立刻询问而是转首将一张玉牌抛向漠离,道:“凭此玉牌,月人可为阁下做一件事,不违背月人原则的事。” 说完,尹月人便拉着琴姝的手想要离开,可是下一秒便被漠离拦在原处。尹月人立刻将手放在腰间,握住赤焰的柄端,“阁下这是何意?” 尹月人却见琴姝亦默默挣开她握着的手,撩起幕篱的珠帘,淡雅如仙的面容一脸严肃,只见她丹唇轻启,徐徐用清冷的声音说道:“尹姐姐我要和他谈一谈。” 尹月人皱着眉摇头,这人一看就是冲着琴姝来的,她怎么可以将琴姝这样轻易地交了出去! “尹姐姐,琴姝知道分寸的,你在此地等我好不好?”琴姝的声音似带着魔力,轻轻抚上尹月人的心尖,让她不由得想要沉醉在里面。可是,她还是没有答应。 “小姝,你知道的,你现在是最重要的,容不得一点闪失。”虽然琴姝一直觉得自己在秦楼的位置可有可无,但尹月人却知道,琴姝对秦楼的重要性,她将会是秦楼的中心。 漠离静静看着琴姝的动作,面具下的薄唇动了动,挣扎许久,最后开口道:“尹护法,秦楼应该收人吧?” 琴姝和尹月人同时转头,看向他,眼里皆是震惊,“你要进秦楼?” 漠离点头,只要在小姐身边,什么身份都一样。 尹月人埋首,虽然她原本有这样的想法,可是看到漠离对琴姝的执着她又突然犹豫了,她这样做会不会是引狼入室? 不过,想到秦楼的实力和卫非言,她又收起了心底的顾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都是虚无,她相信秦楼,亦相信卫非言。 考虑清楚,她抬首望向漠离,娇媚的桃花眼中流露出一股无与伦比的神采,这是秦楼给她的,“既然如此,阁下便与月人一同回秦楼吧。” 进了秦楼只有两种结果,秦楼人,秦楼鬼,无一例外。 晚间,秦河上的画舫船只越发多了起来,晚霞的余晖还未落下,各色的彩灯便已争相亮起,将秦河照得斑驳陆离,似壁画般多姿多彩。 一只通身火红的船舫在宽阔的河面上行驶着,里面只坐着两位风格迥异的女子,一人白纱掩面却气质出尘,一人面带桃色媚眼如丝。 尹月人看着对面神色淡然地琴姝,思虑了些许,终是开口问道:“小姝,那人你是认识吗?为何偏要与他谈话?” 虽说是要带漠离回秦楼,但是尹月人并没有打算立刻就带他回去,她还是要先向卫非言汇报一下。前不久,她将消息传了回去,现在正等着楼里的答复。 “我只觉得那人十分熟悉,可是他带着面罩,我无法识清。”琴姝看向河面,到处皆是灯火阑珊的画舫,清波已经被埋在画舫之下。 闻言,尹月人微微皱起一双细眉,不解道:“说来也奇怪,那人为何带一张面罩呢?难道是怕人看?” 琴姝淡淡摆首,琴卫,应该是和暗卫一样的存在吧,她也是仅凭心底的那一丝感觉认定他就是漠离。要更准确的信息,她还是想用塔罗牌占卜一次,只是现在场地不对。 她忽然想起这一周的占卜结果,她今日遇见的那个重要的人究竟是这个漠离还是之前在画舫上遇见的那个人? 尹月人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长席之上,懒洋洋地说道:“今日遇见的倒全是些奇怪之人,这秦城愈发不安定了。” 琴姝再次望向河面,雕梁画栋的画舫,形形色色的游人,绚丽夺目的彩灯,这片繁荣下的暗流又有几人知。 “尹姐姐,这秦城若是出了大事,秦楼会如何?”琴姝询问道,她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这次的河神祭祀亦是一场暗战的开始。 尹月人坐直了身子,不甚在意地开口道:“不如何,秦楼不依靠任何势力而活!” 每次尹月人谈起秦楼时,琴姝都能从她身上感觉到那种刻入骨髓的骄傲与信任,她是秦楼最忠实的信徒,每一个秦楼人皆是。 “这秦河不会太平了。”琴姝低声感慨道,“这么多船只,皆是来赏景的吗?” “不全是,”尹月人亦看了出去,斑驳陆离的光印在她的脸上,莫名妖艳,“河神祭的第一晚,人们会将自己家中最美的一条锦鱼投入河中,最后一日再钓上来。” “那如何确定自己钓上的是同一只鱼?”琴姝前世亦见过各色的风土人情,只是随着时代的进步,有些东西已经被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如今再见,自是心生欢喜。 “第一晚放下的鱼是河神的祭品,最后一晚收回的鱼是河神的祝福。”尹月人继续解释道:“相同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河神的祝福是不可退换的。” ------------ 第四十五章:锦鱼相送,画舫之谈 夜色渐浓灯渐明,如墨天空染上七彩的霓虹光彩,莺歌倩影穿梭在画舫间,河面上流光溢彩,河下却是水流暗涌。 琴姝静静地听着尹月人说起河神祭祀的习俗风情,心间对这方世界又多了些期待,人总是对未知的世界充满向往。 忽的,尹月人喋喋不休的双唇不再言语,她望向琴姝身后的船尾,琴姝亦双眸一凝,回首相望,那里有一道熟悉的气息。 只见如墨色浓稠的夜幕中,白亦行一身白衣,格外的亮眼,轻轻踩过几步便来到船舱中,向着琴姝微微俯身,便屈膝坐在席上。他手中拿着一只宽大的琉璃盒,斑驳的颜色让人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只隐隐有波光在荡漾。 尹月人没有想到来带消息的会是白亦行,这些事情平时不都是随便派一个人来回报便是了吗?她的一双柳眉微微蹙起,他来定然还有其他的事情。 “为何是你来?”尹月人主动开口,她想到白亦灵,继而问道:“灵儿那丫头怎么样?” 白亦行先是看了琴姝一眼,目光转向手旁的琉璃盒,才回答了尹月人的话,“她在墨老那里。”说着,他又瞄了琴姝一眼。 琴姝则是一直低着头,回想着今天遇见的人结合她之前的占卜结果,她仍是无法确定,究竟那一个才是塔罗牌阵里说的那个人。 尹月人瞧见白亦行的模样,伸出皓腕,在他眼前晃了晃,眼底闪过一抹暗色,调侃道:“怎么,第一次小姝吗?一直盯着人家看。” 听见提起自己的名字,琴姝没有抬首,仍在分析着这次周占的结果。 “还有,楼主怎么说,同意那人进秦楼吗?” “重域七重,他若能过,便可。”白亦行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答道。听说那人的武功比尹月人更高深,他也来了兴致,待那人进了秦楼,他定要看看那人究竟是何种身手。 “七重!?”尹月人不禁睁大了眼睛,声音也高了几分。 引得琴姝抬首一望,她知道重域七重生什么概念,那是地狱!卫非言此举是何意?他到底想不想让漠离进秦楼?琴姝心里也不确定,但她是希望漠离无事的。 白亦行默默欣赏了一下尹月人震惊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的琉璃盒放上桌面推到琴姝的眼前,温声道:“这是楼主让属下带给琴姑娘的。” 琴姝不解地皱眉,一双湖水般的眸子看向白亦行,轻柔地出声道:“卫楼主此为何意?” “楼主的意思,属下不敢妄自揣测,琴姑娘见谅。”说着,白亦行又从宽大的袖口再拿出一只小些的琉璃盒,推到尹月人的面前,淡淡道:“这是你的。” 琴姝与尹月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双眼中看见了一丝的不解和疑惑,两人缓缓打开盒子,便看见里面皆是一条色彩斑斓的锦鱼,但琴姝的要精致许多。 琴姝的盒子里是一条通体火红,背脊雪白的锦鱼,悠哉悠哉地在水里吐着泡泡,对自己的未来全然不知。尹月人的盒子里则是一只全身雪白的锦鱼,黑宝石的眸子圆圆的,很可爱。 尹月人激动地抬首,多情的眸子里隐隐有一种期待,“这是楼主给我的吗?” 白亦行嘴角挂上一抹浅浅的弧度,眼神里带着肯定,让尹月人心下更加激动了。他薄唇轻启,低沉的声音悦耳动听,淡淡吐出两个字,“不是。” 尹月人表情一下冷了下去,好看的眸子里重新生起了一丝怒意,双手紧紧地捏着,咬牙切齿地对着白亦行,笑得有些恐怖,道:“你直接说,我会更开心。” “你如此期待,我心生不忍。”白亦行笑得温柔,落在尹月人眼中却是欠揍。 尹月人嫣然一笑,灿然如花,对面的琴姝却觉得这笑容有些阴森森的恐怖。尹月人缓缓靠近桌面,笑意一丝未减,媚声道:“所以,我这锦鱼是你送的,对吧?” 白亦行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颤,他脸上温润的笑意有些僵硬,他求救地望向琴姝,可是对方却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回首看见的便是尹月人灿比骄阳的笑。 “这是白亦灵那丫头给你的,与我无关。”白亦行声音低了许多,只能拿出某个不在这里的人做挡箭牌。 “哦,是灵儿吗?”尹月人抬首好似有些不解,转问道:“那丫头之前不是说不喜欢我吗?” “小孩子的玩笑话,你有何必在意,她对你的感情,你不知吗?”白亦行突然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妹妹,没事还可以做挡箭牌。 尹月人被卫非言带进秦楼时,白亦灵也才十岁左右。白亦灵心思单纯,见到尹月人便直叫“姐姐”,每日都来寻尹月人玩耍,如今倒也真成了没有血脉关系的姊妹了。 船舫中,琴姝看着两人的互动,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又怀念的笑意,这样的情意她已经许久没有遇见过了。 “也罢,我不与你计较。”尹月人看向琉璃盒中,游得自在的锦鱼,又望向琴姝面前的锦鱼,心下也知道她和琴姝终究是不同的,道:“小姝,我们一起把鱼放进河里去吧。” “嗯。”琴姝轻声应下,端起琉璃盒便款步走至船头,身旁的两人亦跟了上去。 微凉的河风吹在人身上有些凉,三人走上船头,船外斑驳陆离的光照在脸上,似妖似魅,多了几分奇异的色彩。秦河的河面很大,一眼望不见边,如今全是船影,更加看不见了。 在秦河的另一边,一艘金碧辉煌的画舫缓缓行驶在河面上,画舫有两层,皆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画舫内外不时有人行过,一派繁华。可画舫的第二层却只是稀疏地站着几个人,相望相敬不相言。 画舫中,主舱的房间里,夏金妍和琴子扬相对而坐,相对无言,夏金妍一身艳橙罗裙,外披明黄外衫,头戴珠玉,贵气十足。 琴子扬与羽衣上三楼长谈后,过了许久才退出来。众人只看见羽衣亦如往常一样,温柔得体地笑着,将琴子扬送了出来,而琴子扬亦是面色如常,和先前没有任何不同。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琴子扬刚踏出落尘楼便被城主府的马车接走了。王晓匆匆忙忙地赶出来,也只看见马车绝尘而去的影子。 端坐了许久,夏金妍吩咐身旁的欢语再次为琴子扬倒上一杯热茶,才幽幽开口道:“琴国师是琴家人吧?” “是。”琴子扬不知夏金妍要做什么,只以不变应万变,幽深的眸子时深时浅,讳莫难测。 夏金妍慢慢悠悠地将自己眼前的热茶饮下,透过指缝见琴子扬面色不改,淡定自若,心下佩服却又生起一丝警惕,看不透的对手才是最厉害的。 “国师可知妾身请大人前来,欲意何为?”夏金妍轻声问道。 琴子扬抬首,茶眸里的情绪让人心上发怵,他用阴柔低沉的声音说道:“若在下知道,又何必在此呢?” “哈哈,”夏金妍轻声一笑,继而道:“国师身为琴家人,为何不自己占卜一下,也好让妾身见识一番。” 琴子扬的目光一冷,看得夏金妍有些不舒服,她这次邀请琴子扬是没有告诉秦鸣珂的,只是借着河神祭祀游玩的由头,将琴子扬接上了船。 “占卜者不自占。”琴子扬淡漠地开口道,他只占事,不占人,因为人是唯一无法去计算的。 夏金妍略有失望地低头,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又听见琴子扬如同深渊中传来的低吟声,“琴家占卜术从不是哗众取宠的东西,希望秦夫人注意。” 琴子扬的表情很严肃,俊朗的面容紧盯着夏金妍,看得她不禁心生惧意,“是妾身唐突了,望国师见谅。” 本是夏金妍做主,却硬生生被琴子扬的气势压得成了客。夏金妍放在桌下的手朝着欢语比了一个动作,欢语立刻从一旁的木柜中取出一方檀木盒子,放在两人中间的桌面上。 “这里面的东西,国师应该会有兴趣。”夏金妍将木盒推向琴子扬,眸色淡定的许多,好似已经寻回了自己的主场。 琴子扬接过,略显苍白的修长手指轻轻打开木盒上的金扣,轻轻拉开,里面的东西缓缓展现在琴子扬的眼前,虽然很隐秘但是一直注意着他反应的夏金妍还是注意到他微微张大的瞳孔和眼底的震惊。 “这是一位姑娘落在妾身马车上的,想来国师大人应该是认得的吧?”夏金妍将琴子扬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词拿了出来。 盒中的东西是一只并蒂莲的白玉簪子,清淡雅致,像极了配带它的人。那是琴姝不慎落下的,刚刚穿越而来的琴姝还不习惯用发簪绾发,只得用两根发簪配合着,可亦是不够稳妥。 欢颜见了,自告奋勇为琴姝做了一支发簪的半绾发,而另一支发簪琴姝便送给了欢颜。夏金妍当时还调笑说,这支发簪便是琴姝坐马车付的费用了。 顷刻间,琴子扬便又恢复如常,只是他的眸色终究是深了一些,“此簪,在下确是见过,只是那是在许久以前了,夫人如今拿出是为何?” “可能是睹物思人吧,妾身曾见过此簪的主人,当真是风华绝代。”夏金妍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妾身初见国师时,亦有同感。” “若夫人只是要说这些,那恕在下无法继续奉陪。” “妾身还有一消息,关于此物的主人,不知国师是否有兴趣?”夏金妍慢悠悠地开口。她知道,不管琴子扬是否真心归顺于大越,琴姝都是他想要找到的人。 ------------ 第四十六章:相知互易,夜深人难测 夜色渐浓,玉盘一般的圆月高挂在半空,在河面上撒下一层银晖,水面波光粼粼的。绚丽的灯火下船只的影子穿梭其间,莺歌燕舞,一片繁荣。 琴子扬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夏金妍,浅色茶眸在烛火的照耀下添了几分异色,“夫人有话直说便是,在下洗耳恭听。” 夏金妍轻笑出声,头顶的珠玉随之摆动,放出叮铃声,淹没在画舫的嘈杂声里,“其实妾身一直对琴家占卜心存敬意,不知妾身可有幸请琴国师做一次占卜?” 琴子扬只默默注视了夏金妍良久,半晌后,他才徐徐开口,似有遗憾道:“夫人所想,恐难如愿了。” “为何?” “在下只占天下事,亦只能占天下事,还望夫人见谅。”琴子扬幽幽地解释道,只是这话里有多少实言,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原是如此。”夏金妍低首轻声地呢喃着,她看着对面神色自若的男子,眸底闪过一抹深思,又开口道:“遥记当年,古人以物易物,如今不知妾身是否有幸与国师大人易物呢?” “夫人想知道些什么?”琴子扬好似不在意地随口问道。 “国师大人应该为大越做过一次占卜吧。”夏金妍说得很确定,若琴子扬没有展现自己的实力,越君是不可能让他做大越的国师的,“妾身想知道国师大人的占卜结果。” 听见夏金妍的话,琴子扬微微侧目,果然秦城中人,无一人简单,“天机不可泄露,想来夫人应是知道的。” 夏金妍却是不以为意,她再次让欢语为琴子扬添上茶,巧笑妍妍道:“越君能知,妾身亦能知,大人说这话对否?” 夏金妍将檀木盒缓缓阖上,纤纤玉手慢慢将盒子从琴子扬面前挪开,收回自己身前,轻轻抚摸着盒面上的花纹,“咔嚓”一声,将盒子完全扣上。 琴子扬看着夏金妍的一系列动作,眸色一暗,阴柔的面色更加深沉,烛光的残影衬得他的脸色阴晴难定。房间里再无人说话,与外面的喧哗显得格格不入。 良久,琴子扬整理着自己的衣衫,身子前倾,声音低沉,很快便被船舫外的喧闹盖住,只夏金妍可以依稀听见,“天下已经安定够久了。” 说完,琴子扬便又坐回原处,好似什么都未做一般,目光淡淡地注视着夏金妍,等待着她的反应。 夏金妍蹙着眉头,似在思考琴子扬刚才的话。她埋着头,眼眸迷离恍惚,天下将乱吗?秦城又会如何呢? 她抬首,欲再问些问题,可是看见琴子扬合衣而坐的样子,她知道,琴子扬不会再说什么了。但她还是尝试着询问了一下,“可否具体?” 琴子扬摆首,没有言语。夏金妍只能遗憾地垂首,将手里的木盒交到欢语手中,“那位姑娘是坐着妾身的马车进秦城的,国师可在落尘楼寻到些许消息。” 夏金妍亦没有矫情,将自己知道的,一下说了出来。 “多谢夫人告知,在下便先告辞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琴子扬抬手作揖,立刻起了身。 见琴子扬的动作,夏金妍连忙说道:“现下正在秦河之上,国师大人还是待靠岸再走吧。” 却见琴子扬仍没有一丝犹豫,已经提步走到了门前,回首浅笑道:“外面已经有人来接在下了。”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从外面打开,一位小厮低首颔眉,急匆匆地开口道:“夫人,大越来人,说是要将大越国师接回。” 他的话刚说完,抬首便看见眼前一道清瘦的身影,青衫罩身,墨发高束,面色白如初雪,盈盈烛火之下,亦未添颜色。他忙俯身行礼,“国师大人。” 夏金妍惊讶地看着琴子扬,对他刚才的话很是震惊。她挥挥手,让小厮先行退下,起身道:“如此,妾身送送国师大人吧。” “多谢夫人好意。”琴子扬拒绝了夏金妍的相送,一步步走出了房间,“在下便不打扰了。” 夏金妍看着琴子扬离开的背影,心里的震惊仍没有散去,他是已经算到了大越来寻他的时间才与她说了这么多话吗?她不敢去细想,越想心里越是发怵,这样的人真的太恐怖,好像所以事情都在他的计算之间一样。 夏金妍立刻让欢语倒了一杯茶,也没有细品,直接饮下,马上又被烫到,吐在了一旁的钵盂之中。她用手轻轻扇了扇自己被烫得有些发红的双唇道:“好烫!” 欢语立刻寻来一面方巾,拭去夏金妍嘴角的茶渍,又换了一盏温热的茶水,倒上,交到夏金妍的手中,“这是刚换上的茶盅,奴婢忘记提醒夫人了,请夫人恕罪。” “无碍,是我太急了。”夏金妍接过茶杯,心里因琴子扬生起的阴影倒也散了去。她走至窗边,看着靠在画舫一侧的船舫,琴子扬正踩上踏板,弯身走进船舫之中。 王晓站在船头,目光紧盯着琴子扬清瘦的身姿,双唇张合着想要问些什么,可是在触及琴子扬阴冷的双眸时,话又收回了心底。 琴子扬走进船舱,便看见林琛一人下着棋。他走近,看着林琛下出的棋盘,黑白双子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他没有说话,只在一旁寻了一张椅子坐下,而下着棋的林琛却抬起了头,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安静的船舫中响起,“国师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刚进船舱的王晓却隐隐看见了里面的刀光剑影,他微微缩了缩身,他现在退出去是不是更好? 只是,想到越君的吩咐,他又硬着头皮走进船舱,在一旁站着,眼神不时扫过琴子扬,时刻注意着琴子扬。 琴子扬没有回应林琛,阴冷的茶眸淡淡凝望着他,不知所想。 林琛也没有去在意琴子扬的态度,举起手中的黑子,继续说道:“今日国师真让林琛大开眼界,不知国师可有兴趣与林琛下一局。” “我不下别人的棋盘。”琴子扬声音亦如之前的轻柔阴冷。 “那便重下一局,国师大人可有兴致?”林琛依旧儒雅随和地说着,王晓看着林琛的样子,不免心生钦佩,对林琛又多了些敬意。 琴子扬起身,脚步无声地走到林琛的棋盘前,幽深的眸子凝望着下首跪坐着的林琛,林琛回望,身居下位,气势却半点不输。 半晌,琴子扬才开口道:“将棋盘收拾一下,我持黑子。” 闻言,王晓立刻上前,将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子收入棋罐中。瞬间,棋盘便清晰得只剩下交错的墨线。收拾好后,王晓又立刻退在一旁。 琴子扬合身跪坐在林琛对面,两人轻俯,微微施礼后,林琛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琴子扬下棋。 秦城的河神祭一下让秦河涌入了一波人,可是仍有人心不在此。夜色深深,路人行色匆匆,不知归处,清冷的银辉照亮着地面,可黑暗仍然存在着。 尘封已久的木门早已没有了腐朽的样子,简单大方的梨花木涂上浅色木漆,远远也能闻见梨花香。连玦站在门前,影子拉得纤长,他吐出一口浊气,敲响了沉重的大门。 少顷,门便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位少年郎,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朦胧的月色里,他的面容有些识不清,但应该是位俊朗的少年郎。连玦还未开口,那人便开口道:“恭候良久,公子里面请。” 连玦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回首看向深不见人的来处,又看了眼身边的陈叔,终是提步踏进了门中。门中亦是干净整洁的一片,树影阑珊,花枝满院,是被人精心整理过的样子。 连玦跟着小流儿走了许久,绕过了好几个院落,停在一处院子前。这府邸比连玦想象中的要大上许多,不过,他不明白为何不在主院中谈,而是在这处小院。 陈叔却是满眼震惊,这院子的布置,似曾相识,他在连国时,应该见过一处更加复杂精致的府邸,只是现在都化作了尘土断垣。 连玦带着疑问踏进了院中,踩在石径之上,他看见了前方闪烁的灯火。小流儿轻轻推开房门,“主人在里面等待二位高驾,小人先退下了。” 连玦和陈叔对视一眼,在陈叔催促的眼神中走进了房中。他只看见一人一袭黑衣裹身,黑莲遮面,安静地坐在堂中,正是将他救起的那位英雄。 他抱拳俯身,道:“不知英雄深夜寻在下前来,是为何意?” 陈叔看着漠离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眼前之人将会是他们复国的关键人物。越想他越激动,神色几乎掩藏不住。 漠离示意二人坐下,可陈叔却依旧直直地站着,不敢坐下,漠离也没有强求,而是转向连玦,冰冷的声音吐出来的话让连玦瞳孔张大,“连国五皇子,连玦。” 连玦立刻起身,手伸向腰间,飞快拔出宝剑,还未架在漠离的颈间,便被陈叔先拦下了,“殿下请冷静,且听这位英雄说完。” 连玦目光灼灼地盯了陈叔许久,最终被陈叔说服,放下了手中的剑,神色警惕地望着漠离,道:“是在下冒昧了,英雄继续。” 漠离轻轻颔首,淡漠的眸子意味深长地扫了陈叔一眼,又转头继续朝着连玦说道:“我可以助殿下一臂之力。” 连玦将剑又放在桌上,眼里的警惕从未落下过,闪烁的烛火忽明忽暗,他的紧张一眼便能望见。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阁下的条件。” 自幼,他便清楚一个道理,从没有人可以无条件地帮一个人。自面前的人将他救起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在此人的算计中了。 ------------ 第四十七章:无稽之谈,重回无妄 深深的夜色中,昏黄的烛火将三人的影子照得虚晃,漠离看着眼前强装镇定的男子,淡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解,这样的人真的能胜任连国的国君吗? 琴家被灭的前一晚,琴家家主琴响曾独自将漠离叫到密室中,直到天明才见漠离自密室走出。漠离永远记得琴响那严肃认真的面容,在夜明珠幽深的光影下,神秘而神圣。 他带着琴姝离开琴家,不仅是为了保护琴姝的安全,他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便是眼前的这个人。他要完成琴家世代相传的使命,辅佐连国国君,而眼前的男子是连国唯一的正统血脉了。 一片寂静中,漠离将自己的手腕抬起,几处星子般的墨痕点在腕上,仔细看去,竟和天上的星宿有些相似,像极了一只匍匐的狮子。 看见漠离手腕上的印记,陈叔惊呼一声,瞳孔放大,手指着漠离,嘴张得大大的,却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陈叔,你怎么了?”连玦回首望着失态的陈叔,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让陈叔如此激动,他腕上的又是什么印记?连玦的眉头一皱,眼里的警惕更浓。 连玦上前,抓住了陈叔指向漠离的手,看清眼前的人,陈叔也镇定自若许多。他诚惶诚恐地让连玦收回自己的手,朝着漠离俯身倒:“阁下是琴家的琴卫,为何在此?” 将将坐回位置的连玦眉头再次皱起,琴卫?琴家人?他又仔细地打量了漠离一眼,这样喜欢故作神秘倒真是琴家的风格。 话刚问出口,陈叔便后悔了,连国被灭,琴家满门无一人生还,他这一问实在太愚蠢了!陈叔暗恼地低下头,反思着自己。 漠离只是淡淡扫了陈叔一眼便不再去管,而是将注意全然放在连玦身上,他将一张信封放在连玦眼前,冷淡地开口道:“这里面是连君给殿下的信,里面有殿下想知道的。” 那信封是用涂上金色染料的流沙纸,一看便是皇家用品。连玦立刻将信封拿在手上,正要打开却被漠离制止了,“请殿下一人时再看。” 连玦转首看了陈叔一眼,眼神交流了一波,便将信封收进了袖中,“阁下究竟想要做什么?” “复国。”漠离冷漠掀眸,冰冷的视线射向连玦,冻得他有些发冷。 “在下恐难成阁下之愿,”连玦不再看向漠离,望着桌上泛着银辉的宝剑,摆首道:“钱财、兵力、民众,在下一无所有,复国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阁下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连玦的话,漠离半分没有在意,他只是淡淡地开口道:“三月前,有人来找过殿下吧。” 连玦心下一惊,瞬间又恢复不在意的样子,随意地挥手道:“不过是些不知所谓的人罢了,说的也都是些荒唐话……” 连玦还要继续说,可是漠离冰冷的视线一直凝视着他,如剑悬于顶,他的声音逐渐消了下去。陈叔则是站在后面一脸遗憾地摇头,殿下还是不够具备一国之主的王者气概。 见连玦停下,漠离才缓缓开口,“是否是荒唐的无稽之谈,殿下应该很清楚。”他转眸看了一眼连玦反应,继续说道:“连国的希望,只在殿下的手中。” “我从不是连国的希望。”连玦忽然静了下来,他垂首,声音低了许多,阴沉沉的,像窗外吹过的夜风。 陈叔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这二十年,连玦看似活得肆意自在,可是他知道连玦一直有心结,加上幼时受过的欺凌,连玦一直都是敏感的。 漠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桌面轻轻敲了几下,房门便从外面打开,小流儿挺直着身子,乖巧地站在门旁。 “殿下看过信后,若有需要再来寻在下吧。”漠离起身,缓缓走至门前,有送客的意思。 许久,连玦才好似听见了漠离的声音,有些恍惚地起身,身后,陈叔拿起连玦放在桌上的剑,跟了上去。 连玦路过漠离身前时,抬首,两人四目相对,没一会儿,连玦便匆匆收起视线,简单和漠离道别后,便跟着小流儿又走出了府邸。 送走两人后,小流儿再回到院子中时,烛火已经尽数熄下,借着清冷的月光,他看见了站在房顶的男人。 皎洁的银辉落在他的身上,脸上的面具已经褪下,脸上的疤痕隐隐泛着光,为他俊秀的脸添了几分威严,他应该是不喜欢戴面具的。 漠离半坐在屋檐之上,小流儿亦不敢上前打扰,只将手中的灯笼放在屋前,便默默退下了。 小流儿走后,漠离幽深的眸子看向他之前站的地方,招手将那盏灯笼收在手边。微弱的烛光在竹篮的保护下小心翼翼地发着光,可在明月下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它依旧默默亮着。 漠离在屋顶坐了许久,徐徐凉风吹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发丝扬起,青丝隐在夜色里,如他一身墨色一样,隐在黑暗中,瞧不见。 在夜色的掩护下,三道颜色各异的身影穿梭在林间,倏忽间又消失不见。琴姝在尹月人和白亦行的双重守护下,回到了离山。 双脚踩在坚硬的白玉石阶上,尹月人和白亦行相互对视了一眼,由尹月人柔声开口道:“小姝,我们就此道别吧,明日同样的时间,我会再来寻你的。” 琴姝将将应下,便看见她和白亦行已经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夜幕星河之下。 下一秒,空中忽的飘了一件暗物,随着此物的接近,琴姝看清了它的形状,一个伸手,稳稳地接接在手臂上,是一件红色的披肩,这应该是卫非言的东西。 琴姝正思考着,便见深沉的夜色里隐约出现一道暗红的身影,慢慢地向她靠近。感受到空气中波动的琴姝,一抬首,瞧见的便是卫非言隐在月色下朦胧的俊脸。 清亮的月色将他立体的五官勾勒得更加深邃,一双半垂着的眼眸,眼角微微上挑,薄唇轻抿,衣袂飘飘,恍惚间好似天神降临一般。 他在琴姝的身前一尺处落下,对上琴姝略带疑惑的双眸依旧神色淡然,视线若有若无地停在琴姝手中的披肩上,一本正经道:“这夜的风甚是喧嚣,竟将本主的披肩吹了下来。” 说着,他又挥手,随意道:“既然已经在你手中,你便先用着吧,待什么时候我需要时,再找你便是了。” 看着卫非言自说自话的样子,琴姝的双眸微微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月光下亮晶晶的眸子,格外动人。她低首,瞄了一眼卫非言的披肩,轻轻挪步,靠近卫非言。 卫非言见状,微不可查地向后退了一下,瞬间又直挺挺地站在原处,看着琴姝的接近不再有其他动作。 “夜已经深了,卫楼主还是早早歇下吧。”几个呼吸间,琴姝已经和卫非言站在同一台阶之上了,她将手中的披肩轻轻一挥,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卫非言亦是挥手,披肩转了个弯,稳稳落在琴姝的肩上,琴姝只觉肩上一重,秋夜的寒凉一下被驱走,暖洋洋的感觉袭便全身。 琴姝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卫非言便已经快步走在了前面,“走吧,回殿,休寝。” 琴姝看着眼前那道快要消失在眼中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摇了摇头,抓紧肩上的披肩,抬步走上了石阶。 感觉到身后的人跟了上来,卫非言嘴角噙起一抹得意的笑,瞬间又放了下去,一脸淡漠寻常地继续向前,只是脚下的步子,时快时慢,却一直在琴姝的视线中。 跟着卫非言的脚步,琴姝却发现他竟是向着偏殿走去,他是有事情要问吗?琴姝想到了今天遇见的漠离,应该是这件事了吧。 卫非言已经将偏殿的锁匙完全交到了琴姝的手中,他静静站在门前,等待着琴姝前来开门。 这还是卫非言第一次来琴姝的偏殿,里面的摆设亦如她的人,简单大方,但里面多了一些清丽的色彩,琴姝养了些绿植,会开花的绿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新的花草香,交错在一起,竟是相辅相成,没有一丝奇怪的味道。 卫非言十分熟络地在窗前坐下,月光的银辉正好撒在他的身上,将他精致的面容衬得如梦似幻。琴姝将披肩挂在一旁的架子上,走到了卫非言身前的桌旁,坐下。 瞧见琴姝自然的动作,卫非言不动声色地扬起唇,开口道:“漠离是何人?他进秦楼的目的是为何?” 琴姝没想到卫非言会如此直接,她有些错愕地抬首,还未摘下的面纱在空中荡起,眸底的愕然刚散去,她便觉得眼前一道银光闪过。紧接着,琴姝脸上的面纱自面上滑落,在空中绕了一圈,最终落在地面上。 “与我说话,不必遮面。”卫非言淡淡地说了一句,面色如常。 琴姝亦没有在意,她其实也不喜欢遮面,只是在没有绝对是实力前,美貌只能是负担。 她清亮如湖水的眸子,凝视着对面的卫非言,眼波流转间,丹唇轻启,道:“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有了他或许一直困惑着她的许多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听见琴姝的话,卫非言的眸中一凝,眼底隐隐有异色在流动,沉吟了一会儿,他才出声,低沉的声音似琴音,语气坚定,“他和琴家有关。” “是。” 听见琴姝的回答,不知为何,卫非言心底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对面神色自若的女子,开口道:“秦城很热闹吧。” 琴姝柳眉微不可查地轻颦了一下,但又想到什么,她立刻回道:“是很热闹,只是人太多了。” ------------ 第四十八章:秋夜深深,风云将起 檀木雕琢而成的木桌旁,清色罗绸随风扬起动人的弧度,卫非言记得之前,殿内是一片红绸的,如今都换了颜色。 他微微抬眸,琴姝瘦小的身影完整地落入他深邃的眸子里,秋风下低沉的声音如轻响的木鱼声,一声声敲打在琴姝的心间,“最近秦城多了许多江湖中人,你游玩时注意些。” 琴姝轻轻颔首,应下卫非言的话。卫非言盯着琴姝望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明日你早些回来。” 闻言,琴姝疑惑地抬首,清亮的眸子直直撞进卫非言如墨的双眸中。卫非言嘴角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低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窃喜,抬首道:“身为秦楼圣主,秦楼的通传密语是要会的。” 卫非言提起,琴姝才想起自己突然被安上的身份,她将清晨卫非言给的玉佩放在桌面上,询问道:“卫楼主这是何意?” “以后你只需每半年为秦楼做一次占卜,”卫非言身姿半倚,艳比桃李的精致面容上噙着一抹笑,谈笑自若道:“这便是你之后的任务,当然若有其他事务,本主会酌情安排。” “此外的时间你都是自由的,但前提是,你要从本主的手中出师。”卫非言抬起自己如玉的手腕,仔细地欣赏着月色下手中的掌纹,性感的薄唇张合着,说出的声音缓慢而有磁性。 琴姝望着对面慢条斯理,神色桀骜的卫非言,心中似起了一团迷雾,罩在她和他之间,让她看不清走向他的去路。 忽的,卫非言放下自己精致完美的玉手,双眸睨着琴姝,道:“在此之前,你的时间都是属于我的。” “如何才算出师?”琴姝没有去纠结那些无意义的东西,这三月虽然她从未出过离山,但在离山中,是绝对自由的。卫非言除了在训练时,便再未出现过。 这世上从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她既然在秦楼寻求庇护,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对琴姝的态度,卫非言显然很满意,他随意地从袖中丢了一本秘籍在琴姝身旁的桌面上,道:“将它钻研透彻,在本主手中撑下百招,便可。” 秦楼中,能撑下卫非言百招的,也就白亦行一人。便是尹月人也不能做到,这对从未习武的琴姝来说,无疑是难于登天的。 琴姝将视线移至秘籍之上,朱红的封皮,金色绕边,中间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三生诀”。 见琴姝的动作,卫非言淡然开口道:“此乃墨老寻来,转交于你的,他说你学正合适。” 琴姝抬首,轻声道:“待琴姝多谢墨老。” 闻言,卫非言双眸微眯,狭长的眸子深如墨色,倏然起身,带起一片秋风,月色下身形如竹修长,“你好生歇息吧,本主先走了。” “嗯。”琴姝顺势应下,视线再次转回秘籍之上,只待卫非言离开便要细细研读。 还未迈开的卫非言身形一下顿在原地,他垂眸看着坐在桌旁没有一点动作的琴姝,嘴角不经意地一撇,眸中掠过一丝暗色,他再次开口道:“每日的功课不可落下,本主还是检查一下姝儿松懈一日的结果吧。” “也好。”琴姝应下声,将目光落在卫非言身上,她也想看看今日见过尹月人和漠离的实战后,她是否有提升。 见琴姝站起身跃跃欲试的样子,卫非言嘴角微微一抽,瞬间便化作一道暗影,站在偏殿外的院落中,颀长的身影被拉长,依旧能看见原身的绝代风采。 琴姝也跟了出去,瘦小的身子站在卫非言身前,娇小可人亦不减半分气质,徐徐夜风吹起两人的发丝,青丝化影,在庭前缱绻相缠。 卫非言轻轻颔首,琴姝忽然动了起来,轻飘飘地向着卫非言袭去。卫非言则是站在原地,眼见着琴姝离自己越来越近,亦不慌忙,而是观察着琴姝起身的动作,眼中很是满意。 想不到琴姝下一次山,动作中反而多几分灵动。每一个动作都是简洁有力,虽然仍有不足,但终究是有长进的。 卫非言欣慰地拦下琴姝袭来的攻势,随意地打落琴姝的拳脚。看来,琴姝的悟性要比她的体质高上许多。 尹月人已经将她下山遇见的事全数告知于卫非言,黄栌林的那一场试探切磋,不仅对尹月人是赐教,对琴姝亦是一场幸事。 夜浓稠如墨,银辉如水沁在庭中两人的身上,卫非言的红色衣摆飘飘转转,而他的身形却挺拔如竹,双脚坚如磐石,双手不停在空中划下残影,竟让人看不出他的手在哪里。 琴姝的清衫已经湿透,精致的小脸上亦布满了密密的细汗,卫非言虽然没有出手,但她的体力和内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最后,卫非言大掌一挥,直直地落在琴姝的左肩,琴姝一下便跌落在庭中。她立刻想要起身,可是依旧身子摇摇晃晃的,站到一半,便再次跌落。 恍惚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只修长干净的手,她抬首看见了便是嘴角噙笑的卫非言。她望了一会儿,体力也恢复了些,双手向着地面一撑,身姿稳稳站起。 卫非言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似有遗憾地摇摇头,语气如常道:“姝儿此次下山长进了不少。” 琴姝沉默不语,除去脸上的苍白和细汗,倒像是在赏月伴清闲自在。卫非言直直地凝视了琴姝一会儿,眼眸低垂,自袖中取出一只玉瓶,递在琴姝眼前,“你沐浴后便早早歇下吧。” 言毕,他深深地望了琴姝一眼,便飞身离开后。 卫非言走后,琴姝的身子在撑不住,再次跌落在地面上,可这次,她的身下垫上了一张柔软的长席。琴姝回首,望向卫非言离开的方向,树影阑珊,影影绰绰。 琴姝双手撑在长席之上,玉轮之下脸上慢慢回色,苍白的双唇,微红的双颊,身姿轻俯,楚楚动人,惹人心疼。 琴姝将手放在心口,卫非言的一系列动作,虽耗尽她的体力却没有半分其他伤害。 好似一杯水,唯一将原有的水全数倒去,才能毫无保留地吸取新的东西。而每次体力耗尽,琴姝都感觉到自己的内力更加精进了。 静坐了许久,耳边的风声渐渐平缓了,琴姝的体力也逐渐回归,她缓慢地起身,正要收起脚边的长席便看见一道黑影从暗处袭来,将长席卷起,瞬间又消失不见。 她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转首向着卫非言离开的方向,轻轻动了动双唇,便拖着疲惫的身子,踏进了偏殿。 秦河之上,船只渐少,夏金妍的画舫也缓缓地靠上了堤岸,刚靠上岸边,岸上便亮起了一排通明的灯笼,秦鸣珂一脸严肃地站在最前面。船上众人见到秦鸣珂的样子,匆匆下了船便消失在夜色里。 夏金妍站在船头 在欢语的搀扶下,一步步踩着踏板,走上堤岸,秦鸣珂虽仍是崩着脸,但还是默默上前,接过欢语的活,扶着夏金妍慢慢地走着。 周围的家丁看着秦鸣珂的动作便立刻收起手中的灯笼,围在马车边上,不再走动,欢语则是提了一盏灯笼走在两人身旁。 秦鸣珂带着夏金妍绕着堤岸走了起来,他知道,夏金妍刚下船,直接上马车会有些头晕。走了一段路 秦鸣珂才开口道:“夫人,以后这样的事情先和为夫商量可好?” “我不是与你商量一过了吗?”夏金妍转首,奇怪地看着秦鸣珂,显然对他的问题很是不解。 秦鸣珂细细回应着与夏金妍说过的每一句话,却实在不知他们何时说过与琴子扬谈话这事了,“夫人何时说过,为夫竟不记得了。” 夏金妍斜眼瞪了秦鸣珂一眼,不满地开口道:“原来我说的话,你都不去记吗?” 夏金妍忽的松开握着秦鸣珂的手,似有撒气的意味,她招招手,让欢语上前。可是欢语偷偷瞄了秦鸣珂一眼,立刻紧盯着脚下的路,不敢抬首。 秦鸣珂立即上前,直接揽上夏金妍的柳腰,“夫人的话自然是记在心间一刻不敢忘,只是为夫要去思索,现在不是还没有思索到夫人说的那句话中吗?” 夏金妍动了动身子想要摆脱秦鸣珂的控制,可是她的力量对秦鸣珂终是微不足道,便只能作罢,安心地躺在秦鸣珂的怀中。一旁的欢语自觉埋首,她只是一个小丫鬟。 “也罢,我不与你计较,现在我走了累,要回家,走吧。”说着,夏金妍手牵着秦鸣珂又绕回了马车旁。 秦鸣珂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宠溺一笑,无奈地摇头,在夏金妍回头时,跟上她的步子,抱着她,飞身向着城主府的方向而去。 “马车那有你夫君的怀里舒服?”秦鸣珂看着在自己怀中如猫般柔软娇小的夏金妍,嘴角上扬,勾起一丝张扬的弧度。 夏金妍却是抓紧了他的衣服,嘟囔道:“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夜风很凉的。” 秦鸣珂不禁爽朗一笑,将夏金妍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一点风透进,“那夫人便要抱紧为夫了,让为夫用胸膛温暖夫人。” 夏金妍在秦鸣珂的腰上一抓,秦鸣珂身姿不稳,急速落下,站在一处屋檐之上,“少说话,快些回家,我要休寝了。” “遵命,夫人!”秦鸣珂笑着应下,将夏金妍牢牢锁在怀中,便飞身离开了原处,至于他一开始来的目的,早已抛在了九霄云外。 家丁们见只欢语一人回来,便知道秦鸣珂定然又抱着夏金妍飞走了。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待欢语进了马车便又匆匆离开秦河堤岸。 自清晨的热闹到如今的清冷,秦河的水依旧徐徐流淌着,如人们的心思,暗流涌动,无人知晓。 ------------ 第四十九:命运之轮,未知来信 在汤池中泡了一会儿,琴姝只觉身心都舒畅了许多,身体轻松了许多,她身穿中衣,披着一件大衣坐在月下桌前。清冷的月色将她细腻的肌肤照得如玉剔透,单薄的身子娇小玲珑。 纤纤玉手拿起桌面上的秘籍,轻轻翻开,便闻见一道清新的草木香,是孟国的清心草。这些时日,她总会不时去拜访墨老,也识得了不少名花贵草。 里面的文字却要比书封之上的内敛许多,娟秀玲珑,应该是位女子的手迹。这上面没有所谓的传奇故事,入目...... ------------ 第五十章:锦鸟红叶,太清娇女 深秋的晨曦撒下点点斑驳的微光,之前飞走的鸟儿中,有一只似乎迷了路,跌跌撞撞地在后面的林中徘徊。 琴姝放下手中的信回看了一眼,它黑色的羽翼在树叶间不停地扑打着,喙红如血色,极具光泽,微醺的晨光下,它的每一片羽毛都好似带上了金色的光芒,是一只锦华鸟。 卫非言亦顺势看了过去,他双唇做哨,轻声一吹,那鸟突然有了方向,直直地向着他飞来。它想要落在他的肩头,然在靠近时,又默默地退下,只能徘徊在他的...... ------------ 第五十一章:冥华冥主,无心之误 蓝娇儿在路上随便抓了个人问了一下,许是之前与那男子打斗的缘故,也无人为难,直接便将河神祭的地方告知于她。得到想要的消息后,蓝娇儿蹦着向秦河的方向跑去了。 而与此同时,秦城城门外的边郊,一辆香木精心搭建而成的马车旁,一群身穿玉白长袍的男女正守在马车旁。其中一人,玉冠束发,袖口蓝色云纹,气质斐然。 精致高挺的鼻梁如迭起的峰峦,双眸眼中有光流而不动,微微眯起,薄唇微抿,眉眼上挑,抬眸望着巍峨...... ------------ 第五十二章:舫中娇女,如约而至 蓝娇儿小心翼翼地探头,灵动的杏眼眨巴着望向案前的人,可房间里昏暗的视线让她看不清眼前人的长相,只一双眼睛,借着窗外的微光,淡漠薄凉,如凛凛寒风刮在她的身上。 幽暗的光线,压抑的气氛,蓝娇儿立刻收回眼,双手在地上一撑飞快地站了起来。她目光落在案上的白纸上,上面是一张画像,隐约可以看见是一位气质卓越的女子。 “本小姐上错了船,打扰了阁下,现下便离开。”蓝娇儿抱拳俯身,声音清脆甜美,似乎并没...... ------------ 第五十三章:画舫谈判,行迹暴露 河面突然掀起一层巨浪,画舫在河面上飘转不定,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冥夜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心中亦掀起了巨浪,半晌才幽幽开口道:“琴大小姐真是好气魄,但现在,琴大小姐是在本主的船上。” 琴姝没有说话,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淡淡瞥向尹月人一眼,白纱下的丹唇轻轻勾起,冷声道:“冥主也不要忘了这是在秦河之上。” 尹月人顺势招了招手,一直在红木红画舫旁行驶的船便悄然靠了上来,比红木更火红的颜色,像极...... ------------ 第五十四章:矛盾突起,寸步不让 一路的颠簸,蓝娇儿的衣衫有些凌乱,半绾的双环髻粉色飘带缠绕,一双杏眼大而亮,一眨一眨的,好似会说话一般。 琴姝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女,清冷的眸子温柔了些。只是,冥主的船上为何会有这样娇俏灵动的少女? 琴姝将视线转向尹月人,见刚才尹月人的表情,她应该是知道此女究竟是何人的。 蓝娇儿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抬首便撞进琴姝清冷的眸子中,她一瞬间失了神。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只一眼,她便好...... ------------ 第五十五章:心思各异,暗中守护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可以清晰地听见。蓝娇儿看着对立的两方,心知是自己惹起的冲突,自琴姝身后站了出来,一时间,众人的注意都放在了她身上。 尹月人双手环胸,兴味盎然地看着蓝娇儿,她倒要看看这个小丫头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本小姐未经允许,贸然上船是有不对,”一边说着,蓝娇儿一边自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放在桌面上,道:“这就当做是本小姐付下的船钱了。” 可是,在看...... ------------ 第五十六章:宿命难逃,谜团再生 琴姝走到窗前,将窗前的帷幔拉上,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她清冷的声音向是来自天边,徐徐响起,“青梅竹马两无猜,暗夜剑芒终身败。” 冥夜的心中一震,正要开口询问,却又看见房间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照在案桌上,一瞬间的不适让他不由闭上了眼。 “冥主,你们的结果是不被祝福的。”琴姝一字一顿地道出冰冷的话,扎在冥夜的心上,瞬间便鲜血淋漓。 “那又如何,这不是你应该管的。”冥夜的声音嘶哑了许多...... ------------ 第五十七章:扑朔迷离,琴家之谋 漠离捂着胸口,重重地喘息着,琴姝走近隐隐能闻见一丝铁锈般的血气,心中的某种力量让她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方丝巾递在漠离的眼前。 漠离清透的眸子直直地望了她许久,正要伸手接下。便见空中刮起一阵秋风,一下子就把方巾吹向他方。 琴姝回望一眼,只见卫非言笑得张扬,像极了远处的骄阳,艳艳夺目,手中的折扇轻飘飘地摆动着,火红的衣袂随风扬起,放肆娟狂。 无奈地回首,漠离已经将飞走的方巾抓在手中,...... ------------ 第五十八章:江湖与家,记忆缺失 倏忽间,一阵疾风袭来,半空中飘零的落叶,以及树梢将落的叶子尽数铺在地面上,再没有飘起过。 卫非言双目半垂,狭长的眼眸微挑,静静地凝望着躺在床上的琴姝。不管琴家有怎样的谋划,在他绝对的实力前,都是虚妄。 “我去神医谷坐坐,姝儿便交给墨老了。”说着,卫非言也未给墨老反应的时间,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药房中。 墨老看着卫非言离开的方向,徐徐摇头,目光再次落在琴姝身上,沧桑的眸子中一片通透,凌...... ------------ 第五十九章:致命牌局,突生变故 粉色帷幔围绕的房间内,蓝娇儿安静地躺在软塌之上,一身粉衣几乎与帷幔融为一体。琴姝不经想起自己先前做的占卜,牌面压抑的色彩再次袭上脑海。 牌面中,一人身着艳丽的黄色长袍,红色披肩盖在身体上,自头到脚,十把锋利的宝剑直直刺在身上。宝剑十,一张不幸的牌,否定了一切好兆头。 轻轻走到榻前,琴姝无法想象这样这样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女,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也不愿去想象。 琴姝脑海中又出现了午时占...... ------------ 第六十章:鸿门擂台,借机出气 清风拂柳绕堤岸,绿水碧波船影漫。今日秦城的阳光正好,不骄不躁,轻柔地照向人间。 秦河河面上,船只比前两日密了许多,岸边也早早搭起了茶棚。现下不过卯时,便已经是人挤人的盛世之景。 秦河中间,高木搭建而成的擂台之上,两方紫檀木椅落在上方。周围红木作栏,树立在擂台边,擂台下两根直入云霄的高木傲然伫立在秦河中。 随着一阵喧哗,秦鸣珂牵着夏金妍落在木椅前。世人皆知,夏金妍是不会轻功的,是秦...... ------------ 第六十一章:入戏者谁,西北诸部 画舫的杂物舱中,白亦灵自檀木架子上取下一副笔墨,目光轻抬正好看见金佑落在一艘金碧辉煌的画舫中,画舫通身耀眼的金色,一眼便能看见。她看过一眼,低首看着手中的笔墨,走出了船舱。 秦河上,金佑下台后,擂台上陷入了短暂的平静,只有温柔的河风吹过河面,荡起层层涟漪。原本喧嚷的人也安静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琴姝看着秦河上诡异的画面,手不经意地拂过蓝娇儿的衣袂,静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尹月人...... ------------ 第六十二章:忆当时月,心思难解 那措的跌落引来了大家前所未有的欢呼,许多人的视线都落在那艘造型奇特的画舫上,眼神中有期待,有不屑,有好奇…… 回到船上后,那措有些自责,他抱拳跪在巴根身前,低首垂眉,语气低落道:“属下有负王爷之托。” 巴根有着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如迭起的峰峦,唇色浅薄。他犀利的视线一扫,立刻有人上前将那措扶起,他面带微笑,轻声说道:“无妨,看来我们西北诸部还是要再缓一阵了。” 说着,他...... ------------ 第六十三章:秦河意外,漠离之密 听见白亦灵的话,尹月人轻笑一声,向她投出赞许的眼神。蓝娇儿见无人帮着自己,拉了拉琴姝的衣摆,娇俏的小脸上带着粉扑扑的红色,可爱极了。 琴姝收回视线,目光浅浅落在尹月人手中的纸条上,轻声问道:“尹姐姐,这里面是?” “哦,”尹月人看过手中的纸片,递在琴姝面前,“一会儿,我会让小童将她送回去,这是给太清派看的。” “尹姐姐,现在可以离开吗?” 尹月人奇怪地盯着琴姝清雅的面容,“...... ------------ 第六十四章:不谋而合,暂住秦城 秋风瑟瑟卷红叶,碧波徐徐荡叶帆。日头渐烈风渐肃,秦河上的船只松散开来,再不见头尾相连的盛景。 小流儿将船停在一处偏远的岸边,堤岸上只偶尔拂过几缕清风,卷起尘埃,卷落残叶。 琴姝放下手中笔,干净的白纸上已经是一副混乱的模样,至少漠离站在一旁,完全看不出里面的内容。 她徐徐抬首,认真地看着漠离道:“漠离,你不要进秦楼,你在外面自由度更高些。” “可是,小姐孤身独处于秦楼,属下实...... ------------ 第六十五章:深夜审讯,月色塔罗 无妄殿内,琴姝凝望着卫非言站过的地方,湖水般的眸子讳莫如深。过了许久,才见琴姝缓缓起身,慢慢地走出殿内,身后满殿的红绸交错在一起,她的背影清瘦孤独。 红颜似月隔水忆,秋风带叶庭院染。独坐月下思故里,心无归处何处家? 简月来到偏殿时,只见琴姝坐在八角亭内,一身清衫遮身,衣袂随风飘飘,出神地盯着远空的某处,不知所想,分外孤寂。 她放轻了脚步,在殿内寻了一件长袍,走到琴姝身后,将长袍搭...... ------------ 第六十六章:微妙氛围,谋划秦城 热闹的长街上,喧嚷的市井声接连不断地传入琴姝的耳中,她透过窗前的薄纱望了出去。街上,人们脸上竟都洋溢着笑意,可细细看去又能看见眼底的煞气。 马车平稳地在平坦的大道上行驶着,四角的流苏一下一下有规律地飘荡着。 一瞬时隔三月,一眼物是人非。琴姝静静坐在马车中,双眸轻轻阖着,面色恬静淡然,不显一丝波澜。 昨夜,她久久不能入睡便为自己随意占了一次,出来的是正位的“圣杯八”,她应该从现在的...... ------------ 第六十七章:故地旧人,情难自持 庭院秋色深,书房中,秦鸣珂目光灼灼地盯着琴姝,眼中兴致盎然,双唇上扬,气势如虹直直袭向琴姝,“那不知圣主有何想法?让秦城在此次劫难中得以保存。” “秦鸣珂,你不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了吗?我秦楼做事何时需要向你汇报了?”尹月人笑得妩媚,桃色双眸弯做月牙状,美艳动人却气势凌人。 琴姝看着尹月人护短的样子,心下一暖,只看着尹月人绝美的侧颜,笑得清雅出尘。 见琴姝没有反应,尹月人却是转头瞪...... ------------ 第六十八章:皇甫双子,缘果长老 “属下不敢!”影立刻跪下,其他黑衣人亦是跪在地上,原本抓着皇甫谨的人也松了手。 皇甫谨满意地点头,拍去锦服上不存在的灰尘,高高在上地望着跪做一排的黑衣人,踱步在黑衣人的包围圈中走了一会儿。 见他们都收起了警惕,皇甫谨立刻闪过人群的缝隙,欣长的身影瞬间便消失在层层花海间,空中飘过他欠欠的声音,“影,你让九哥专心完成父皇的任务便是。至于本皇子,还是适合闲游。” 先前抓住皇甫谨的黑衣人...... ------------ 第六十九章:神秘来者,长街重逢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琴姝与缘果长老道别后,孤身站在清山寺庭中最大的那棵菩提树下,蜿蜒盘旋的树枝长成奇怪的形状。树梢翩翩落叶随风飘荡,琴姝呆望着,久久不能回神。 斑驳陆离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琴姝白净的脸庞上,微微仰起的下首,黄昏的阴影中,琴姝好似要羽化登仙般。 皇甫诚带着皇甫谨步入清山寺时,便见了这样一副光景,他不自觉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如画般的...... ------------ 第七十章:深夜暗影,记忆成灰 热闹的长街中,人不断地前进着推搡着,简月身形刚刚站稳就被人群带着往前面走去,皇甫谨伸手想要将她抓住却被身旁的皇甫诚带着向后离开了原地。 “九哥……”皇甫谨回首,原是想要让皇甫诚停下,却完全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只被带着越走越远。 简月视线瞟向皇甫谨身旁的皇甫诚,瞬间站在原地,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望着皇甫诚的侧脸,他……是他! 简月急忙拨开身前的人影,急匆匆地向着皇甫谨离开的方向跌跌...... ------------ 第七十一章:乌云密布,狂风骤雨 有月明如昼,却难掩暗夜藏污垢。幽幽沉沉的夜幕下,隐埋了多少不可见人的心思,或许连那天边的玉轮也不知吧。 琴姝简单沐浴,换过一身干净的衣衫后,尹月人也回来了。她坐在琴姝的窗边,指尖勾起的摇铃发出声声轻响,婀娜的身姿曼妙天成。 “你听见了什么?”尹月人背着光,琴姝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望见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 琴姝慢悠悠地走到窗边坐下,手中端着简月泡好的茶盅,倒了一杯,递在尹月人手中,...... ------------ 第七十二章:往事随风,密雨不绝 今日,秦城难得暴雨,李十茂却依旧要出门做工,整个家的负担全在他身上,他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再过不久,自家的小儿子也要娶妻了,可他家却还是一贫如洗,聘礼根本无从下手。 当年,简月逃走后,他们无人可嫁,对方恼羞成怒,直接废他的大儿子的一只腿,他的媳妇也被打得半身不遂,他因为要出工,躲过一劫。 自此,原本就清贫的一家更加穷困。媳妇因此脾气更加暴戾,对家里的人非打即骂。可,碍于双腿不能行走,倒也...... ------------ 第七十三章:雨中山林,洞内偷听 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落在地面,一声一声如重锤便敲击在心上,让人莫名生出一阵慌张。檐角雨丝如线,飞溅出大片水花。 北林客栈对面的一处高楼中,冥夜站在水花四溅的窗前,青碧色的帷幔被狂风吹得肆意飞扬,娟狂的身影在屋中飘摆着。 他近日一直住在这里,每日清晨总会站在窗前,向着窗外望一会儿,这里可以看见蓝娇儿的房间。将才,他看见云出尘站在蓝娇儿的窗前,似在找寻什么。 心中一惊,他立刻吩咐雨去...... ------------ 第七十四章:洞内交锋,情缘再生 阴暗幽深的洞内,琴姝悄无声息地再次来到拐角处,那两人依旧如雕塑般站在两侧。琴姝朝着冥夜使眼色,后者紧盯着琴姝的双眸,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正欲上前动手,却又被琴姝拦下了。 冥夜皱眉冷眼看着琴姝,这不是她的意思?为什么现在又要他住手了? 琴姝摇头,指了指两人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冥夜立刻会意,厉厉掌风化作飞快的剑刃,瞬间吹熄了火光。 见状,琴姝立马飞身穿过了两人中间,直接往着外面奔去。冥...... ------------ 第七十五章:血染江湖,秦城事端 雨丝密如线,连绵不绝,打在地面上激起层层涟漪,瞬间水花四溅,不知迷乱了谁人的视线。蓝娇儿跳下窗后,冥夜缓缓从屋外站出身,凝望了许久,终是离开了。 山洞内,琴姝将那人绑好便奔向了下一处石林,然而看着倒地的十人,她心里顿时一阵难受,胃中一阵翻涌。在石林外站了一会儿,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走进。 只见石林内,每个人的颈喉间都划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色长痕,鲜血流至地面染红了大片的土色,地面的痕迹不断扩...... ------------ 第七十六章:僵持不下,混乱初消 主屋内,秦鸣珂若有所思地看着下首的水汐言,他知道天御教无人失踪,水汐言此举究竟是何意? 闻见水汐言的话,底下的众人虽心有不解,还是顺着她的话开始向秦鸣珂发难,秦鸣珂再次被众人的言论围攻着。 主屋一角,琴子扬坐在阴暗处,低眉浅笑着,看着眼前的这出闹剧。半晌后,他不动声色地偏过头看向身边的林琛,嘲讽道:“林先生不出面?” 林琛没有回琴子扬,身形半分未动,好似对眼前的事全然不感兴趣,视...... ------------ 第七十七章:秦城未来,西街之乱 今日的雨是秦城今年最大的一场雨了。雨幕接天连地,雨点凝成长鞭打在地面上,水花四下散开,雾气腾腾升起,迷离视线。 房中只留琴姝和夏金妍两人,天边的微光自窗边斜斜照进屋内,简月点了盏琉璃灯便退出房间。 琴姝端坐在案前,纤长白净的手指轻轻解开腰间的绣花包,红叶早已落在房梁上休息。绣花包摊开,是一张方布,琴姝将它铺平于案上,抬起清冷的眼眸凝视着对面的夏金妍。 “夏夫人想问些什么?”琴姝的...... ------------ 第七十八章:计划败落,旧事涌心 黄山派长老余长胜赶到时,只见密密麻麻的人自城主府中涌出,他立即闪身躲入一旁的小巷中,借机拉了一名黄山派弟子,询问情况。 该弟子原是挣扎着不愿就范,可在看见余长胜的脸时,立刻停下了动作,惊呼道:“长老!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客栈休息吗?” “本长老听闻事态有变,特来查看情况,如今是何状况?”余长胜故作高深地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道。 那名弟子立即半俯身子,毕恭毕敬地开口道:“禀长老,如今...... ------------ 第七十九章:一别八年,暗涌汹潮 烈焰的火光将天空染成灼眼的赤红色,简母温柔的双眼轻若薄翼般望着皇甫诚,踏步走到小简月的身前,她温暖的掌心抚上小简月的脸颊,“以后弟弟就交给小月了,要做个好阿姊哦。” 小简月疯狂地摇着头,眼底的波光如潮涌,娇嫩的小脸皱作一团。她不要,不要离开娘亲和爹爹,不要…… 可是,她却强忍着,因为她的怀里还抱着年幼的弟弟。 小简昼似乎感受到了小简月的情绪,他开始哭喊着,想要挣脱小简月的怀抱,投...... ------------ 第八十章:犹豫不决,神医百里 暴风雨渐渐平息下来了,秋叶带雨,风带尘,下过雨的秦城,如氤氲在水墨丹青里的烟雨山河,雾气缥缈,恍然如梦。 秦城,城主府,书房。 秦鸣珂静坐在案前,脑海中还是夏金妍刚才说过的话。过了良久,他招来一名手下,吩咐他将琴姝请来书房。 琴姝收起桌上的宣纸,了然地应下。双足踏入书房时,正见秦鸣珂似在写些什么,她也没有打扰,自顾自地寻了一处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房间中轻微的呼吸声,和笔尖...... ------------ 第八十一章:秦城偶遇,事态严重 “走吧。”见百里云准备好了,卫非言二话不说便提起他的衣领,飞身离开了神医谷。 半空中,百里云的声音传来,“我同你说过很多遍,做事急不得,你等我告知谷中众人一声又何妨?” 然,卫非言完全没有回答百里云的话,只提着他往远处飞去。寒冷的秋风灌进百里云的衣衫中,让他止住了再次开口的嘴。 神医谷中,正在外采药的药童们只觉谷中刮过一阵劲风,急匆匆地跑到百里云的药房,便看见红木案桌上一张白纸,...... ------------ 第八十二章:秦河夜景,事端再起 秦河之上灯火通明,本是夜晚偏生亮如白昼,琴姝随皇甫谨在秦河上飘飘转转。过了许久,忽见画舫旁划过一艘柳叶细舟,船头尹月人婀娜的身姿靠在甲板上。 画舫旁涤荡起的层层涟漪让琴姝转头望去,见是尹月人她立即同皇甫谨道过别便飞身落入了尹月人的细舟之上。 尹月人朝着起身的皇甫谨妩媚一笑,媚眼如丝,勾人心魄,将皇甫谨直看愣了。皇甫谨的反应取悦了尹月人,她笑得更加活色生香,随琴姝一起踏入了船中。 ...... ------------ 第八十三章:西街之殇,夜色迷乱 灯火喧嚣人潮涌,乌云密布月无声。秦鸣珂的话将那人反驳的话语凝在嘴边,楚天手扶着余长胜,刚要出口便被余长胜的眼神凝望着,止了嘴。 良久,人群中才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无论如何,此事与秦城有着密切的联系,我等会如实汇报给派中掌门。” 秦鸣珂无所谓地再次坐在主位上,一副上位者的气派,高贵优雅却又气势凌人,“既然如此想来这宴席也摆不下去了,诸位请便吧。” 随着秦鸣珂的话音落下,院中密密麻...... ------------ 第八十四章:欢颜背主,秋风夜寒 秋夜深沉,皇甫诚坐在案前,面无表情地听着属下的汇报,一双锋利的剑眉紧锁着。直到堂下那人收了声,他依旧保持着沉吟的模样,不言一语。 房间中无人敢打扰他的思绪,只叩首盯着漆黑一片的地面,等待着他的吩咐。良久,皇甫诚温润的双眼带着不可抗拒的气势,凝望着跪在面前的人,“秦城还有哪些势力是我们不知道的?” 跪在地上的那人正要回答便见皇甫诚已经起身走到了窗边,无边的墨色下,他俊朗的面容并不清晰,只...... ------------ 第八十五章:又闻飞花,残酷审讯 夜色深沉如墨,混沌的天空之下一片寂静,琴姝与夏金妍对坐着,四目相对,眼波流转,各自的眼眸里都藏着或深或浅的心思。 夏金妍凝视着眼前的清冷少女,不过及笄的年华,眼底却总带着老者般的深沉,最可怕的是,在她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自第一次见面到如今,夏金妍一直觉得,眼前的女子出尘得不像世俗中人。 寒冷的秋风刮过两人的身旁,夏金妍拉紧了身上的披肩,轻声道:“琴姑娘果然细致入微。” 琴姝继续保...... ------------ 第八十六章:夜阑人静,风雨飘摇 层层铁壁围成的房间,硕硕寒风吹打在铁壁之上,发出难听的声音。屋中的火把依然燃得猛烈,不时发出爆裂的声音。 灼人的火光将欢颜惨白的脸映红,她双目怒瞪着秦鸣珂桌前的物件,用嘶哑的声音竭力说道:“秦鸣珂,你果然好狠的心!” 秦鸣珂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弧,云淡风轻地扫了欢颜一眼,双唇张合着,道:“多谢夸奖,虽然本城主并不需要。” 秦鸣珂让人将东西拿下去,继续对着欢颜说道:“你的结局不会好过他...... ------------ 第八十七章:乌云压顶,混乱开始 而,一名小弟子的话打碎了杨川的希望,“长老,现在是秦城的夜禁时间,我们进不去的,这消息也靠着飞鹰传书才得知的。” 闻言,杨川停下了脚步,他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脑中灵光忽闪,杨川分析道:“当时的求救烟花还有许多其他门派的人,想必他们也十分着急。” 他指着旁边的一名弟子,吩咐道:“你同本长老一起去探查一番,其他人留在此地,静候其变。” “是。”还在慌张的众弟子一下找到了主心骨般应声...... ------------ 第八十八章:赤羽金雕,秦河之乱 场面一触即发,院中,头戴面具的男人一步步走下台阶,双足刚刚落稳在地面上,黑衣人便将他和琴姝围在中间。 “阁下有备而来,琴姝自然不敢怠慢,这便当作是初次见面的礼物吧。”琴姝说完,纤细的手臂轻轻一挥,黑衣人瞬间便将他困在中间,完全无处脱身。 他将手伸在腰间,黑衣人刚要动手制止,他就已经拿了出来,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哨响,地面漫起遮眼的浓雾。 “屏气。”见状琴姝立刻高喊道,说完她立刻屏气敛...... ------------ 第八十九章:全城禁严,卫非言回归 听过缘果长老的话,夏金妍紧紧地盯着通往下层船舱的甲板,缓缓坐在了缘果长老的身畔,双眸却没有离开过那处地方一秒。缘果长老慈祥地笑着,继续诵起经书,抚平夏金妍心中的紧张。 这一刻,船上的混乱好像都与他们无关,缘果长老专心致志地诵经,沉静的声音犹如一支秤,平衡着纷乱的思绪。 船身愈渐颠簸,夏金妍抓着身旁的桅杆才勉强维持身形,缘果长老却稳如磐石般,盘坐在原处。他的诵经声从未停下过,船上不时有飞...... ------------ 第九十章:死生不知,初起情愫 黑云压城城欲摧,满天的乌云下一道赤红的身影闪过,底下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又消失在一片苍茫中。 秦河的堤岸上,密密麻麻站着几排人,大家都紧张地望着冰冷河水中不断起伏的身影,只盼着他们能带了些好消息。 可事情总是不尽人意,凫水的人用尽全力在河中搜索依旧一无所获,他们丧气地回到岸上,湿漉漉的衣衫遇上刺骨的寒风整个人如坠冰窟般,然身体的寒冷也压不住心底的寒冷。 众人颓废地站在堤岸旁,如今有...... ------------ 请假条 今天遇见了些麻烦,明日早上更新,爱你们。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 第九十一章:事事小心,秦城风云 “这位姑娘是?”百里云将头转向简月,询问着。 见了百里云的反应,尹月人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未向百里云介绍自己,她嫣然一笑,朱唇轻启,开口道:“秦楼右护法尹月人久闻神医大名。” 百里云这才点头,嘴角噙着一抹温文尔雅的笑弧,低声同尹月人问了声好。得知卫非言和琴姝在屋中商议,尹月人将百里云邀请到自己的房间,百里云欣然接受。 屋中,淡淡的沉水香弥漫在房间里,卫非言张扬的红色身影让房间更添了...... ------------ 第九十二章:恍然醒悟,纷纷离城 秦城,四佺派的院落中。 刺骨的寒风吹入佟羽硕的房间,他站在窗前,望着院中被风吹得飘摇的杉树,心里默默回想着刚才路过秦河时的所见,原本呆滞的神情转为震惊。 身为门派中的大师兄,佟羽硕不光是武功高强,对门派中的各项事务掌门也在着手交于了他不少。此时静下心来,他才惊觉自己可能被利用了。 他立刻将门中剩余的弟子召集在院中,吩咐道:“现在立刻收拾东西出秦城。” 众弟子听见他的话,应了...... ------------ 第九十三章:调皮琴姝,摇居神医 秋风瑟瑟舞落叶,乌云密布催人倒。城主府的长廊中,一抹艳丽的红色并肩一抹清冷的浅蓝色款款而行。 琴姝自顾自地走到了后院中,身旁卫非言不时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却又在她回望时看向他处。 见琴姝停在一处房间前,卫非言眼眸轻扫,慢悠悠地开口道:“姝儿带本主来这里是为何意?” “一会儿,卫楼主就知道了。”琴姝敲了敲房门,听见里面的应声,推开眼前的房门,只见里面正有一人埋首在案桌前举笔挥斥。 房门被打开,那人缓缓抬起头...... ------------ 第九十四章:计划变更,秦城将离 卫非言装作没有看见的模样,刻意避开百里云的双眼,望着袅袅生烟的茶壶,透过云雾看向对面的小人。 “秦城虽地广物博但是许多草药依旧要到他处去寻啊。”百里云继续试着说服琴姝,却没有看见琴姝双眸中闪过的一抹狡黠。 琴姝略有为难地看向卫非言,清声开口道:“依百里神医之见,琴姝便是要抛下秦楼的事务……” 琴姝的话还没有说完,百里云便感觉到一股压力向他袭来,心里不经发怵,后背生起了一层细汗。本...... ------------ 第九十五章:身世诡秘,书房星图 琴姝看着卫非言一脸坚定的眼神便知道,卫非言是下定了决心要随她一同去往神医谷的。只是…… 琴姝悄然瞥见百里云脸上纠结的神情,心中默默留下了疑问。百里云为何这么抗拒卫非言进谷?可百里云却依然让卫非言进了谷,这里面除了卫非言的武力压迫定然还有其他原因,比如她的病…… 这么想着,琴姝忽然出声问道:“我的病来得蹊跷,极有可能是外因,百里先生却是一无所知,这让琴姝不免有些担心。” 琴姝的话瞬...... ------------ 第九十六章:密室迷云,月氏辛密 封闭的空间里,满室繁星,琴姝身姿稳稳站在星海中,清冷的眼眸将星子尽数收入眼底。她缓缓走在一颗夜明珠下,将掉落在地面的幕布再次盖上,琴姝眼前的光黯淡了许多,而墙上的星子却依旧明亮。 琴姝眸中灵光一现,立刻将其他的幕布全数盖上,整个通道暗了下来,可那些刻在墙壁上的星星依然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微光。 黑暗中,琴姝了然地勾起嘴角,退回石阶上,双眼一丝不苟地将眼前的星图记下,心中默默地演算着。 ...... ------------ 第九十七章:星图解密,初露锋芒 昏暗的书房中,琴姝一边按压着太阳穴缓解头疼,一边点亮房间的烛火。她将自己从暗室拿出的东西一一摆在案桌上,再次走下隐秘的长阶时,手中拿着纸笔。 若她没有猜错,地下通道的星图便是琴家人先前所做的占卜,紫薇星所在的位置对上南朝的地图便是连国! 琴家占卜时连国正值昌盛,这命定的天子一定是所占之日出生的婴儿。只是,她要从何得知占卜的时日呢? 将星图刻入脑海中还不够,琴姝又将主要的星宿记在了...... ------------ 第九十八章:秋夜暗影,阴谋再起 电光火石间,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尹月人的眼前,他轻巧地避开尹月人甩来的鞭子,一身飘逸的白衣在夜色下尤为显眼。 “月人,你这一激动就甩鞭子的性子要改,万一那天伤了自己人就不好了。”白亦行现身,嘴贫道。 见到来人,尹月人兴致缺缺地收起鞭子,斜睨了他一眼,抱臂转身,声音是少见的冷淡,“你来这里做什么?” 昏暗的树影中,白亦行随意地找了处树干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尹月人,明暗交错的眸...... ------------ 第九十九章:暗夜心愫,追至大越 秦城,城墙上。洛阳看着手里的布袋,打开里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铁木盒子,盒上带了锁,严严实实地关着。 “守好城门,任何人不得入内,出城者同样严加排查。”洛阳拿起盒子带着布袋一起离开了。 离开时他锐利的目光在几名护卫身上扫过,如一把锋利的剑,那几人自己被活生生地剥开了一般,心中惶恐,急忙低下头。 直到洛阳的威压散去,他们才缓缓抬起头来,却对上了城门护卫队的队长章成茂的眼睛。他们立马站直...... ------------ 第一百章:秦城众心,再游秦河 过了关,尹月人悄然斜视着身后,秋木萧萧,无尽的夜色中一片手掌大小的树叶落在她的眼前。见身边无人注意,她立即将那树叶抓在手中。 借着微弱的光,只隐隐可见上面或深或浅的痕迹,这树叶上被人刻上了字! 尹月人回头便看见远处树梢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夜幕下浮沉,隐约间白亦行似乎做了什么动作,尹月人正要细看便被身边的人叫回了头,“你怎么回事?看着后面做什么?” 闻言,尹月人马上低首垂眉,唯唯诺诺地...... ------------ 第一百零一章:河神祭毕,画舫失言 薄雾浮空,老树斜影,波光潋滟十里秦河面。风飒飒,水漫漫,动一池寒凉,三两画舫游船,几抹晨曦残影,寂静无声,徒增清寒。 河面,一只招摇的红色画舫破水而行,罗绸锦缎,仙乐缥缈。舫中,琴姝与卫非言相坐无言,百里云则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低垂着眼眉,不时偷瞧两人一眼。 此时,秦城众人都应在青山寺听禅,秦河边上只有船夫们修缮着自己的画舫游船,以待众人前来时招揽生意。 舫中,无人说话,安静如斯。...... ------------ 第一百零二章:风云忽变,赏金猎人 霎时间,天地色变,水面荡起层层清波,圈圈散开,船上众人的动作皆是一顿,淡淡的威压笼罩在秦河中心。片刻后,又仿若无事发生一般,寒风沁骨,碧波荡漾。 船头,琴姝手中的鱼竿好似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她不再去看卫非言,开始收线。可那水下的东西好像在和她较劲一般,拽着她往河里去。 秦河中的鱼有这样的力气?难道是条大鱼? 琴姝蹙眉,手上用力拉拽着鱼竿,而脸上云淡风轻,完全看不出用力的模样。 ...... ------------ 第一百零三章:宫宣来意,秦楼之怒 霎时间,天地色变,水面荡起层层清波,圈圈散开,船上众人的动作皆是一顿,淡淡的威压笼罩在秦河中心。片刻后,又仿若无事发生一般,寒风沁骨,碧波荡漾。 船头,琴姝手中的鱼竿好似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她不再去看卫非言,开始收线。可那水下的东西好像在和她较劲一般,拽着她往河里去。 秦河中的鱼有这样的力气?难道是条大鱼? 琴姝蹙眉,手上用力拉拽着鱼竿,而脸上云淡风轻,完全看不出用力的模样。 ...... ------------ 第一百零四章:审问药老,连国旧事 上到沉木楼的顶层,紧闭着的房门缓缓打开,寒风如灌入屋内,红绸飘舞,锦帘翻飞。墨老踏入房中,卫非言早已不知所踪,只桌前一张薄纸压在砚台之下。 墨老将纸拿起,摇着头走出了房门:这场纷争是止不住了…… 天边乌云密布,刚刚露脸的太阳被遮在其后。压抑的天空下没有一只鸟儿在飞行,灰色乌云连成一片一望无垠,没有边界。江湖中人心惶惶,唯恐自己成为卫非言下手的第一个目标。 药老的别院中,卫非言坐在...... ------------ 第一百零五章:不休客栈,被盯上了 “大越用他,却未弃我,宫大侠自己品。”僻静无声的林间小径,琴姝走在前面,故弄玄虚地说道。 听了琴姝的回答,宫宣暗自窃喜:看来他这一招险棋是走对了! 琴姝轻轻瞥了宫宣一眼,脚步未停,“你要将我带往何处?” “到了你便知道了。”宫宣没有正面回答。 两人再无他话,只琴姝默默地在前带路。林间幽寂,不时有残叶飘落,脚下的路渐平缓。看着地上的人马痕迹,不用琴姝带路,宫宣也知道小店的位置...... ------------ 第一百零六章:计谋未成,再见西北 夜半,星子沉入夜幕中,风声呼啸而过,月光被乌云遮住,黯淡无光,不休客栈安静空寂。 大家都入房休息了,正是四下无人时,悄然无声的院落中忽传来一阵微不可查的轻响。几道黑影闪过,来到琴姝的客房外。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见屋中两人都已歇下,其中一人取出一支竹管,朝里面吹了迷烟。静待了半盏茶时间,他招了招手,几人同时推开窗棂,跳入屋中。 借着外面若有若无的月光,只见屋中,床榻之上一道起伏的身...... ------------ 第一百零七章:密林追踪,分道扬镳 夜色渐深,秋风寒硕,夜静得有些骇人。离山无妄殿内,卫非言孤身一人坐在殿内,满殿红绸飞扬着,他的身姿若隐若现。 卫非言盯着手中的羽毛,纯黑色的羽毛几乎隐匿在夜色下,自远处望去,只瞧见卫非言似在盯着什么,手中却空无一物。 这羽毛是他在秦城郊外的一片密林中寻到的,当时还有许多其他的物件摆在一起,这两支羽毛被压在巨石之下。 羽毛交叉着放在石下,他脑中闪现出琴姝曾对他说过的话,“两支细条相...... ------------ 第一百零八章:四佺抉择,黄山之乱 江湖风云叠起,卫非言一道秦阎令,让平静已久的江湖再次掀起惊天波澜。各门派只知卫非言在寻人,却不知他所寻何人。 整个江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稍有不慎惹怒了秦楼。四佺派掌门赵程看着佟羽硕身后的身影,心里痛得在滴血。 此次秦城河神祭,不知是各派中谁人挑起,说要做小辈间的试探,他便将门中精英弟子派了半数下山,怎知最后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偌大的迎客殿内,佟羽衣跪在殿下,他低垂着的脸上双...... ------------ 第一百零九章:黎城风云,再遇尹月人 大越境内,黎城,一位身穿清衫长袍,头戴幕篱的女子自城门走过。原连国民风淳朴,女子外出皆佩戴面纱幕篱,故守城的侍卫只轻轻瞥了一眼便不再去看她。 走入城中,入目便是略显压抑的街道。连国战败,大越军队驻守连国国都黎城,连国子民连出街都是谨小慎微,故长街之上的人并不多。 女子白纱幕篱之下一双湖水般清澈的眼眸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城墙镶嵌的地形图上。 她迈着淡定从容的步子,如闲庭看花般,看似走...... ------------ 第一百一十章:冷宫出逃,尹月人醒 落日黄昏,余晖黯淡。一座荒凉的宫殿内,前后冲出两人,神色慌张,脚步急切,他们跑得极快,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一般。 走近细听,两人双唇间错乱地念叨着些胡言乱语,“白日见鬼,这地不能待了……” 两人头也不回地跑出冷宫,生怕慢了一步便被抓了回去。在他们身后,紧闭着的房门缓缓拉开一条缝隙,一双清冷的眼眸隐在暗色中。 确定人已远去,琴姝赶到尹月人身边,她的办法只能暂时赶走巡视之人。待...... ------------ 第一百一十一章:陌生暖流,甩开追捕 “为了确认一些事情。”琴姝缓缓起身,走向窗前,看着不远处素玉街的方向,一双秋水剪瞳熠熠生辉。 尹月人靠坐床边,揉了揉红叶柔软的身子,将它放在一旁。她双手撑在床边,似乎想要站起来,可左肩的箭伤让她痛吸一口气,再次跌坐在床上。 听见身后的声音,琴姝立即回头,来到床前,“你的箭伤有些深,齐元褚应该用了内力。短时间内,你的左手是无法用力了的。” 尹月人低头瞧了眼自己的伤口,白色的纱布下已...... ------------ 第一百一十二章:黄山对峙,八门金锁阵 尹月人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一身清简素衣,一世无双身骨。她将令牌放回桌上,绕着琴姝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打量一圈,双唇轻启,“随我一同回断曲,我为你换装束。” 随着尹月人渐消的声音,房间里走出几人,各个身穿黑袍,傲骨泠然。尹月人低头瞧了琴姝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笑,“你何必这样劳师动众,我伤得不深。” “他们是来处理痕迹的。”琴姝轻描淡写地起身,招了招手,红叶立即落回她的肩头。 尹月人瞥...... ------------ 第一百一十三章:黄山定局,宝剑九现 悄无声息的迎客殿内,自外缓缓走进一人,一身红衣似火烈焰,他的脚步轻缓悄然,却没有人敢忽视,鲜衣墨发,气势如虹。 余广州双眸放大,不敢置信地盯着轻飘飘几步走上首座的某人,颓在地上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他怎么来了! 七殇早已半跪在地面,一身纨绔尽数收起,面色肃然,十分恭敬地朝着来人行礼,“参见楼主。” 首座之上,卫非言如王者般俯看着下首的几人,他抬了抬手,七殇立即起身来到他的身后站定。 ...... ------------ 第一百一十四章:黎城琴府,乔装进府 大堂内,刘肖命部下将女子和身形瘦弱的男子留了下来,其余人则放了行。他看着人群自眼前走过,视线停留在琴姝的身上。 大堂内女子本就少,琴姝虽一身简单衣衫,头戴幕篱,一身出尘的气质却是无人能比,这让刘肖默默注意了她良久。只是,自他走进客栈起,视线下的女子并没有任何异动。 在琴姝走过刘肖眼前时,刘肖伸出手,将她拦了下来。只见他面色冷峻,冷声道:“将幕篱摘下来。” 琴姝脚步停在刘肖眼前,珠...... ------------ 第一百一十五章:暗室密函,全城封锁 琴姝向前走的脚步一顿,顷刻间又继续走着,面色未改,视线悄然瞟了眼周围。琴府共分内外两院,书房便是在内院的暖玉轩中。暖玉轩不通如何其他地方,除她刚才进来的路口外,再无其他出处。 此时,书房外的守卫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琴姝,琴府书房是重中之重,没有越君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即便是只受越君调遣的钦君卫亦不能。 迈着随意地步子,琴姝嘴角扬起一抹微妙的弧度,她的手摸在腰间似在取什么东西,身子却快...... ------------ 第一百一十六章:城门比武,琴府失窃 黎城,城门已是紧锁,城墙之下站着密密麻麻的黎城百姓,他们都是需要出城办事的,正议论纷纷。人潮喧闹,平日里清净的黎城终于有了些一国故都应有的热闹。 城墙之上,梁成多淡漠地注视着下面闹腾的黎城百姓,一言不发。 尹月人同琴姝并肩而行,两人来到城门口时,人群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锐气,有人无奈回了家,但坚守着的人同样不少。 两人对视一眼,尹月人咳了一声,众人的视线立即集中在她两人身上,城墙之上...... ------------ 第一百一十七章:密林打斗,进城又离城 黎城之外,宫宣看着紧闭的城门,一双好看的剑眉微微皱起。与蒙利西分开后,他担心琴姝的失踪会是蒙利西的阴谋又回到了不休客栈,却见已然是人去楼空。 正失落时,他忽然想起琴姝曾抵押在他这里的圣主令牌,他边走边掂量着,心里打着小算盘。 以琴姝的性子,这令牌定然假不了,只是若他此时拿着令牌去寻琴姝,岂不是暴露了自己劫走琴姝的事情,卫非言恐怕不会放过他。 宫宣的双眉逐渐聚拢,他将手里的令牌细细...... ------------ 第一百一十八章:暂居湘城,紧追不舍 “宫宣……”齐元褚默念着宫宣的名字,在书房中踱步。宫宣的名号他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黎城? 书房中寂寂无声,众人都在等候着齐元褚的吩咐。梁成多仍跪在地面,不敢起身。寒风自门口吹在他的背上,寒凉刺骨,可他的背脊依然挺直。 半晌,齐元褚走到了梁成多的面前,吩咐道:“你派人将消息送回丰阳,本将军去追查宫宣来此的原因。” 说完,他便提起步子,极速走出了书房。梁成多起身回首时...... ------------ 第一百一十九章:两败俱伤,做个交易 密林深深,巨木杂乱无章地错落在地面,不时有硕大的树身倒下,发出巨大的声响。齐元褚咄咄逼人地持着破金枪,将蒙利西堵到了一颗巨树之下。 蒙利西见拳脚已经无法阻拦齐元褚,只得抽出腰间的弯刀——见血,挡住了齐元褚劈下来的长枪。一直站在树梢的宫宣见时机成熟,飞身而下,如落燕一般瞬间便来到齐元褚的身后。 预感到身后的危险,齐元褚突然用力,将蒙利西一下掀翻在地,自己即刻转身,毫无畏惧地对上宫宣的攻势...... ------------ 第一百二十章:大越心机,临时策反 寂寂无人的荒山野岭中,宫宣与蒙利西对视一眼,而后抱臂在前,他一双明澈眼眸饶有兴致地望着被围在中间的琴姝,示意琴姝继续说下去。 琴姝给了尹月人一个安心的眼神,上前一步,离宫宣近了些,她清声道:“宫大侠替小女子带句话,小女子为大侠除去后顾之忧。” 宫宣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走到琴姝跟前。见状,尹月人的手默默放在腰间,拿着赤焰鞭的手柄。蒙利西自然看见了尹月人的动作,他的部下亦举起手里的兵器,对...... ------------ 第一百二十一章:一个条件,戈壁狂风 忽然听见一道沉重的通天巨响,半空中的两人纷纷坠地,漫天扬起遮天的尘土。琴姝与尹月人对视一眼,起身靠近那片尘土飞扬。 只见,里面缓缓走出一人,一身黑衫已经褴褛破败,鲜红的血色隐埋在黑衫之中。他俊朗的面容拧做一团,拄着手中的长棍,一步一蹒跚地向琴姝两人,一身煞气,拒人千里。 尘土逐渐散去,半腰折断的树干下,躺着一具健硕的身体。蒙利西眼皮微微颤抖着,挣扎了几下,终是昏迷了过去。 想到自...... ------------ 第一百二十二章:回到秦城,黎城事清 犹豫了许久,王程还是决定去看一眼。这里是大周的边关,再向西北数百里便是一直对南朝虎视眈眈的西北蛮人,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让小视。 见王程坚决的模样,一旁一直默默观察着远处风暴的好友张奇也决定同他一起前往查看。两人顺着将才狂风呼啸的方向,双手小心翼翼地扶着腰间的长刀,谨慎地靠近。 然,他们眼前的风势却越来越小,遮眼的狂沙缓缓落回荒漠之中,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只见,黄沙掩盖之下,两个伤势...... ------------ 第一百二十三章:书房秘密,秦楼手段 天色暗沉,书房中还未点灯,琴子扬轻睨一声,阴郁的眸子里满是不屑,“林先生此法对子扬无用。” 琴子扬向着一旁走去,林琛默默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道:“国师大人便不想看看琴家的密室里究竟藏了些什么东西?” “不想。”琴子扬淡淡地回了一声,身子已经半步迈出房间。 “若国师大人当真不想,便不会来到这里。”林琛不紧不慢地走到琴子扬的身后,温文尔雅的声音渐近。 琴子扬的脚步一顿,林琛立马...... ------------ 第一百二十四章:顶楼问话,伤势加重 顶楼风冷,白亦行默默走到窗边将窗棂尽数关上,房中袅袅沉香渐明,白色如迷雾般地萦绕在香炉之上,与房中淡淡的檀香交融。 注意到白亦行的动作,药老微微挑眉,眼底讳莫如深,只望着白亦行缓缓走到身前坐下。 “琴姑娘,楼主交代,这是琴姑娘自己的事情,也该由琴姑娘自己解决。”白亦行面无表情地看着琴姝,琴姝一如往常清冷的模样,唇色浅淡了许多。 “既然如此,白护法且退下吧。” 白亦行表情一凝...... ------------ 第一百二十五章:秦楼秦狱,白亦行心意 拉开浅色帷幔的床榻上,琴姝双眼紧闭着盘坐在前,卫非言用手抵在琴姝的后背上,防止她瘫倒,同时将内力自手掌传入琴姝的体内。 感受到屋外站了一人,卫非言徐徐睁开了妍丽的双眸,“将桌上的药丸喂到姝儿的口中。” “是,楼主。”简月反应过来,立即放下手中的茶盅,将桌上玉瓶的药丸倒在掌心,小心地放在琴姝的口中。 然,琴姝此时已经昏迷,根本没有办法吞咽。卫非言掌心的内力开始发热,琴姝的脸颊渐渐变...... ------------ 第一百二十六章:西北目的,大越商谋 秦城外,南方的一处荒林里,落叶堆积的树根下一道起伏的形状,近看只瞧见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地颤抖着,覆盖其上的树叶随之掉落,渐渐显露出伤痕累累的躯体。 他穿着的衣袍早已是破败不堪,满是污秽的泥土和残枝落叶,身上的伤口,小的外伤已经结痂,模样狰狞,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全是淤青,十分惨烈。 天光阴沉,他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几下,双眼轻颤着费力地睁开了。他努力动了动手臂,却发现全身上下疲惫不堪,根本没有挪...... ------------ 第一百二十七章:蛰伏江湖,周皇心思 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静,向煜侧首,望着越临君若有所思的模样,嘴角滑过一抹淡淡的弧度,“越君命下臣过来,便是说这事?” “偷听齐元褚说话的人是尹月人。”瞬间,越临君便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恢复一身皇家气度,一双琉璃般的眼眸如出鞘的利剑,看得人心里发麻。 然,向煜却是完全不受影响,他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点心,自顾自地尝了一口。如今他也算是被越临君知道得彻底,自然也不愿在辛苦地在越临君面前装...... ------------ 第一百二十八章:借机生事,城门打斗 秦城,今年的中秋注定少了许多笑语欢声,长街上的行人面色肃穆,脚步匆匆。平日里闲聚一堂的小摊也是人丁萧条,没有了熟悉的议论声,只冷面做着自己的事。佳节将至,城中的每一个人却都带着滔天的煞气,整座城如睡梦中惊醒的凶狮。 洛阳飞快地在城中闪过,将城中的一切收入眼底。诸天教来人正在城外叫嚣,他自然要去看看。 几日前,夏金妍收到了一份奇怪的礼物,是秦楼暗殇送来的。夏金妍是当着暗殇的面打开的,里面...... ------------ 第一百二十九章:疑惑不解,前路未知 秦城外,寒风硕硕,冷得透骨。夏金妍站在广阔的城门前,青丝飞舞,双颊带笑,气质绰约,然李注却在那笑中看见了彻骨的凉意。 “这事李某亦不知情,恐让夫人失望了。”李注见招拆招,没有正面回答夏金妍的问题。 “无论如何,程堂主私自入城便是犯了我秦城之忌,中秋一过,妾身会派人上门请林教主安的。”说罢,夏金妍便转身,头也未回地走向秦城。 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光亮在门隙间洒出,夏金妍的身子在城门...... ------------ 第一百三十章:离开秦楼,临教挑衅 离山,菡萏院中。卫非言挑衅地朝着漠离挑了挑眉,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看向琴姝,脸上依旧是张扬的笑,“你立刻同本主去神医谷。” “为何?”闻言,琴姝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卫非言不应该这么着急离开秦城的,他在秦城的布局还未全成。 可是,这次卫非言并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漠离身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忆起卫非言的性子,琴姝立即转头,吩咐漠离退下。漠离冰冷的双眼在卫非言身上过了......